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圓月當頭,正是祭月之時。
祭月是所有祭祀禮儀中惟一由女人主祭的大典,主祭人一般是王後。趙王在即位後,即由母親作主,也娶齊王之女為妻,今年的祭月大典自然由她來主持。齊薑雖為王後多年,畢竟年青,祭祀的事還得依靠趙氏的長輩們來操持。趙氏的女性長輩中,最長的已經是祖奶奶輩了,其他奶奶輩、母輩的更多。和趙氏的男性都是邯鄲土生土長不同,這些女性來自四麵八方,各個諸侯國,甚至還有夷狄,各有各的風俗、傳統、教義教理,祭祀的典儀被弄得無比複雜!
早在七月初,王後就與趙王商議祭月之事,當時趙王被長平的戰事攪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心情去管這些婦人家的事,就一並交與王後處理。送走了趙括,搬空了糧倉。廉頗和一幫老將從前線回來,平原君和平陽君立即安排他們準備秋後的援兵。飽有作戰經驗的廉頗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趙括是去送死的,他要用自己的死,為邯鄲爭取三個月的秋收時間,並準備邯鄲的防禦!廉頗大為感動,立即承接下一切軍務,隻等秋收結束,立即發兵長平,接出趙括。
廉頗回來不久,就進入了八月。王後將自己準備的祭祀典儀交給趙王,趙王一見大驚,除了常規的三牲之外,添加了許多祭品,從棗、栗、瓜、果,到稻、粟、稷、麥,以至豆、椒、薑、桂,五色五香五味,五穀五豆五果,甚至連五禽也要。趙王有些惱火,自己國庫一貧如洗,王後祭月怎麼反倒比以前要的多了?
但王後的解釋,讓他說不出話來。趙軍守長平經年,趙氏男兒皆在軍中,常年不歸;家中妻兒懸望,老母垂淚。去年祭月時,由於沒有戰事,許多趙氏宗親沒有邀請;今年從二月起,戰事驟起;半年內,大量趙氏戰死、戰傷,如果再不邀請他們的妻、母參與祭月,這些妻母怎能不失望,那些戰士怎能不失望!特彆是那些陣亡者的遺孀……所以今年必須十分隆重,讓有戰功的家屬得到無上榮耀,才能激勵前線,奮勇作戰!
趙王聽到定番議論,心中一沉。從年初至今半年,前線報傷亡的士兵不少;而且說好半年輪換的更卒,並沒有回來。長平前線已經有二十萬邯鄲人和五萬太原人,還有二十萬長平人!他們要在趙括的率領下,用一個月的定額的糧食,支撐三個月,直到邯鄲秋收完畢,他才有糧食送往前線,他才有兵替回奮戰了一年的更卒!而那些趙氏子弟,他們有的甚至從跟隨平原君出征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還有隨廉頗出征的,單獨作為軍官出征的,隨趙括出征的……林林總總,約有好幾千人,涉及的女人上萬!
趙王長歎一聲,收了單子,去找平原君。藺相如病重後,平原君就幾乎承擔起全部的國政。平原君門下也有眾多門客,可以為他出謀劃策,出人出力。平陽君就沒有這樣的便利。虞卿主管外交,對政務並不在行。廉頗自然隻管軍事。
平原君耐心聽完趙王的陳述,道:“王後賢,臣當儘力!”
趙王道:“計將安出?”
平原君道:“邯鄲有巨商郭氏,每有餘物。臣往谘之,必有所得!”
趙王道:“寡人失計。君其行之!”
夜裡,平原君來見趙王,道:“郭氏願資酒肉、棗栗、粱稻等一應祭物。王以秋後所獲償之。”
趙王道:“皆君之賜也!”
平原君道:“臣豈敢!長平戰緊,未能緩也!”
趙王道:“其戰若何?”
平原君道:“屢有戰報,不日當與秦交鋒!”
趙王道:“白起凶頑,未可輕也。”
平原君道:“喏!”
兩人心中不安,但又不能說什麼。枯坐一會兒,平原君告辭。
從初一到十五,郭氏運送貨物的車乘不斷從邯鄲城馳入趙王城,交由少府收倉。同時,為了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趙王城旁邊的校場被完全騰空,那天全體武士歸府,護送各處的家人入城,自己隻能在城外等待。趙王還在校場東麵修築了一座方形的祭壇。祭壇前一字排開八座大鼎。
王後將與趙王議定的典儀交由女官們辦理;祭壇場邊侍候的,全是各家派來尚未成年的子弟,以十一二歲的居多。他們提前十天進宮,每天演習祭祀流程和典儀。那些女官們特彆忙碌,各有各負責聯係的家族。王後也忙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