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平知道黃歇這人,幾乎每說一句話都是有深意的,不會說些沒用的話;像這樣沒頭沒腦專門說的話,更是有深意在焉。但黃歇不說,鄭安平也隻能自己瞎猜,但又覺得這事離自己有些遠,也無意深加探究。回河東後再問張祿吧!
他們回到館驛時,驛吏捧出一個節符,道:“穰侯召見大夫,願大夫早往。”
鄭安平大吃一驚。原以為文書上去,要過一天才會有消息,不想這麼快就有了結果;而更糟糕的是,自己還出去了,和楚太子和黃歇一起出去的。時間緊迫,他趕緊向太子和黃歇告辭,然後匆匆前往相府。
相府的庭院和廂房內有很多人,那都是前來辦事的各司官員。鄭安平把節符呈上,在孰房內接待的從事看了一眼,道:“君侯相候,願即往!”帶著鄭安平前往堂中。
今天正好是魏冉處理朝政時間,各曹從事在堂中筆不停揮,把處理好的文書交給魏冉查看,魏冉通常就用朱筆批個“可”字,就可以馬上辦了;批個“擬可”,就要上報到秦王那裡進行最後的批準;如果從事的處理不令人滿意,魏冉會說出自己的意見,讓從事重新擬定。
接待的從事於堂下立定,報道:“河東丞官大夫鄭氏安平謁見!”
上麵“傳”一聲,從事示意鄭安平上堂。鄭安平上了台階,俯首叉手進了門,口中報道:“臣鄭安平謁見!”堂內的一名從事,指了指內間,示意魏冉在那裡。鄭安平於房間前再報了一次,聽得裡麵一聲“傳入!”鄭安平推門進來。
魏冉在當中的案幾前端坐,旁邊還有兩名從事在報事。魏冉示意鄭安平坐下,把那兩名從事的文件批完,讓他們出去,先不要讓人進來。然後轉向鄭安平道:“張卿守河東,故魏地也,掌天下之權。昔秦與魏爭於河西、河東凡百餘歲,秦多為所困。今一朝而得,秦國上下無不稱幸。張卿以王佐之姿,掌天下之權,識者無不以為安邑當興,秦國當強,而魏氏當滅,此建功立業之時也!大夫素佐張卿,相隨於草莽,聞過生死,故敢瀝肝膽之言,而相告也。”
鄭安平以前從未與魏冉近距離打過交道,素聞魏冉治軍嚴格,殺伐決斷,是個狠人。今聞其溫言相進,不知吉凶,伏拜道:“臣等見識淺短,不知國是,謹聞君侯之教!”
魏冉道:“凡將出征,備其兵糧,兵不再征,糧不再籍,戰勝獲級,乃見其功。今張卿守河東,有土有民,得卒萬人,而築道焉。今道未通,土未定,民未安,教未立,乃欲重籍於國,與戰敗同!大夫或少聞秦法,故當言之。今臣若準其書,糧秣一出,而張卿無功有過,寧勿為天下笑!願卿善思之!”
鄭安平聽了,直如五雷轟頂,伏拜道:“臣少聞秦法,不知其政。敢啟君侯,當以何策救之?”
魏冉道:“吾得其書,未公之眾。願卿以小失之過,求而取之!吾以書相與,其義無所知,但誤也!”
鄭安平道:“容臣告於張卿!”
魏冉道:“鹹陽至河東往返數日。今日汝勿持書去,臣即當議諸公而白於王。糧或籍或否,而敗已成矣!”
鄭安平聽了,這不僅不能容許他報告張祿,連決策都得自己拿,而且要快,否則就上報了!他心一橫,道:“誠臣之誤也,其書非守所書。”
魏冉從案上把早上鄭安平遞上的文書撿出來,交還給鄭安平,然後遞給他一個節符,道:“秦律,吏傳書有誤,笞二十。汝自於門首領之!”
這下鄭安平傻眼了,自己按穰侯的意見把文書要回來了,怎麼還要挨板子呢?
魏冉見鄭安平眼色遊移,便道:“既為誤,自當罰。丞既與守交相生死,小罰焉得辭!來日功標青史,未始不起於笞也!”揮手讓鄭安平下去。
鄭安平揣起文書,接地節符,心一橫,道:“謹奉君侯之教!”禮辭而退。出門來,把節符交給刑曹,刑曹則轉給了功曹。功曹大聲唱道:“河東丞報書誤,笞二十!”過來兩個人,把鄭安平帶到堂下階旁,一人按住鄭安平的頭,一人按住鄭安平的腳,掀起他的衣襟,露出大屁股,另兩人一人執一根竹條,狠狠地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