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眼含熱淚,道:“孤深慕陳公,故托張先生三致意焉。陳公不以孤敝陋,欲親垂教焉。孤聞之,喜不自勝,坐而待旦。不意有失陳公之意,無忌追悔莫及!今寄心於曾兄,弟慕陳公,非敢有二,但陳公有教,千裡萬裡,不敢辭也。”
曾季好像也被感動了,道:“公子之言,弟必告於陳公!”
信陵君解下身上的皮裘,雙手捧給曾季,道:“曾兄能明吾心,願善加解說。此裘雖弊,聊可禦寒。曾兄勿辭。”
曾季推了回去,道:“公子欲以財賂乎?”
信陵君道:“弊裘一領,焉敢言賂。惟表其心!”不由分說,給曾季披上。
曾季哈哈笑了,伸手套進去,道:“此百車之糧,亦賈矣!實暖也,幾欲汗出!”又給脫了下來,微笑地對信陵君道:“千金之裘,雖百車糧莫當也。執之而歸,當以何辭?寧言魏公子所賜乎?”噎得信陵君又說出不話來。
一旁一直失魂落魄的張輒,突然問出一句話來,道:“聞秦魏之和議也,必欲除公子乃成,有之?”
這句毫無智慧、直接了當的問話,把曾季與信陵君之間的尷尬給打斷了,曾季瞬間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沉默片刻,把皮裘脫下來,披回到信陵君身上,道:“縱有此議,寧出於陳公乎?陳公其行乎?”
張輒聞此言,也翻身伏地而拜道:“輒,小人也,不知君子之量,妄自揣度,緣木求魚,不得其情。願曾兄責之罰之!”
曾季隻得把張輒扶起,道:“張兄不必如此,吾等兄弟,勿為旁人所笑也。”
張輒道:“事皆由輒起,輒當身赴陳公請罪,以表其誠。願兄成之!”
曾季沉默一會兒,道:“既兄等有以誠,吾亦任其怨。兄其備車,隨吾往鄭,可乎?”
張輒心中一驚,但又不敢再多說什麼,信陵君道:“陳公猶在乎?弟願隨兄訪之!”
曾季道:“陳公潛出王宮,豈能就返。陰潛暗處,待時而歸。弟拚得一罰,引二兄見之!”
信陵君道:“得兄厚恩,何以為報!”
張輒道:“其所何在?”
曾季道:“陳公潛息之所,豈可妄言!”
信陵君對張輒使了個眼色,張輒隻好不說話了。曾季道:“兄若欲往,可籍行中之車而行。”
張輒無奈,隻得複將巴泯、巴宰請出,說明欲庸車一事。議定價錢,車行的人到後院套好車,張輒將在院子附近警戒的門客們叫出來,讓他們回去。自己與信陵君將往彆處。眾門客遠遠見信陵君與張輒先後伏拜曾季行大禮,不知所以,也不好問,見三人之情狀,似有大事,遂應喏而退。
馬車備好,張輒居中駕馭,信陵君和曾季一左一右。車不出前門,直接從馬廄駛出,在曾季的指引下,直向西南而去。
車行十餘裡,漸至溱水岸邊,水草叢生,皆一人高,這裡就算埋伏下數百人也不會有人知道。在曾季的指引下,馬車在一棵柳樹邊停下,曾季讓把馬車拴在樹上,不一會兒,草叢中鑽出一笠翁,正是陳筮。曾季正要引薦,張輒搶先翻身伏地道:“小子不體公之量,妄自揣度,得罪於公,願公責罰!”
陳筮一笑,道:“筮氣量狹小,不及公子之恢宏也。公子名滿天下,信有以哉!”伸手將張輒扶起,隨後道:“孤野之人,不知命歸何處,但飄泊於江湖之上,隨流揚波,而安其所止。幸遇公子,願以同遊。”
信陵君恭然一禮,道:“對麵可是陳公。魏氏無忌有禮!”
陳筮道:“正是陳筮。筮久聞公子之名,少年英才,未可量也。”看了看天色,道:“願與公子泛舟,可得也乎?”
信陵君道:“本所願也,不敢請耳!”
陳筮道:“少時公子門下必至,願公子留言止之。”
信陵君道:“謹從公命。”
曾季領著張輒回到柳樹下,讓張輒用劍刮去一層樹皮,用自己的“針劍”刻上“晡即歸”三字。三人均脫掉履(陳筮本來就光著腳),四人一起鑽進草叢,直走到水邊,見一隻小舟飄蕩水中。四人踩水,來到舟上。陳筮請信陵君進艙,順手摘下一件鬥襏,放在艙底,道:“雖不堪,可充坐席。公子千金之裘,勿得汙損。”自己則毫不在意地就地坐下。曾季取篙,將小船撐入河道就坐在船尾,任小舟順流滑行,示意張輒坐在艙口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