信陵君道:“先生奈何言此?”
張輒道:“華陽,彈丸之城,兵不滿千。以數萬之眾臨之,城必不守。城破,雖以數萬精卒,猝難收複。兩難相薄,韓王必不背魏親秦,而發兵攻秦也。”
郭先生道:“華陽雖彈丸之地,然居天下之中,城堅溝深,當鄭之衝,非尋常可比。韓欲買之於秦者,秦必不據,而韓可複也。如為魏所據,而鄭危矣!”
信陵君默默地聽著眾位先生的議論,最終道:“吾不攻華陽,但居華陽之外,而助其城守,奈何?華陽尉粗懦之人,必不敢抗。吾不據華陽,而全同盟之誼,韓王雖怒而不敢言,必起兵而就同盟之道。”
眾人聞此,皆讚道:“君上之策,一舉而二得矣。”
張輒道:“華陽之事已決,繼之以芒氏。”
信陵君道:“當會車右先生。”
仲嶽先生道:“天色將明,寧勿眠乎?一時整軍,恐難不及也。車右先生,芒氏之智囊也,不可以客卿目之。依臣之見,可會大夫、簫先生及芒公子等,同往訪之。”
信陵君扶額悔道:“夜來芒公子正在行中,便當引見之。”
郭先生道:“非也。芒氏雖魏卿,其心腹難測也。以智囊一人暗訪啟封,深入重地,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援出啟封令、尉。以臣之不才,斷不敢為也。臣固阻車、芒交通,以防其變。”
郭先生的話又引起帳中的沉默。仲嶽先生道:“今夜難眠矣。願聽郭先生高論,以醒心神。”
張輒道:“芒氏總大梁城守,魏王於廟拜之將軍,授以斧鉞,得專權於外,雖君上亦從之。不得易視之。”
郭先生道:“此吾之所以惕慮者也。芒氏總司大梁城守,軍事繁冗,日以萬計。車氏其肱股也,使居其外,必也首要,非車氏不能成也。此何事也?援啟封令、尉出啟封!此事雖非小,然必萬機中之最要者乎?此臣之不解者一也。車氏久在廟堂,隻身孤影,深入女閭、商舍,左右逢源,是何人也?此臣之不解者二也。啟封令、尉,失陷城池,其罪當誅。觀二人之情,其有待罪之意乎?此臣之不解者三也。”
仲嶽先生道:“先生有三不解,吾有三解釋之。啟封令、尉,奇人也;車氏,奇士也;守大梁者,首在啟封令、尉,而不在車氏也。”
郭先生道:“先生此解,正釋吾疑。惟啟封令、尉,棄城守而歸女閭,重地失陷,於二人則不思退身之策,於芒氏則似欲委之以重任,此二人果何人哉!車氏於萬軍叢中,從容鎮定,出入商坊,非久耕深植,何能至此?此必謀之於異日,而成功於今時也。”
信陵君道:“先生可得其行跡之疑乎?”
郭先生道:“張先生見鄭公子,知車氏與二公乃在女閭,吾便動疑,乃與唐叔等謀。唐叔久在市坊,啟封內有舊也。遂以訪之,以求其情。惟二公欲離,情急事迫,不得其詳矣。來日臣再赴啟封,密訪之必得。”
張輒道:“車氏在啟封,非孤身也,有二人相隨:其一,陳四,武卒也,見在營中,隨衛車氏,靈動機警,非尋常人也;其二,老者張氏,車氏稱為‘故友張祿,當今賢才也。’此二者,吾皆不識,亦未聞其名。仲謹隨之堂下,亦當不識。”
郭先生道:“此二子,吾亦未聞其名。陳四於行間得睹其麵,進退得宜,舉動應便,而年少。吾觀其意,常在車氏。張祿,非隻未聞其名,亦未見其人也。”
信陵君道:“當世奇才?其人若何?”
張輒道:“須發皆白,身軀傴僂,似不良於行。須發雖白而濃密,幾不見麵頰。尋常長衫,長於言語。——知吾出君上之門。吾觀其意,似啟封令、尉有不願回城之意,於女閭中隱伏數日,待秦人自歸,乃出也。張祿乃以理動之……似知君上將大軍臨啟封也。”
信陵君道:“何出此言?”
張輒道:“臣助張祿說二公,言公子領大軍近啟封。車氏道:‘果不出先生所料!’是必知之也。”
信陵君道:“如其先知吾軍至,以此說二公,必有策破秦!……其人何在?”
張輒道:“車氏與老丈同出銷賬,臣等即被分開:二公與張祿至後室,臣與仲謹乃在塾內。至老丈歸,隻見迎出二公,張祿則不知所終。”
信陵君讚歎道:“真神人也!其必也從車氏,吾當谘之。”
仲嶽先生道:“君上不可。君上縱有敬賢之意,寧不備小人之心乎?張祿高才,世所不知,惟車氏能用之。君上問之,豈不害之!”
信陵君道:“微先生,無忌大謬矣!關心則亂,直此也。先生何策可得而訪之?”
仲嶽先生道:“此隱士也。車先生既知之,必再訪之,吾可得而知之也。”
信陵君道:“如此全賴先生之功。”再轉向張輒道:“以先生之見,車氏實得二人之助,方得建此大功。車氏能用此二人,亦非尋常也。依先生之見,此二人所建何功,而令二公欣然出啟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