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道:“此古管城也。管叔叛周公,兵敗被弑,其城為隳。五裡外小邑,或管遺民。”
鄭安平沒有心思聽這些曆史,繼續說道:“是夜也,有五子各佩雙劍,沿河而來。吾意能持雙劍者,非秦劍士莫能辦也,意甚恐。正彷徨間,魏軍乃至,蓋其迎君上者也。吾起而示警,劍士乃退,其一人似為吾弩箭所中。魏卒示吾以節符,乃入長城迎信陵君。信陵君遂與晉鄙大夫單車出城,直入軍中。”
張祿道:“其三者,蓋公子乎?”
鄭安平道:“然也。為其引路也。至廢城下交接畢,信陵君自與眾軍歸營,吾無所往,不敢於城外久居,遂移小城,居於鄭女之所。”
張祿道:“夜深人定,汝何知有鄭女耶?”
鄭安平有些局促道:“賴三兄乃知之。……但求一眠而已,並無他事!”
張祿笑罵道:“一眠足矣,何有他事!旦日奈何?”
鄭安平道:“旦日,吾於河中汲水時,見五劍士沿大道而來,望小邑而去。……實在彗星當頭!”
張祿道:“五人何往?”
鄭安平道:“似往茅舍而去。”
張祿警惕道:“茅舍?鄭女所居者?”
鄭安平道:“然也!吾見劍士往茅舍而去,乃往廢城飛奔。適君上與芒將軍引軍而至,乃得解。吾告以秦劍士五人在小邑,芒將軍遂命武卒搜之,但得吾之甲弩,並未見劍士。未幾,有二子出,一老一幼,言邑中長老擔酒勞軍。卒遂引至營前。適吾正在帳中,方著甲畢。見二人似五劍士之二,乃出聲示警,意帳中披甲者僅吾一人,乃奮身上前,直為二劍所傷,遂至昏厥。”
張祿道:“信陵君無恙乎?”
鄭安平道:“後聞信陵君一劍破帳而出,餘眾奮身齊上;刺客陷圍,乃自毀其麵,自剄而亡。後君上軍於小邑,複於後門亂石堆中,見餘三劍士屍身。是五劍士皆殞命於小邑。”
張祿道:“小邑所居,若管氏遺民,連接遊俠,或有以也。”
鄭安平道:“仲嶽先生亦曰,刺客雖持雙劍,非秦劍士也,乃俠士也。何以知之?劍法非軍中所有也。”
張祿道:“仲嶽先生所言是也。”
鄭安平道:“君上之出也,俠士行刺;之歸也,複有俠士行刺。何俠士仇君上若此耶?”
張祿道:“俠者,以義為先,委質為臣,雖死不貳。非士仇君上,其主仇君上也。”
鄭安平道:“先生知其何人也?”
張祿道:“有劍有弩,有騎乃至十餘,豈尋常所能藏養。若非貴戚,即為宗室。”
鄭安平道:“何貴人與公子有仇?”
張祿道:“公子之出也,奪誰權勢?”
鄭安平道:“芒將軍!”
張祿道:“複有何人?”
鄭安平想了想,道:“不知也。”
張祿道:“魏王!”
鄭安平驚道:“魏王?信陵君寧勿其弟乎?”
張祿道:“信陵君者,仁義布於四海,折節下士,禮賢敬能,魏王其有乎?但以內外寵聞耳。天下知有信陵君,知魏王者誰何?”
鄭安平道:“若刺客為魏王所遣……”
張祿道:“王雖惡信陵君,必不為刺客之事也。何者?王有天下,非養士也。養士者,其芒將軍乎?”
鄭安平道:“芒將軍多近君上,其子亦頗近君上,若欲刺之,信陵君死之數矣!”
張祿道:“芒氏之仇信陵君者,非其仇也,欲其權勢。若近身而殺之,芒氏其亡命天涯矣!何權勢之有哉!故冒秦士而殺之。”
鄭安平道:“芒氏欲刺公子,而吾救之,其得罪於將軍乎!”
張祿道:“將軍屠汝,如屠狗耳!惟汝得護主之大功,不得其便耳!”
鄭安平有些緊張,道:“戰事已畢,吾等儘複其麾下,豈非魚肉哉!”
張祿道:“吾聞秦之和議也,魏獻十城降為八城,其二乃華陽之功也。汝等皆有與焉,儘賜爵一級:乃得什伍。複有護主之功,再賜一爵,仍得長伯。夜來剿賊,身被重創,或再賜一爵,得無營司哉!雖不得一營,卒伯不可退也。若得卒伯……當和順上下,凡事退後,勿得奮勇!”
鄭安平道:“先生良言,吾當謹記!”
張祿道:“旦日君上獻祭,汝其備之!”
鄭安平道:“何備也?”
張祿道:“麻兄與汝,兄弟行也。當以兄弟之禮哀之。裡中子弟已歸,皆無功。旦日可白於裡長,求告四升白布,折錢賈之。汝兄弟儘服之。乃以草繩束其發,勿以布也。伏拜於堂外,以儘其哀!”
鄭安平道:“仲嶽先生贈棺槨時,言君上知吾等隻身服役,多所不便,旦日複贈喪服,以儘其哀!”
張祿道:“信陵君果心思細密之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