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四問信陵君何人,眾人個個按捺不住,道:“信陵君,魏公子也”“義氣為先”“有膽有識”“門客眾多”“翩翩公子”。
陳四再次伸手,示意大家安靜,道:“吾所見信陵君者,將軍也。其裝束……皮弁、衣裳,……不著甲,執禮甚恭。”邊說邊從地上站起來,學道:“‘得見車先生,幸何如之。’有張先生者,信陵君門下也,薦吾於信陵君曰:‘隨衛陳四,進退有方,舉措得力。’信陵君道:‘陳四兄何在?’吾遂得與信陵君見禮。信陵君問‘陳兄家鄉何處?’吾答:‘賤庶家戶牖,投大梁謀生,幸得車先生枉顧,追隨左右。’”
周圍的人安靜了一會兒,一人讚道:“對答甚為得體!……敢莫夢裡所見?信陵君何以見汝?”
陳四道:“吾且問汝,可知吾隨衛之先生何人?”他滿意地看到周圍的人都是一副茫然的神情,自己解答道:“先生車氏,乃芒將軍府智囊。智囊知否?乃指胸中儘為籌劃之智計,人吃的不是粟,是智。”周圍人“哄”的一聲響起來。一人道:“陳四,汝此趟差抵得過。一先生乃將軍府門下,一先生乃信陵君門下,還得見信陵君,隻大王未見矣!便死也瞑目。”
周圍的人一齊喝道:“鴰舌!大戰當前,何言死!”那人隻得一縮頭,坐回去,嘴裡還嘀咕道:“若吾得見信陵君,便死也瞑目。”氣得周圍的人照著他的頭狠狠地拍幾巴掌。
又有一人道:“汝見信陵君,又隨衛將軍府智囊,可有賞賜?”
陳四道:“何有?於途提心吊膽,惟恐差池。現無事而歸,有此一餐,安心下咽;眾兄環繞,聽吾亂言,便為賞賜。”眾人又是“哄”的一聲。
一人道:“旦日將軍或信陵君詔到,召四兄入幕,豈不一步登天!……但有差事,勿忘今天之會!”眾人齊聲應和。陳四笑之而已。
待周圍人聲音落下,陳四又道:“複告汝知:大梁城當無大戰。”
這句話說完,眾人立刻安靜下來。良久,一人問道:“何以言此?”
陳四道:“汝等知之否,城外兩支大軍,輪番嘗敵;此猶未了,王乃命大夫和韓,求韓出兵相援。三路大軍在城外,秦人何敢攻城。待其安置已定,大梁城大軍一出,秦人即潰。彼時,正吾等立功之時也!”
一番讓人熱血沸騰的話,倒冷場了半餉。眾人回味著這話,一人突然道:“陳四隨了將軍和信陵君,也沾惹了將軍氣,言談之間異於往常。”
另一人道:“汝且道來,城外何有三軍?”
陳四道:“韓援軍,其一也;信陵君,其二也。自不待言。芒將軍大子乃自引一軍在囿中,此非汝能知也。”
忽一人道:“吾前聞梁尉府引兵出城,不知虛實。”
陳四聞道梁尉府,立刻來了精神。——這事他在座,雖然沒有發言,但聽得真真切切。——道:“梁尉府引兵出城,實有其事。吾於其座得知其詳。汝知之否,梁尉府引兵者,非大梁尉,實梁尉公子!”
一人急問道:“為何是梁尉公子?大梁尉得無恙乎?”
陳四一臉傲嬌道:“大梁尉現在信陵君營中,不在大梁。故引兵者,梁尉公子也。”
那人問道:“汝何知之?”
陳四道:“先生與眾議之於席,吾從旁侍候,得勿知乎?”
全場安靜了會兒,一人竊竊道:“汝親入於大帳,從旁議事?”
陳四道:“雖入於帳,未得議事,但聞之耳。”
那人一拍陳四,道:“亦不虛此行也!大帳內何等陳設,可以虎皮鋪地?”
陳四笑道:“何有虎皮,但帷幕耳。以樹為柱,上設以環,下可及地。入內但草席、矮幾耳,彆無他物。”
那人一臉神往,口中喃喃道:“但得入虎帳中,便死也甘。”
陳四道:“大軍野營方設帳,四麵透風,甚不便,少有議事者。將軍議事,多宿營。囿中守議事,在囿守府;大將軍議事,在將軍府……”
一人忽地打斷道:“信陵君議事在何處?”
陳四麵露尷尬,道:“吾未入信陵君中營,未得窺信陵君帳。”
又一人聞言便鄙夷道:“蓋汝所言,實非出於信陵君之議?”
陳四爭辯道:“吾雖未入信陵君大帳,信陵君與先生議事,則身往先生帳,吾得從旁與聞。——何得有虛!”
一人道:“信陵君議事不在大帳,反至先生帳中?先生亦設帳?”
陳四道:“先生乃將軍府智囊,深為君上所敬。深夜至營,於途勞頓,遂與啟封貴客各宿一帳。——吾聞之於營衛,此帳乃信陵君家老所設。”
旁邊一人鄙夷道:“卻是胡言。信陵君出陣,奈家老何?必也門下忠勇之士,以一當十、足智多謀、機便善巧之徒,乃可也。”
陳四道:“君上門下客非一,必也各有尊卑,方能上下無礙。先生所處,乃君上門下首尊,但以家老喻之耳。”
那人道:“是何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