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追蹤賊人,卻被賊人盜去馬匹,這往哪兒說都是恥辱,無可掩飾。六人張口結舌,大眼瞪小眼,束手無策。
一名門客垂頭喪氣地道:“奈何,奈何!如何歸國?”
芒申幾乎要哭出來,道:“諸先生有何計策?”
一人道:“吾等且四下打探,或有所見。”
芒申無奈,隻得點頭。為免危險,約定兩人一組,相互照應,三組均不離開視線,一但有所發現,相互通報。芒申明知難有所成,卻也並無他策,隻得跟著胡鬨。回身關上驛舍的門,猛然發現門上赫然一隻弩箭,入門不深,並非從遠處射入,應是隨手插上的,所以毫無聲息。更令人意外的是,箭上竟然還拴著一支竹節。幾乎同時,六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芒申急忙伸手把箭取下,急不可待地端詳手中的竹節,節上丹書“中大夫? 須氏? 賈”。一名門客喜道:“此乃須大夫之節。大夫其無恙乎!”
另一人道:“節無恙,豈可必大夫無恙。若賊人劫大夫而得其節,故懸於此,奈何?”
芒申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弩箭,道:“大夫應無恙。此箭乃屬吾魏武卒,非他人所能有也。盜馬者,必有武卒在焉。”
一人也接過弩箭查看,驚喜道:“此言不虛!”將箭依次傳看,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但均點頭道:“必為吾魏所有,非他人所能有也。”
芒申道:“此非計議處,但入內計策。”
一人拾起掉到地上的瓦罐,已經破成兩半,隻得入內換了,到旁邊的小溝打了一罐水,回到驛中打火煮飯。眾人一齊動手,搬出菜果醬鹽梅等物,整頓齊備,隻得粟熟。方圍聚一處商議。
一人道:“今有中大夫節符,複有魏武卒弩箭,足以複命。中大夫必為吾魏所得,為不辱使命,即往韓國,不即返也。”
一人道:“甚是,甚是!大夫急於王事,故不即返也。”
其他人聽了,也好像覺得有這麼回事,反正很合情理,又能交差,至少比說我們不小心把馬給人偷了要好得多。隻有芒申苦笑道:“未見其人,未得其實,焉得回報!”
一人道:“雖未見其人,不得言未得其實也。吾等追蹤入梁西驛舍,此不虛一也;得節,實為中大夫所有,不虛二也;得箭,必吾魏所有,不虛三也。有此三不虛,何得言未得其實?”
芒申道:“其奈馬何?”
一人道:“大夫初離險境,必少馬匹,少將軍故以相贈,將軍必不罪也。”
芒申苦笑道:“量吾府中能有馬幾何,得以六騎相贈!”
一人道:“馬雖難得,為中大夫所驅使,亦得其所也!”
芒申道:“何先生必中大夫無恙,而得以此回報?若吾一回報,中大夫之首級隨至,豈非取死之道?”一語問得眾人一時沒有回辭。
良久,一人道:“吾能必中大夫無恙也。何者?若中大夫為賊人所劫,謀財害命,何勞遠驅三十裡而至梁西驛而不害之,吾必早得其身首之處矣。此其一也。或中大夫果為賊人所擄,賊必遠揚,何故盜馬留節而相告焉?此其二也。吾六人何人也,馬為所盜而不知,此其力足取吾首級而吾無知,安能高坐於此,烹粟治果,鹽梅調和哉!此其三也。有此三者,願少將軍思之。”
芒申思忖了片刻,道:“諸先生以為如何?”
眾人忙不迭地答道:“善,甚善!”
芒申也隻得道:“何以回報,願先生教我。”
一人道:“吾等一路追蹤,直至梁西驛。早有中大夫隨從候於此,持節告曰:‘大夫無恙,已直赴鄭國,必能不辱使命,願無慮也’。少將軍見隨從無馬,即以馬六騎相贈。吾等於驛中安歇片刻即歸複命。——此非虛也。雖未實見其人,亦想見其情。時間急迫,無暇多言,細事不知。亦無漏也。”
眾人皆道:“正是此理。”確定了大方向,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商定了各種細節。烹粟已熟,各人自取盤盞,舀粟就醬及鹽梅,各各儘飽。其所餘少許,有人還願帶歸,眾人勸道:“路途尚遠,且有複命,何粟為?”方才作罷。
起身滅了火,各各撒尿於灰燼中,又把殘水澆上,以防火災。罐盤盞等一概撇於庭中,走出門,向大梁步行而歸。一路上,眾門客不知心思如何,芒申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如此謊報,是禍是福。但若不謊報,又該如何回報呢?
六人出城時因是騎馬,故隻攜有弓箭,既未執兵,更未有弩。一但走起路來,弓箭的不便就顯了出來:長弓長箭掛在身體兩側,不住地絆腳,一不小心,箭還會從囊中脫出。走了個時辰,六人皆汗出淋漓;弓與箭皆被推到身後。
從梁西驛至大梁一路都是田野,田野中間,鄉邑相望。一名門客道:“實是勞乏。盍往鄉中,討口水吃。”一人提議,眾人皆稱善,芒申也不好反對。看天色尚早,遂離開大道,沿阡陌向田野中間的一處鄉邑而去。來到邑前,早有一名老者迎候在道口。見六人皆士子裝束,施禮道:“此值戰時,公子等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