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軍受傷的士卒都被送回高都醫治,王齕軍的受傷士卒則被送往端氏。石城一線的秦軍沒有後勤基地,處於無後方作戰的狀態,隻能在營地周圍組建戰地醫院救治傷員。儘管秦軍傷員也不少,但相對來說,秦軍受傷員困擾的情況要好得多,對士氣的打擊也比趙軍小。
白起整個白天都在各營,督促士兵構築營壘。楚人對地形、地勢的天生把握,讓他佩服不已。雖說有著不同的戰術習慣,但陣勢一擺,能不能打勝仗,還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在昨天的戰鬥中,白起就沒有對楚人的戰術多加乾預,幾乎是以旁觀者的姿態,欣賞楚人的戰術打法。今天,他也是以大師的眼光,審視各營各不相同的營地處理。
楚人和秦人有著說不清的恩愛情仇,曆史上相互殺戮和相互救援都頻繁發生;雙方的王室頻頻結親,又頻動刀兵。放下這些恩怨,楚人對秦人的強大是敬佩的,不屈其實是對強大的一種致敬。雖然對每頓隻吃炒粟心有怨言,但好賴比秦人還多加了糖。而且秦人從上到下,沒有人升火做飯,從白起開始,大家都吃炒粟。於是大家也對炒粟也隻能接受。——其實剛開始吃的時刻,還是挺香的,就是吃多了不習慣;很拉了幾次硬屎,吃了腹痛的虧,知道了每次不能多吃。
白起“人屠”的名聲早已響遍諸侯,楚人自然皆知。歸到白起名下作戰,楚人有些抵抗,也有些心動。經過半年的生活適應,秦人依法辦事、賞罰必信的作風得到他們的肯定,他們對秦人也不再抱有十分的抗拒。昨天的作戰就是在這種心理下進行的。有些意外的是,白起沒有乾預他們的作戰行動,事後也沒有進行獎懲,而是直接把未參戰的部隊拉上前線,騎著趙軍的臉設營。這一對敵軍的完全蔑視,很合楚人的脾氣,贏得楚人的讚賞。他們迅速進入角色,設壘築營。
楚人設營,通常不會“深溝高壘”,這種營地不方便他們出擊;一般都是對地形稍加改造,使它們適於防禦就行。這種作戰思維也令白起大為讚賞。
當夜幕降臨時,白起離開山包邊的營地,回到莒山邊的營地中。他先探視了東路軍的營盤。東路軍在昨天的戰鬥中,雖然投入戰場較晚,但作戰十分英勇;而且作戰對象是被打敗了一次的趙軍前軍,屬於生力軍打殘兵,在戰場上很占了些便宜,損失比較小。五千人出擊,隻有一千多人帶傷,重傷員不足二百人,沒有當場陣亡的,但重傷員中有一些很可能不治。白起親自在各營巡走,探視傷兵,用秦音說著鼓勵的話,讓身邊的軍官翻譯成楚語。那些士兵聽說眼前這位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起,都激動不已,眼裡閃動著淚光。旁邊沒有說上話,也都向受傷的士兵投來羨慕的目光。
戰功的統計也出來了,士兵中有一些因斬首而計功的,但軍官幾乎沒有被評為“盈”的。斬首太少,無法衝抵傷亡人數,特彆是軍官的傷亡。
白起收了報功文書,安排好將重傷員後送高都的事宜,就又來到西路軍的營地。
西路軍是趙括重點打擊的目標,從一開始的戰術矛頭就針對著西路軍而來。西路軍作戰英勇,在兩路趙軍的夾擊之下,頑強奮戰,給另兩路秦軍創造了較好的機會,但自身損失慘重。出擊的五千人幾乎個個帶傷,重傷員達到上千人,陣亡者百餘人,多為踐踏而死。
西路軍是白起親自擔任五大夫的軍。如果單算西路軍的戰績,他們失大於得。白起到達時,營地裡的氣氛比較沉悶,大家還有相互裹傷,相互交談著昨天交戰的事。由於他們說的都是楚語,白起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白起徑直走進營去。守營門的衛兵自然認識白起,高唱道:“五大夫至!”全營一齊跪起。
白起走到營中央,摘下頭上的冠,握在手中,向四周團團一揖,問道:“有通秦音者,左袒?”
當即有很多人袒開左襟,舉起胳膊。
白起道:“汝等但為吾言於同袍:昨日之戰,幸賴眾士齊力,左右二軍,皆大斬獲!吾軍亦得近趙營下柵,趙軍欲戰而不得出,惟束手耳!汝等其言之!”
旁邊的官大夫知道自己士兵的水平,哪裡聽得懂如此複雜的語言,隻能用楚語翻譯道:“五大夫言,昨日吾軍力戰,大克敵軍,甚多斬獲!其夜,吾軍近趙軍安營,趙軍不得出。此皆汝等之力也!”
白起又道:“傷汝等勇士,罹此重創。當歸高都,細加調治。若得弟若子至而相扶者,軍給半食!無子弟至者,皆倍食!”
官大夫道:“汝傷重者,當歸高都調養。若取子弟至者,軍給半食;若無子弟者,皆倍食!”於是眾人一片歡騰。
當即有人問道:“其在子弟在軍者,可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