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歇道:“太子母乃秦女……”
涇陽君道:“敢是季嬴之子?悠悠廿載矣!聞太子方冠,正其時也。”
韓平跟著過來,看秦楚兩家不用自己介紹就熱絡地拉上了家常,一臉不解。他望一望也跟著過來的胡陽,想從他那兒得到一些信息,但胡陽竟麵無表情,淡然地看著這三人的交談。
涇陽君這時也轉過頭來,對胡陽的方麵揖道:“是楚太子完……是秦客卿胡陽,戰有功,或拜中更矣。”
黃歇素來留意天下大勢,自然知道中更的分量。左更、中更、右更是秦國的十二、十三、十四級爵位,是主管“更卒”的中央級官員之一。秦國的兵員分為兩種,一種是由農民輪流服役而形成的更卒,一種是臨時征發刑徒、商人、奴隸等形成的戍卒。兩種之間,顯然更卒是秦國軍隊的核心,而主管更卒的左更、中更、右更則是統領全國武裝力量的統帥級官員。
太子對胡陽禮道:“謹見胡卿!”
胡陽把馬韁握在手中,拱手道:“臣無狀,不能全禮,太子恕罪!”
黃歇也對胡陽禮道:“臣楚左徒歇,謹見胡卿!”
涇陽君招手叫上一人,把胡陽手中的馬接過去,胡陽這才騰出手來,回禮道:“黃公入秦,值臣在外,未得相會。臣歸鹹陽,想見黃公風采,心向往之,今得相見,幸何如之!不意出鹹陽方止一月,黃公乃遷為左徒矣!”
黃歇不想胡陽口舌如此之利,乃正容道:“臣素聞胡卿之名,月前出秦,乃尋胡卿之跡,想胡卿之勞,心有戚戚焉!聞秦律,客卿相論盈,就正卿而為大庶長,大庶長就為左更、中更、右更。胡卿越大庶長而為中更,功非止盈也!”
涇陽君道:“秦律,攻城,八千級為盈;野戰,二千級為盈。胡卿以萬餘眾,野戰得二萬級,而吾無傷損,自武安君之外,其功孰能及之!”
黃歇道:“華陽一戰,不知幾人免罪,幾人晉爵!”
涇陽君道:“穰侯引軍五萬,武安君引軍五萬,胡卿引軍一萬,共得首級十八萬,胡卿最為優上!”黃歇偷眼看韓平時,隻見他麵色紅一陣白一陣,想必心中五味雜陳。
好像是為了避免眼前的尷尬,韓平上前一步打斷四人之間的談話,道:“臣請諸公入舍相敘,奈何相敘於道耶!”
四人仿佛才意識到還有位韓相在身邊,一齊禮道:“臣等唐突!”
秦人此來,竟然帶了一千秦卒,韓平專門在城郊找了一處較大的城邑安頓他們。城邑傍著溱水,風景優美。秦卒一千儘入城內,在一名公乘的指揮下放出警戒。韓卒五百,楚卒二百乃俱屯於城外,隻隨身帶五十人入城,但也隻限於坐於主府門外,不得入內。千人入城,暫時的混亂是難免的,而在這片混亂中,主府內同隻大鼎同時升火,烹肉炊粥。韓平陪著秦、楚兩國的四名使臣,坐於堂上。秦楚兩國居客位,兩者與韓均無親緣關係,各自相敘,以秦正使涇陽君輩分高於楚正使太子完,故以秦為首,楚居下。
韓平再次對涇陽君為韓王祭葬表示感謝,雙方說了些客氣話。待秦韓兩邊敘得差不多了,黃歇於最下首對涇陽君道:“臣奉王命,韓王葬畢,即奉太子入秦。王以臣為左徒者,非為他故,實由此也!”
黃歇的話雖然輕言細語,但在座的人,除太子外,不啻晴天霹靂!楚太子入秦?這是什麼操作?就連知道這事原委的涇陽君也對楚的果決感到吃驚。
感受到眾人的驚訝,黃歇沒有讓堂上冷場,接著說道:“幸得涇陽君一胡卿在韓,臣請附車入秦,可得而行不?”
被逼到牆角的涇陽君幾乎沒有選擇,隻能應道:“臣自無礙。然太子果入質於秦乎?”
黃歇道:“臣親奉於王,焉得為虛。惟此行也,但也韓王祭。葬畢,臣即起矣!苟得與涇陽君同道,與胡卿朝夕請教,則幸甚!”
韓平心中暗暗叫絕,竟然就這麼把一場危機給化解了。而胡陽則在心中暗暗叫苦,眼見約三晉共伐楚的事,是說不出口了!涇陽君對伐楚沒有什麼意見,但楚太子入質不是小事,說出去也是引動天下地緣政治格局的大事,而且很明顯是向對秦有利的方向轉變!那無論如何也不得自毀外交成果。
突然得到這樣爆炸性的消息,各方都感到在這裡虛應故事是一種折磨,都想馬上回去把消化這一消息,並想出對策!匆匆應付幾句,吃過早餐,韓平和太子完、黃歇就起身辭去。出了府門,點齊士卒,一齊出城門。韓平悄聲對黃歇道:“左徒真好計較!”黃歇微微一笑,不再出聲。
從原路水道返回在城南的城邑,黃歇把左右都趕走,隻留下太子完。黃歇道:“事出緊急,臣不及計較,太子其罪之!”
太子道:“自出章華台,仆之一身,儘付歇父!歇父何罪?”
黃歇道:“然驚嚇太子,臣之罪也!太子若其悲,可歌而泣之!”太子聞言,眼圈一紅,掩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