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輒道:“小子無狀,攪擾陳公,就此請罪!”
陳筮道:“爾吾本屬敵對,何攪擾之有!公子與吾心有相通,又正逢其道,豈非天哉!”
張輒道:“公子聞小子攪擾陳公,心甚不安。但言若得相見,必再三拜上,以達敬誠!”說完避席,對陳筮拜了三拜,陳筮就席上回了三禮。
張輒道:“吾魏得罪於陳公,陳公降天罰,聯秦韓以伐魏,魏深領罪。若其能恕,願公恕之!”
陳筮聞言莞爾,道:“臣何德,敢行此悖逆之事!吾有一言,兄其聽之!”
張輒道:“謹奉教!”
陳筮道:“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德也;將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秦之伐魏,實有不得已也。何者?昔吳子守西河,累戰侵秦,數入鹹陽。諸侯相王以來,犀首首創合縱,集天下之眾攻於秦,秦何罪於諸侯,而遭此罰?是以張儀連衡,親和天下,欲致太平;魏罷其相,而為合縱,雖屢戰屢敗,而不改策,何也?秦王二十年,複以五國伐秦,秦本仁義之心,割地以求和。齊王滅宋,天下討之,秦為首義,天下景從。魏猶為不足,乃於攻齊之時而謀秦。凡此種種,皆魏背秦之大者,其他細事,言所難儘。兄其論之,秦與魏何虧,當得此罰?”
張輒聞言苦笑道:“陳公論及五國相王之時,小子年幼,尚不及也。秦王二十年,是則有之,秦破我數十城,魏不得已,乃合縱而相保。兵未及交,秦王但複六國之地,自然退兵。何割地之有哉!以吾淺見,秦負魏多矣,而魏不負秦。”
陳筮道:“秦之與魏,固姻也。何刀兵相見至此乎?各懷怨恨,竟相仇報,畢竟於胡底?”
張輒道:“王初即位,秦伐吾邊;今才二年,又至國郊。魏不知其罪,惟願公教之!”
陳筮道:“秦入魏郊,非為伐魏,乃圖自保。何者?秦出關東,必經韓魏,韓為東道,而魏不允,是不得東出也。若得連衡,則國相親而民相保,天下太平,妻兒免倚門之望,士子息刀兵之苦,豈非妙事!”
張輒道:“秦若連衡,何以兵加於魏,而欲盟於城下乎?魏雖偏小,亦不敢從。”
陳筮道:“非也,非也,秦豈為是哉?兵加於啟封者,欲動王之耳目,而張視聽也。現兵至啟封,意達於魏王;魏王惠賜,令秦就食於啟封,大梁與鄭,皆供糧秣,勿稍怠也。”
張輒道:“是何謂也?大梁與鄭,皆供糧秣?”
陳筮笑了,對曾季道:“張兄尚昧於時勢,兄其引而觀之,乃知之矣。夜複有舟赴啟封,兄可順舟而下,以觀其情。告於公子,以定大計。”
張輒道:“大計為何?”
陳筮道:“兄得其實,必得其計也。又何必再言。”
張輒狐疑不定,韓自然供應了糧秣,難道大梁也參與進來?那信陵君在華陽的堅持成了什麼?但他不敢往深了想,怕在陳筮麵前露出什麼不妥來,導致處境更加艱難。陳筮好像篤定了張輒隻要晚上去啟封轉一圈,了解實際情況,就會堅決議和一樣。不再和他談論什麼兩國交兵的事,隻是聯絡感情,並問候信陵君,表達景仰之意。
張輒隨口應著,心裡仍然盤算著要如何打破現在這種局麵。猛然想起一事,道:“聞秦自商君變法以來,刑徒盈於野,而力田者少,秦王苦之,多欲動兵。”
陳筮與曾季對視一眼,相互微笑,然後坦然道:“誠有是也。秦法嚴苛,小過大罰,故刑徒凡數十萬,而力田者少。秦以耕戰為基,耕者力田,刑徒出戰,苟得戰功,得贖其罪,可複為民,而力田也。”
張輒道:“吾所惑者,刑徒數十萬,皆精壯也,何業不成,而為征伐?”
陳筮道:“秦法,非耕戰不為功,無功則不抵罪。雖百業繁多,惟以征戰是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