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道:“臣久聞上黨守靳黈,不聞馮守。”
馮亭道:“臣久侍宮中,君上無所聞也。敝邑之王將獻上黨於秦,而靳黈不從。故王遣臣代靳黈為守。臣之守上黨也,但獻上黨於秦而已,非將守之。是故以臣駑蹇,乃為之也。”
平原君道:“使君既為上黨守,當依王命獻郡於秦,奈何予趙?”
馮亭道:“韓民皆畏秦法嚴苛,而懷趙德。寧死戰,勿死法!”
平原君道:“上黨入趙,秦必爭之。趙雖有援,而上黨首當之。其戰力何如?”
馮亭道:“上黨守靳黈,堅不入秦,乃遍巡上黨,擇其險要而守之,攻守之具已備,士卒已練。王若用之,必以死戰!”
平原君道:“守以上黨入趙,秦若知之必來攻。守計之秦攻上黨,當在何時?”
馮亭道:“秦兵之出也必有時,乃在歲中元之後,至春而止。王若於中元前入上黨以備之,但守冬三月,秦軍必退,而上黨可儘入囊中矣!”
平原君道:“趙若得上黨,守功必大,而上黨之民皆有與焉。王必不相負!願守稍居數月,臣當集兵馬,即發上黨,以為攻守之備。”
馮亭道:“臣守上黨,不敢久離。君既負王命,願早至上黨,上黨之民倚門相待。君發之時,臣當遠迎,必無誤也。惟背主獻土,恐事不密,日久生變。願王師早至!”
平原君道:“必不負君!”
兩人討論了一些具體的聯係方法,平原君向上黨派出自己的心腹以為聯絡。馮亭不敢拖延,連夜率人返回上黨。
平原君連續派出間諜觀察周圍的動態,終於判定這名馮亭所說不虛。遂於春耕大忙之後,親自率領從邯鄲周圍調集來的三萬人上山前往上黨。上山前,平原君通知了馮亭。馮亭對上黨官員稱,他請來的趙國援軍即將到達。
從邯鄲出武安有一條通往上黨的道路:滏口陘。所謂滏口陘,自然從滏水源頭而入,在連續通過山穀,穿越一連串的山間盆地後,就進入了太行山中最大的一塊盆地上黨。在這一串中間盆地中,最大的一塊盆地還曾經是一個著名的古國黎國所在,我們稱平民為“黎民”,據說就來自於此。從黎國往北,通往閼與,直往西就是上黨。當然,黎國早已為周王所滅,現在這裡連黎國的廢墟都難覓蹤影,隻有由質樸的農民修建的一座不甚堅固的城邑。
馮亭率領百人親到黎迎接平原君率領的趙軍。在黎,馮亭與平原君密謀了一整夜。
從黎前行約五十裡就進入了上黨。穀口一座城邑,據說是商王子微子所封之地,後又有狄人在這裡建立了潞國。
靳黈率領上黨主要官員在潞迎接趙軍。由於山道蜿蜒,一萬趙軍前軍走了大半夜才完全走出山穀,進入營地。後續部隊還要再走兩天才能到達。
山地行軍十分困難,一塊塊的盆地就是天然的營地。趙軍從邯鄲起軍,走到潞,大約花了半個月時間。
靳黈等人早已在潞準備了豐盛的宴席,接待平原君一行。席間,雙方議定,由平原君率領主要官員和衛人先隨靳黈巡視上黨的各處關隘,已便布置防禦。趙軍接下來在上黨的安置工作,則交給馮亭完成。
在上黨無法乘車,在趙國已是常識,所以趙軍全都是步兵,馱輜重的也是牲口,而不是輜車。但可以用驢來代步,卻是趙人所不知道的。韓人很貼心地為趙軍高級將領每人配了一頭驢,由人牽著走。趙人看著這外形似馬,但叫聲明顯不同的動物,都感到新奇。
在靳黈的帶領了,平原君和趙軍其他將領充分掌握了上黨的地形。
上黨南麵有一座高山,山外就是被白起奪取的高都,這座高山便形成防禦上黨的天然屏障。據說堯將天下讓給舜後,其長子丹朱被封於此,他的封地被稱為“長子”,就是上黨郡守官司所在;而這座山則被稱為丹朱嶺。
丹朱嶺南麓的盆地與高都相通,可以算作是高都的延伸。一條河水發源於丹朱嶺上,被稱為丹水,滋潤著山南的土地。由於地處偏遠,這裡田畝不多,隻有一處城邑,被稱為長平。
秦人要進入上黨,無論從安邑、汾水西來,還是從南陽北上,最終都要到達高都。因此以丹朱嶺和丹水為依托,以長平為中心構建防禦陣地,幾乎是必然的選擇。
看完地形,已經又過了半個月。平原君返回長子,上黨的官員齊聚一堂,宴請趙軍各級將領。席間觥籌交錯,賓主儘歡。
就在大家熱鬨之時,平原君跪起道:“敝邑之王,使使者臣勝致命,請以三萬戶之都封太守,千戶封縣令,諸吏皆益爵三級,民能相集者,賜家六金。”平原君聲音洪亮,力壓場中的噪聲。
有資格坐在堂上的,自然是級彆高的官員。聽了這話都呆住了!趙軍不是來協助防守上黨的嗎?怎麼……
正在疑惑之間,馮亭也從座中跪起道:“韓不能守上黨,且以與秦。臣思秦者,虎狼也,必噉人。而趙,吾盟也,同出於晉,兄弟之邦。其入於秦,寧入於趙。乃請趙出兵救上黨,而以上黨入趙也。”
馮亭此言一出,舉座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