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道:“且收珠佩,嫗將歸臥矣!”
屏風後的女官一擁而出,扶起太後;幾個人把案上的珠佩收入匣中。這群人突然見一幫女人出來,趕緊伏於地上,不敢抬頭;隻有秦王上去,扶著太後,轉到屏風後麵。剩下的人伏在地上,耳邊隻聽得悉窣衣裙之聲、陣陣暗香漸漸遠去,方才敢抬起頭來。各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飾,秦王回來了。秦王道:“子橫與子歇自今日便入質於秦。子橫,吾甥也;入秦,非居外邦。願聞其律。”
羋戎道:“若以質子論之,官給食宿,從六人。若以宗子論之,無功,但居於父宅,不得從人。”
魏冉道:“臣適聞子歇之語,可堪任用,當建功一級!”
羋戎道:“未可。子歇,楚左徒也,奉子橫入質,猶為楚臣,未可為秦臣!”
黃歇道:“太子入質,秦楚一家,楚臣猶秦臣也。”
秦王眼前一亮,道:“子歇其能長居於秦乎?”
黃歇道:“臣奉太子入秦,自當旦夕居太子左右;太子在秦一日,臣留一日,不敢辭也。”
秦王大笑道:“此事諧矣!子歇建言,有功於國,並奉太子入質之功,特拜客卿,比……左庶長。”
涇陽君道:“子歇,楚左徒也,入秦但為左庶長,非敬賢之道也。”
秦王想了想,道:“子橫,吾甥也。請子歇教傅之。加子歇少傅之職。其可乎?”
黃歇道:“臣自楚入秦,從者十五,挑夫三十有五,計五十人。依律,三日後將遣,隻餘五人。太子方及冠,學問未充,願得助學者以充其間。未諳秦律,但為請耳!”
魏冉道:“無慮也。子橫五人,子歇五人,計從者十人。秦官給食宿。其餘三五人,與楚互通消息,奔忙於道,在鹹陽者不過一二人,子歇自給之。”
黃歇道:“臣自立宅於鹹陽,其可乎?”
羋戎道:“未可也。凡立一宅者,必得畝一頃,複庶子一人;入籍鄉裡,名著於冊。子歇其自耕乎?願以官給,便宜多矣!”
秦王道:“子歇既比左庶長,可從十人。子橫為質,從五人,計從十五人。官給食宿。”
眾人一起伏拜道:“謹喏!”
秦王一語,省了黃歇很多麻煩。回到館驛,黃歇把這一消息報告了眾人,眾人亦歡騰。當天下午,典客的行文就到了館驛,驛吏通報了太子和黃歇:他們可以擁有兩處院落,飲食按左庶長一人、大夫一人、從者十五人供應,從者十五人中,比不更十人,比吏五人。由於他們人數較多,館驛供應不及,但月給肉食薪果,自行炊事。所備牛馬,依律,日給秣半石。其有不足者,準於鹹陽市中置辦。
秦王所允,反比黃歇準備的多出兩人。這兩人就以車夫的名義留下兩名楚卒。約好三月一輪換。晚上,黃歇與太子傅、太子府丞、兩名黃府家臣及領軍的楚莫敖密議良久,最終決定由一名家臣回陳丘,向楚王報告這裡的一切。太子傅地位雖高,卻不甚明了外交之事,而且身體較弱,不堪勞頓,這一路行來已經受了更多苦,幾乎病倒。太子府丞掌管兩邊日常事務,金錢開銷。一應錢物,則由黃府家臣管理。三月輪換之際,從楚攜金錢至。
商議已畢,較大的一處院落自然留給了太子,太子傅、太子府丞、伴讀、侍衛、庖廚和車夫都住在那邊,共同拱衛太子。黃歇這邊隻自然是自己的家臣,以及芒氏三人。安排已定,黃歇帶著家臣回到自己的院中,把芒氏三人都聚在一起,仔細議論了今日的殿見之事,以及與太後的見麵。
殿見的過程十分正常,帶著例行公事的意味。甘泉宮謁見太後則是真正的交鋒,其間刀光劍影,狡詐欺淩,凶險無比。大家一麵分析情況,一麵議論,不覺雄雞高唱,東方既白。
天亮後,驛吏來報,今天是供給五十人的第三天,明天不僅沒有飲食,連房舍也要騰清。太子府丞和家臣趕緊到鹹陽市,為三十五名楚卒備齊十天乾糧。秦人的乾糧就是炒粟,不僅官府供給軍士,市集也有出售的,一鬥十錢。太子府丞和家臣一商量,決定為每人買一石。回去時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攜帶,多帶著乾糧,萬一吃不完,還可以給家人嘗嘗新。糶者沒有這麼多,許諾回家後送到館驛。聽口音買乾糧的不是秦人,糶人再三囑咐,炒粟甚為脹腹,不可多食;食前最好用水充分泡開,半飽即止,以免撐破肚腸。太子府丞和家臣連連點頭稱是,付了定金千錢,是在市亭用金餅兌換的銅錢。兩人隻將一石現貨炒粟挑回館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