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暴風給軍營帶來很大衝擊,地穴的頂棚幾乎被吹翻,火坑全部熄滅。有些枝葉掉進地穴中的火坑裡,差點引發火災。啟封的暗探來報,秦軍雖然住進了民宿,但應該也有較大損失,因為一夜人喊馬嘶,未有停歇,至天明風息方止。所以今天估計秦人來不了。除前軍派出一營擔任警戒外,其他各營的任務是維修地穴。
張輒取劍回來,正好趕上三司和梁尉公子在與信陵君報告例會的情況,也就坐下傾聽。四人見張輒來了,紛紛問安,張輒表示感謝。他們見張輒帶著劍過來,以為又有差事,張輒回答道:“見蓋聶習武,心為之動。”這些人也向階下的小孩看去,果然功架端正,動作流暢,一招一勢,認認真真。也都表示讚歎。又見東閣內有女人,惟恐說錯,不敢多說,把正事說完就禮辭而去。
張輒把劍遞給信陵君,信陵君接過來,隨手插在腰間。他覺得服過仲嶽先生的草根湯後,汗出得少了,頭似乎也不那麼暈,嘗試著站起來,竟然也有了些氣力。心裡對仲嶽先生的佩服又加了幾分。對張輒道:“仲嶽先生乃神醫也,兩劑入口,病除大半。”
張輒道:“昨日亦服先生之藥,卻不似君上神驗。想其有偏私!”兩人笑了。信陵君嘗試著邁下台階,想舞舞劍,可剛擺出一個架勢,就覺身軟力疲,趕緊上了台階,複至門前坐下。
蓋聶一直練到粥熟才停下來。信陵君和張輒都沒有過去盛粥的意思,仲嶽先生親自用一個小案托著四碗粥過來,粥麵上撒著鹽梅。按照規矩,信陵君和張輒都有一整碗粥,小奴是三分之二碗,蓋聶是半碗。但過去小奴一直自己喝那半碗,而把三分之二碗的一份讓給蓋聶。今天四碗上來了,信陵君和張輒因為感冒都沒有胃口,兩碗粥沒有動。小奴和蓋聶各自端起自己的粥,呼呼地喝了下去。看著他們喝得香甜,喝完還意猶未儘,信陵君索性把自己的粥傾出一半來分給兩人。兩人不敢接受,信陵君道:“夜感風寒,恐有傷食,故少食也。卿但食,勿慮也。”
兩人謝了。小奴又把自己的一份倒到蓋聶的碗裡,蓋聶同樣呼呼地喝了。張輒在旁邊喝彩道:“壯哉!複能食否?”把自己的粥也分了一半給蓋聶。小奴和信陵君都勸阻道:“先生不可!”張輒道:“吾亦感風寒,恐傷食矣!”堅持讓蓋聶喝了。看到蓋聶心滿意足的樣子,兩人才把自己碗裡的半碗粥喝掉。把碗放在幾案上,由蓋聶端到鼎邊,由門客統一清洗。
信陵君和張輒肚裡有了食,困意上來了,拱手相辭,各自回房睡覺。
信陵君一覺睡到下午,感覺精神恢複了些,隻是添了鼻涕、咽痛,起來活動倒還自如,不像早間渾身無力。他從席邊取劍插上,從東閣出來,就見仲嶽先生正與一幫先生閒話。信陵君走過去,道:“先生安好!”眾人見是信陵君掛著劍過來,都賀喜道:“君上大安,實眾軍之福也!”
信陵君道:“全賴仲嶽先生妙手!”
仲嶽先生道:“臣豈敢!君上所托之事,已與曹先生等訪過……”
信陵君知道是書寫功績文書的事,不動聲色地帶著仲嶽先生離開眾人,走到堂下。仲嶽先生道:“與曹先生等訪白氏車行,先生等以為可,惟需將車行儘行戒備。車行人等但居於後院或彆居他處。白氏家主艮用願車行人等一應供事,惟不得擅離。白氏家產盛大,恐有所失,故有此言。曹先生以為可。文書之事,與諸公子計較,計得千牘一月,日但得三十牘,但三五人即得,無需多人也。芒公子言,牘書頗易,其文曰,‘某縣某鄉某裡某人等凡幾人,效力疆場,陷城凡幾,得首凡幾,皆敘功一爵。此照!’或丹書,或墨書,或混書,皆可。惟有功人名,不可誤也,必再三核對,書於絹帛,與策簡同上。”
信陵君道:“丹書、墨書,或有異同?”
仲嶽先生道:“無異也。墨書朱批,乃其常也。”
信陵君道:“誠若是,簡牘無多,更需絹帛。”
仲嶽先生道:“絹帛者,非官府所有,皆各營自備。”
信陵君道:“各營自備?何以得?”
仲嶽先生道:“芒公子曾言,往時各營但以舊衣或裳或裙為之,往往酸腐不堪。”
信陵君道:“既以各營自書……先生亦為之乎?”
仲嶽先生道:“鄉野俚夫,焉得文書!非將軍府相助則不能。”
信陵君道:“然則何得而不泄乎?”
仲嶽先生道:“臣亦谘之於芒公子。公子言,往昔軍報所書,戰皆畢也;營報首級,軍報陷陣,皆與人言。從未戰事未了而報者。”
信陵君想了想,腦袋頓時又暈又痛,隻得停下,道:“是必賴先生之策也。……先生之技神矣哉!病幾愈矣。”
仲嶽先生道:“亦當謹避風寒,慎勞慎思!”
信陵君道:“敬喏!營事一賴先生!”
仲嶽先生道:“現糧秣接續,營有地穴,略無疾病,營事皆付於諸先生與諸公子。”
信陵君道:“諸公子誰可任者?”
仲嶽先生道:“各領其事,皆可任也。惟忠勇者,其魏民乎!”
信陵君道:“魏民少吾知也,惟先生知之!”
仲嶽先生道:“君其任之以衛,以觀其勇。”
信陵君道:“先生所見,諒無差也。任公子為衛,豈尋常哉!姑俟之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