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歇並不知道張祿生病的詳情,見說一病不起,急忙詢問。張祿遂把自己生病的情況,添油加醋,描述一番。特彆說起,自己隨身衣物全部遺失。黃歇當即把自己的衣物撿了一包送與張祿。張祿道:“臣自入秦,身未沾水。願借公子之地,賜一浴,則幸甚!”
黃歇與芒氏三人皆道:“有何難哉!”芒申即與車右先生去升火,虎仲先生一人挑來兩甕水,將一甕傾於鼎中,燒得滾沸,又將一瓢放在甕中,空甕放在旁邊,用枯枝支起一塊布簾,讓張祿進去。張祿把自己脫剝了,把涼水和沸水都舀到空甕中,調得水溫合適,從頭至腳,以瓢舀溫水一一衝洗,乃以自己的一塊遮羞粗布,用力擦拭,直洗了一個時辰才出來,果然神清氣爽,容光煥發。把黃歇所贈的衣物穿了,果然人靠衣裝,穿上色彩豔麗的楚服,頹廢的老者之氣一掃而光,倒顯出幾分翩翩風采!
睡了一宿,吃過早餐,黃歇和太子早已乘車往章台宮上朝。張祿自己上了路,一路走來到章台宮,已經是中午。打聽到華陽君府,登門求見。驗過節符,門人將張祿領到塾房,自己入內通報。少頃回來道:“君侯有請!”
張祿翩然進入正堂。華陽君羋戎見張祿換了一身楚服,有些奇怪道:“工曹何以著楚服?”
張祿老實地回答道:“臣夜來過鹹陽宮館驛,值楚黃公歇奉楚太子在彼。臣言舊物儘失於義渠,彼乃以自衣賜臣。”
羋戎道:“工曹與黃公有舊?”
張祿道:“臣居於魏野,承黃公加惠,欲辟臣為門客,為臣所拒。”
羋戎道:“黃公歇見為楚左徒,奉太子在秦,後必為楚監國。為黃公所辟,幸也,奈何棄之?”
張祿道:“黃公雖賢,楚非其地,必不能為也。”
羋戎道:“工曹何出此言?”
張祿道:“臣聞君侯、穰侯及向壽,皆楚人,甚微賤。一入於秦,皆為將相,為世所矚。臣由是而知楚非其地也,黃公雖賢,無能為也。”
羋戎道:“臣等之為將相,皆太後之力也。”
張祿道:“太後亦楚人,於楚甚微,而入秦至貴。太後一族,人皆得用於秦,而無用於楚者。君侯其思之,若於楚,君侯其何在?”
羋戎道:“吾與子也!吾與子也!吾於楚,得保首級於吏士,則幸矣,餘安敢望之!子非常人,吾當薦於王!”
張祿道:“臣奉王命佐君侯建功。今義渠事已畢,臣敢繳令,歸工曹於君侯。”言畢,解下節符奉與羋戎。
羋戎接過節符,於座中伏拜道:“仆不識賢人,令先生櫛風沐雨,周旋於小人之間。仆之罪也。仆於王前請先生就不更位,王斥仆,仆猶不服。今日見之,非王莫能使也!仆請薦於王。”
張祿道:“臣以謁者稽入秦,稽已報王,王因義渠之變,令臣聽命於君侯。今義渠事了,臣將繳令於王,待罪於館驛!”
羋戎道:“先生之命,不敢不從。“來到屏風後麵,讓書吏寫了一個節符,”客以張祿以大夫爵“。親自捧出來,奉於張祿。
張祿接了節符辭了羋戎,就往館驛,先安頓好私人物品,就往王稽府中而來。王稽在宮中值班。張祿留了名,自回館驛。
夜間,王稽下了班,回到家中,聞家人報張祿來訪,匆匆趕往館驛。
見麵後,王稽迫不及待地向張祿道:”汝知之否,王極言讚汝。先生何以計以夯土以通義渠?“
張祿笑道:”何止通義渠也。凡所各郡,無不可通!“
王稽道:”先生不可說笑。義渠國滅設縣。然義渠所及,非義渠一縣,王將設郡。先生其以道以通之?“
張祿道:”道過於郡,非比城也。必也相度其地,山川溝壑,人民物產,而後乃可。臣一布衣,非所能也。“
王稽道:”是臣之罪也。臣將請於王。“
這件正事放下後,在張祿的詢問下,王稽又說起楚、趙、魏聯合伐燕之事。據說大軍直抵燕都郊外,燕王遣使謝罪,說公孫操已正法,燕立新王願諸國無慮。按趙的意見,是還要打下幾座燕城才肯罷休,但楚將項昭陽堅決不肯,道:”謝而伐之,不義!“魏將晉鄙也三心二意,於是大軍遂退。
在隨後的時間裡,王稽繪聲繪色地說了鑿通義渠後,秦王、武安君、穰侯、華陽君等皆歡聲一片,他本人也私下裡得到秦王的誇獎。最後道:”華陽君欲先生以布衣直晉不更。秦王道:非所謂也,當與大夫!華陽君道:“寧勿背秦律耶?秦王道:修道,功當斬四級而有餘,晉不更無所違也;通義渠,功抵下城,雖無殺傷,實屠一城,以盈論,非過也。不更而盈,非大夫而何?遂以大夫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