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綰道:“就糧於敵,但月餘耳,其能久乎?”
白起道:“十月出兵,二月而歸,正其時也。”
二人正自海闊天空地議論,忽然蒙驁軍使來報,趙軍將易來的炒粟全都集中供給精壯士兵,傷病者勿得其食,恐其有詐。白起想了想,讓軍使回報蒙驁,繼續觀察,並通報各軍。
皮綰問道:“趙軍其有詐乎?”
白起道:“彼或有詐,然無能為也。”
皮綰問道:“其為炒粟乎?”
白起道:“彼久饑,粥食尚不可飽;倍炒粟而食之,取死之道也。”
皮綰道:“趙人或節製之……”
白起道:“久饑之人,嗜食而不能止,性也。彼焉得節製之。況炒粟無何,人才一捧,必儘之而無餘也。”
皮綰道:“君上早計若此乎?”
白起道:“非能計之,但觀其變。”兩人皆笑。
皮綰道:“趙人以四十五萬守長平,君上以十萬圍而殲之,亙古未之聞也!其勝者奈何?”
白起道:“彼若以十萬眾相鬥,或能敵也。彼以四十萬眾相鬥,是故不敵也。”
皮綰道:“何眾乃不敵,而寡反敵之?”
白起道:“彼眾四十萬,居於狹地,能戰者不過萬餘。力正與十萬等也。而糧草、輜重倍之。故不敵也。”
皮綰道:“何人為趙王獻此計?”
白起道:“必趙之庸人也!徒以四十萬眾,居彈丸之地經年,雖舉天下而養之,猶為不可,況區區一邯鄲乎!亡之必也!”
皮綰道:“邯鄲百萬戶,雖其精壯者皆在此,苟能儘滅之,邯鄲亦未可遽攻。”
白起道:“以吾觀之,但一擊而潰也。”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隻得罷口。
隨著太陽升至頭頂,趙營中漸漸傳來痛苦的哀嚎聲。隨著時間推移,哀嚎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那些還沒有症狀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了,望著捂著肚子滿地打滾的同伴,急出了汗。有人叫道:“食中有毒!食中有毒!吾等皆中計矣!”本來大家還不大相信,但過了一會兒,腹痛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很明顯,就是那些吃了較多炒粟的人有症狀。大家都相信了,秦人耍了陰謀,在炒粟中下了毒,隻吃幾口沒事,必須多吃毒性才會顯現出來!咒罵聲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掙紮著擊響的示警鼓。
但沒有用,鄰營中也是哀嚎四起,越是精壯的人,腹痛越明顯,——大約是他們分到的炒粟比較多的緣故。
示警的鼓聲也驚動了留在秦營為質的各五百人將,他們十人一組,被安排在不同的營中,這時皆疑惑地地望著周圍的人。不久,王齕派軍使傳令,趙軍各營出現騷亂,各五百人將立即歸營,平定騷亂!
不明究裡的眾五百人將近乎發瘋般地衝入自己的營中,發現了猶如地獄般的景象。幾乎所有的人都捂著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麵色煞白,額上大汗直流。五百人將問道:”何以至此?“
還能答應的士兵道:”吾等皆中秦人奷計,炒粟中有毒,多食則毒發矣!“
五百人將們匆匆跑向上級的營帳,發現無論是千人將、五千人將還是萬人將,隻要吃了炒粟的,都痛苦地捂著肚子,隻有吃得少的,還勉強能支撐,但也看得出,腹中的滋味不好受。
趙年也吃了好幾口炒粟,腹中一陣陣攪痛,額上冷汗直冒。他見一眾五百人將衝進來,痛苦地道:”吾等原意,詐降於秦,得秦食而果腹,然後四麵殺出,僥天之幸,得歸邯鄲,亦得存趙力之萬一也。今誤中秦計,死無地也!死不足惜,何以見先王於地下耶!“一眾五百人將侍立一旁,不知所措。良久,一人問道:”既中秦計,當以何策脫之?“
一陣疼痛襲來,趙年彎了腰,額上汗出。半餉喘息道:”汝等且集營中尚能行者,潛出北嶺,而至邯鄲,詳言吾等之狀,及暴秦之酷也。“
五百人將道:”吾等願負君,潛出北山。“
趙年道:”未可!秦人設計,計必周詳;精兵猛士,猶未必出,奈何以老者相累!諸君之出也,願複督趙軍,再與秦戰,必報長平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