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義不帝秦(2 / 2)

長平長平 楚秦一鶴 5015 字 7個月前

魯仲連道:“昔者齊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然生則朝周,死則叱之,卒為天下笑。何者?彼天子也,既朝之,即當奉之無二,無足怪也。今趙將以天子奉秦乎?何自事之賤也!趙與秦,力相若也,智相當也。奈何以天子奉之,而自甘臣位!”

新垣衍道:“先生獨不見夫仆乎?十人而事一人者,寧力不勝而智不若邪?畏之也。”

魯仲連有些生氣了,問道:“噫!梁自比於秦若仆邪?”

新垣衍道:“然。”

魯仲連道:“誠若是,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

新垣衍也有些生氣了,道:“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魯仲魯曰:“昔者,齊湣王之魯,夷維子為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非禮也!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籥,攝衽抱機,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齊王假途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棺,設北麵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麵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賻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秦為帝,則諸侯為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使子女讒妾,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新垣衍無奈地起身,再拜謝道:“今乃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複言帝秦。”言畢起身,默然而立。麵對如此明顯的逐客態度,平原君也不好在呆下去,隻得禮辭而出。

回到自己的府中,平原君道:“先生斥秦議,今秦在郊,將何以退秦?”

魯仲連道:“魏軍乃在鄴,旦夕將至。至則破秦軍必矣!”

平原君道:“魏至於鄴月餘,而不複寸進,奈何?聞秦已遍告諸侯,但有援趙者,破邯鄲後,移兵擊之!此必魏怯,未敢援也。”

魯仲連道:“魏怯是實,然非但秦也,亦在楚也。何者?昔齊人圍魏而救趙,正攻其虛也。今魏王儘起大梁之兵,而楚窺其後,正圍魏之時也,是以未敢進也。”

平原君猛然醒悟,道:“微先生之言,吾幾誤矣!誠若是,如之奈何?”

魯仲連道:“先生可使毛先生複往楚營說春申君,庶願往大梁見信陵君。二公子皆天下賢公子,見事明,而勇於事。今天下之機在於邯鄲,秦軍十萬頓於堅城,內無糧草,士卒疲憊,而秦之援未至,至則未安。秦之弊莫盛於今,諸侯齊力,必見其功。事機如此,彼必不自誤!”

平原君道:“先生此去,何時見功?”

魯仲連道:“今則隆冬,兵出不利。正月轉暖,正當出兵。”

平原君道:“邯鄲猶可支一月否?”

魯仲連道:“昔三卿之圍晉陽也,決汾水灌之,城不沒者三版。而襄子守之經歲!今邯鄲之城堅於晉陽,邯鄲之卒,眾於襄子,秦軍之勢,不及三卿。誠礪士氣,明賞罰,與士卒同甘苦,秦焉能為!而城守豈止一月!況天寒凍,秦人暴於郊野,其疾苦必倍於趙人。吾將見其眾叛而親離也!”

雖然邯鄲已經打到殘破,雖然晉鄙已經率領了十萬魏軍前往鄴城,但大梁依然一片太平景象。大戶人家張燈結彩,小戶人家儘力大小置辦了乾肉,實在貧窮的,也準備了鹽梅,添置些果脯、蜂蜜;依鄉結裡,各家的祭品也都準備齊全,希望來年風調雨順,萬物豐登。

魏王宮自然是這一片繁華的中心,豪門親貴,鮮衣怒馬,往來出入。魏王宮南的魏公子府,也是這片繁榮的一部分。魏齊離開後,魏齊的家人就由信陵君看顧。魏王遂把魏齊的府邸劃歸信陵君,魏齊一家也就算著了信陵君的家臣,一切照舊生活,隻是從信陵君這裡領取每年的薪資。

但信陵君對此一切熟視無睹。魯仲連昨天從邯鄲來到大梁,帶來了平原君給信陵君的家書:“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

今日朝後,信陵君單獨與魏王交談,希望魏王立即進兵。但魏王以楚軍在東,禍在腹心為由,堅決不同意。兄弟倆不歡而散。信陵君將張輒和仲嶽先生請到內室,與魯仲連見麵密談。

信陵君道:“先生屢以邯鄲之困相責,而楚軍在東,大梁旦夕可破,奈何?”

魯仲連道:“公子其意楚將攻大梁耶?”

信陵君道:“楚與趙地非相連,雖破秦,無所利也。俟魏與秦戰,轉兵而西;楚複起舉國之兵而北,則濟之南可儘得之。此大利也。春申君,天下之智士,必當計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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