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繒道:“王教,臣入趙當問於趙王,奈何背盟?若趙王知過能改,即以回報;若執迷不悟,即當伐之!”
太後道:“王之言是也。汝何以知趙王知過能改?必也納財獻土,乃知其過也。趙王,一國之主也,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汝往問罪,趙王其可承應?若但言獻城納財,其事可成。況空言謝罪,何如不謝而獻哉!”
公子繒道:“臣但言,敝國獻王三城,以為親也;願王以其值償之!可乎?”
太後道:“晉言之事,付之行人可也。汝但安坐,觀秦趙之臣互爭可也。汝乃王子,非比尋常,不可輕啟言語,隻以禮相待而已。”
公子繒道:“孫兒乃奉教使趙,一言不發,其義為何?”
太後道:“凡為上者,當為無為之為。君上,天也;臣下,日月星辰也。天明則日月不明,而災異至也。天得日則灼,得月則涼,得星則明,得雲則陰。天不動,而萬物生焉。”
公子繒道:“微祖母,孫焉知?然孫有所惑焉:若諸事應付於臣,君之事則何?”
太後道:“但得其人而已!昔者,齊桓公用管仲。有司請事於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又請,複曰‘告仲父’。若是三。習者曰:‘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易哉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則難,已得仲父之後,曷為不易也?’是故為君之道,不在昭明成武,在得其人也!”
公子繒道:“孫少預政事,未知其臣,奈何?”
太後道:“內事可問少傅,外事可問典客。”公子繒禮敬而退。
出了甘泉宮,公子繒直接到了典客府。報上節符,典客不敢見,請公子繒回府,自己前往拜見。公子繒哪裡肯,再三求見。典客隻得大開儀門,將公子繒接進來。兩邊敘禮畢,公子繒道:“臣奉王教,將使趙國。臣少習禮儀,無口舌之利,恐辱王命。卿必有以教我。”
典客道:“公子之行也,乃問罪於趙,但得大膽敢言之臣,而麵斥之,公子即得複命也。”
公子繒道:“誠如卿言也。然臣複有所思,秦失三城,願取其償,若趙以償之,雖無謝,臣亦以為謝也。”
典客道:“公子所言是也。非臣之所能及也。臣當細擇能言善辯,察顏觀色者,以為公子佐!”
公子繒道:“誠若是,則所惠多矣!”乃相辭而去。
送走公子繒,典客急往相府去見魏冉,告以公子繒所言。魏冉聽了典客的話,也若有所思,道:“繒之言是也。孺子乃有是見也!秦失三城,若得其償,未為失也。必得善言之人,循循誘之,乃得其道。”
得到穰侯的首肯,典客又拜訪了其他三貴,皆無他議。乃入宮見秦王,備言公子繒之語。秦王並不動聲色,淡然道:“孺子千慮一得,還要卿善加籌謀,用得其人,人儘其道!”典客退下。
回到家中,典客拿著所屬行人的名冊思忖再三,從中選取了十人,作為使團成員。第二天朝畢,典客一一召見了這十人,向他們解釋出使的使命,以及應對的策略。經過一番討論,大家認為,如果能夠得到趙王的充足補償,是為上策;如果得到象征性的補償,也不算失敗;就算沒有得到任何補償,隻要謝罪,也可以算成功;最低限度,要趙王明確承擔背盟的責任。
公子繒也在家準備。他挑選了同行的家臣,把自己的兒子十三歲以上的五人全都帶去,作為隨從。由於一家人全都沒有出使的經驗,典客府專門派了人,到公子繒府中教授禮儀,操演隊列,每天從早忙到晚。
秦王聽說公子繒演禮甚勤,而且他的兒子們也都參與了,十分讚賞,特彆讓衛尉府調出劍士十名隨身護衛。
經過十多天的準備,公子繒一行終於出發了。車乘、禮物都裝上船,先至函穀,再出殽道,至洛陽,渡過黃河後,沿大道直往邯鄲。幾天後,進入趙國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