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家臣們第二天準時出發,於驛站用船將貨物運到函穀關,再從函穀關裝車,出殽函道、氾水關,直往大梁。他們按規矩,一程程行進,每到一處縣城,都會出示節符,拜訪縣官,安排免費的住宿、飲食。五天後,車隊到達囿中,履行過手續後,囿中守安排他們住進館驛。晚餐後,那名使者悄然出現在館驛中,喬裝成他的模樣的家臣立即和他迅速換好衣服,整支車隊不起一絲波瀾,好像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入夜,館驛突然燃起大火,火光中,驛吏絕望的尖叫:“火起,速救!”但也很快沒有了聲音。
衝天的火光被守城士卒發現,立即擂起了鼓。囿中是魏國宗室狩獵的荒野,除了守衛和少數維護人員,周圍並無居民。囿中尉深更半夜裡好不容易調出了一百士卒出城救火,但館驛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
囿中將火災的事通報給大梁,大梁得知死者中有秦國使者,又立即報告了太子,這時已經是午後。太子聞言大驚失色:那名使者他昨天剛剛與之見麵,見他神神秘秘的,還有些責他大驚小怪,不料今天就有噩耗傳來。太子感到,自己不自覺陷入一個政治漩渦中,深不可測!
不及仔細思考,太子通知前來報告的使者,自己將立即前往囿中察看,請他派人陪同。魏國使者走後,太子立即叫來少傅、五大夫和公乘,一麵安排自己親自前往囿中察看,一麵讓五大夫派出十人,分散前往鹹陽通報使團遭到團滅的事。之所以要派出十人,是提防著萬一有人在路上下手,也能確保消息能夠傳入鹹陽。
使者到來後,太子率領五十名隨從出發,留一名公乘守家。負責守衛太子的五百魏卒也同時整隊,四出警戒,把太子這五十人的車隊圍在當中。
等太子走後,公乘立即後來十名劍士,向他們交代了要向鹹陽傳達的消息,十名劍士依次改裝離開。
從梁西驛到囿中三十裡路,車乘一時便至。囿中守、尉早已在被燒成一片廢墟的館驛前等待,館驛火災現場也已為魏卒包圍警戒,閒散人等一概不得進入。
在囿中守、尉及使者的陪同下太子一行五十人進入館驛現場,十人跟在太子身邊,十人分散到四周警戒,十人則各自進入火場勘探。其餘二十人則留在十步之外,隨時聽候調遣。由於心知肚明,太子他們來就是為了勘探現場,尋找可疑跡象,所以守尉他們對秦人的勘探並未阻止,隻是派人跟著,不許他們亂翻亂動。
十具屍體並排放在庭院中,已經看不出死亡當時的痕跡了。屍體已經被燒得焦黑,完全失水變形,已經辨認不出誰是誰了。三名隨從十分認真地觀察著十具屍體,不時在木牘上做著記錄。
太子道:“其貨何在?”
囿中守帶著遺憾的表情道:“儘毀於燼!”
一名魏卒帶著一名隨從到正室的一角,灰燼中依稀還能看出些焦黃的珍珠之類。囿中尉捧過一隻銅帶鉤,道:“惟此物經火尚存,謹奉還!”
一名隨從從囿中守手中接過銅帶鉤,交給太子。太子接過來,帶鉤上也有被焚燒的痕跡,有些許變形,但基本樣式還在。太子袖入,邊走邊問道:“驛吏何在?可得谘之否?”
囿中守又遺憾地道:“驛吏亦喪火海,身無完屍。”
太子感興趣地抬抬眉,道:“可得而觀否?”
在一名魏卒的帶領下,太子一行來到驛吏的屍體前,果然也燒得麵目全非。一名隨從走上前去要探查,但被魏卒製止。太子疑惑地望著囿中守,囿中守道:“敝邑之亡者,不敢勞大國之力。”
太子道:“驛吏久居館驛,深知水火,其亡也,異於常,固當驗之!”
囿中尉插言道:“魏人豈容秦人探驗!”
囿中守喝道:“無禮!焉得對太子無禮!”囿中尉急忙一拜。
囿中守道:“魏人少教失禮,願太子遠之。當頭一揖,把太子讓往他處。太子見兩人一文一武,必不許自己勘探,也不堅持,對隨從擺了一下手,自己跟著囿中守往彆處去了。
火場麵積不大,很快就走完了。囿中守再三謝罪,並稱已上書魏王,自請重罰。今太子親至,敢請責罰!
太子自然不能有所責罰,隻道:”願深究其責,並恤亡者!“
使者上前道:”信陵君親理此案,必能水落石出。其有所償,必不敢少!“
太子道:”如此,謹領君上之誼!“
勘察完火災現場,太子下令將十人入斂。囿中缺少棺槨,太子道:“是十子,皆負王命入梁,歿於使命,同於戰亡。”
從太子開始,五十人每人解下自己的外衣,包在燒成焦炭的屍體上;找囿中守借來耒耜、水罐,就在驛外不遠一處土丘上,五十人一齊動手,掘開一座寬闊的大穴,將這十人同穴埋葬。壘起高高的封土,從館驛中找了一塊還未算完整的門板,就用焦炭在上麵寫上“秦大夫莫等十死士之墓”。是時殘陽如血,從沉重的雲層中射出來,眾秦人圍在墓前,以水為酒祭奠;最後,在太子的引導下,秦人同唱《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一歎三詠,久之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