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右先生啞然道:“此誠所謂君子欺之以方也!秦人欺子,子亦受之!”
段子乾有些不服,道:“如先生,當何言以對?”
車右先生道:“一應所言,皆妄也!”
段子乾道:“韓人出魏之華陽?”
車右先生道:“華陽,韓邑也;魏棄之,韓乃出之!”
段子乾道:“魏與秦既盟,何乃任韓而攻秦?”
車右先生道:“夫魏秦之盟也,天下共知之!韓攻秦,魏焉得與謀!”
段子乾道:“奈何以獻秦之城複贈與韓焉?”
車右先生道:“魏獻秦以城,盟也!獻韓以城,何者?寧魏恨城之多乎?”
段子乾步步發問,車右先生不假思索,一一作答。舉座皆驚。段子乾拱手道:“先生妙才,臣不如也。”
車右先生道:“以言對之,非其難也,難在退敵!秦之入魏也,與子辯是非耶?亦謀利耶?”
段子乾道:“秦人,貪惏之徒,焉知是非,必為利耳!”
車右先生道:“秦人所利者何?”
段子乾道:“臣言歸國以告於王,實不知秦之所利也。”
車右先生道:“是則易知也!段子既以十車入營,今乃複以一冊,備書犧牲玉帛等物,入營而告曰,王其知秦之疑魏背盟,魏願獻此,以明不背也!秦必出其所利,而先生相機而行,複言,君侯之請甚重,臣不敢獨任,願請於王!”
須賈大夫道:“先生果高才也,其策必行!”
信陵君道:“依先生之見,秦之所利果為何?”
車右先生道:“但取地耳,又何有他!”
信陵君道:“方割八城,又欲魏地,寧勿貪乎!”
車右先生道:“奈何為秦所乘,又何惜哉!與秦八邑,皆邊鄙小邑,地薄民少;或複欲一大城,乃得安也。”
信陵君十分敏感地問道:“先生所言為秦所乘,何謂也?”
車右先生道:“臣聞諸大夫,秦之擊暴鳶也,預為設伏,巧施計策,多方以誤,方得意焉。非處心積慮,焉得出此!非貪惏所蔽,焉得入罟!”
信陵君道:“秦之處心積慮,誠有以也。魏之貪惏,何謂也!”
車右先生行禮道:“微庶妄言,君上勿怪!非獨魏也,亦韓也!”
信陵君道:“正要聞先生高論,以補吾闕,又何怪焉?先生但言,勿有所隱!”
車右先生道:“以秦邑獻於韓,此非魏之貪耶?知秦之退也,猶躡其後,以求其逞,非韓之貪耶?若魏不負韓,韓不欺秦,焉得此敗,而有圃田之失!”
這一分析,令在場的人都住了口。沉默片刻,信陵君道:“秦欻爾而來,傲然索城,昂然而去,寧視吾魏如無人之地乎!暴將軍之躡秦也,雖非吾知,吾知而必與焉!”
車右先生道:“人常昧其所短,而求其所不得,此所謂愚也!”兩眼望天,閉口不言。芒卯連使眼色,車右先生皆無所見。
稍候片刻,信陵君道:“先生之教是也。不知己之所短,不察彼之所長,妄言雪恥,豈可得焉!此所謂愚也!”
少頃,見眾人無複言語,信陵君道:“甚勞先生,無以為報。俟戰亂稍歇,必登府致謝!”
車右先生道:“微庶怎敢!”起身離開,芒卯見車右先生也出了倔脾氣,匆匆向信陵君禮辭,出去追上車右先生,好言撫慰!
信陵君見車右先生無禮而去,心中好生不自在。魏齊看出了信陵君的尷尬,拿話打岔道:“車先生所言,段子與大夫皆與焉!旦日赴秦營,可如計而行!”
段子乾甚不過意,道:“臣有辱使命,願附大夫之尾,而求增長!”
須賈大夫道:“與秦之議,皆段子之功也。必也段子能伏秦意,臣何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