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陽到陶一百四五十裡,一天無論如何也趕不到。好在向導對沿途情況熟悉,把大家帶到一個名叫莊氏的城邑中。莊氏城池堅固,周圍有千餘邑民,有邑民在自己的家中開設逆旅,接待來客。車行是這裡的常客,有固定的關係。
住進莊氏後,陳四找機會與邑民搭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秦人的動向。莊氏的邑民告訴陳四,年初時,秦人往來濟陽和陶多次,但後來……好像有人看見他們渡河北去了。
從莊氏這裡確認了秦軍的動向,陳四開始思考是先與陶中的秦人聯係,還是先去煮棗找秦軍。他幾乎肯定,秦軍就隱蔽在煮棗。
又經過一天的行程,車隊終於到達陶邑。陳四繼續住在落腳的車行裡,負責押送貨物的三名家臣住進了一處正式的逆旅。陳四把貨物運到這家逆旅,卸下木箱,趕著車回到車行。三名家臣稍加歇息,兩人匆匆出發,去找接貨的商家。
第二天,一名家臣來到車行,找到陳四等三人,讓他們趕車去逆旅,把貨送到客戶家中。三人套上車,一起來到逆旅中。到了逆旅門口,三人不敢進去,把車停在門外,等待主家的呼喚。不多久,幾名商家打扮的人走了過來,準備進入逆旅。忽然,內中一人走到陳四麵前,道:“敢是陳兄?”
陳四其實早已認出這人,心下大驚,低下頭,縮起脖子,希望沒有被發現。見這人走到跟前,一語道破,隻得佯笑道:“敢是黃公?”
那名商人哈哈大笑,拉著陳四的手,道:“兄其至矣,正好一晤。敢請同席!”
陳四道:“庶焉敢!”
商人道:“陳兄能至,吾之幸也!幸勿辭!”
陳四隻好放下鞭子,和兩名同伴招呼一聲,一起進入逆旅。逆旅主人迎上來,一名商人說出了要拜訪的客人,主人進去通報,少時,三名家臣迎了出來,一見陳四,麵露驚訝,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隻能藏在肚子裡,把一行人往裡請,同時有意無意地攔在陳四身前,想把他與眾人隔開。不料黃公一把拉住陳四的手道:“吾與陳兄,故舊也。慎勿相疑!”那幾名商人也悄然將三名家臣圍在中間。
陳四悄悄打了個手勢,讓三名家臣不要驚慌,在前麵帶路。一行人穿過堂來,進入一處院落中。院落中雖有三間房間,兩邊廂房,但全都被家臣包下,沒有彆的客人。一行人進入後,黃公讓主人煮一甕棗湯來,隨後像主人一樣,招呼大家在院中落座,道:“春意微涼,喜尚晴好。敢請諸公庭中就坐。”
眾人都進了門後,最後進來的商人關上門。黃公道:“陳兄遠來是客,敢請西席!吾等且為東道。”
陳四道:“陶邑,秦郡也。春申君遠來是客,敢請西席!”三名家臣聽到“春申君”三個字,嚇得呆了。
春申君笑道:“陳兄美意,歇謹領!如此一甌棗湯,敢請陳兄作東!”
陳四道:“君上惠臨,臣安敢吝一甌棗湯!”轉身對三名家臣道:“與君上設席!”
三名家臣如夢方醒,急忙進入室內,搬出幾領席子,設在庭前。陳四道:“君上貴人,當設三席!”
春申君道:“未可!吾以商家入,焉得三席!”
陳四道:“如此,臣以短褐,無所容也!”
春申君道:“兄何以言此!”
三名家臣又抱來幾領席子,給春申君鋪上三層,其他人都給鋪了兩層,自己隻鋪一層。
春申君道:“主人自賤,客不安也。”再三讓陳四他們也設雙席。
推拉之間,主人擔著剛煮好的棗湯進來。三名家臣接過,會了錢,抬到席前,眾人就座,家臣獻上棗湯。棗湯甚燙,隻能抿一小口。春申君先嘗,然後遞給陳四,依次輪轉,各嘗了一口。各各就座。
陳四道:“君上早知臣至,將罟之乎?”
春申君道:“非也。吾但知秦使將至,未知其為陳兄也。”
陳四道:“君上破城殺將,非同盟之義也。”
春申君道:“兄何責吾破城殺將耶?吾引軍援邯鄲,欲與秦趙和也。過陶,陶人請入,乃得入。曾不取一矢一擊。涇陽君久病,吾入府時,彼已奄奄。乃送之秦人,未敢有僭。留陶經月,秋毫無犯,平買平賣,雖一絲一茶,未敢妄取!兄其查之!”
陳四道:“現陶邑皆楚人治之,無一秦人。侵人城池,奪人郡縣,豈得曰無犯!”
春申君道:“兄其過責也。吾之入陶,實為取道入邯鄲。秦趙相爭,凡無同盟,莫不痛之,皆願其和也。是以兵諫之也。比入陶,秦人皆散。吾不忍郡事荒廢,是以暫領之。秦吏苟至,吾將退也。”
實在的說,要論辯才,陳四完全不是春申君的對手。幾句話,就讓陳四無法應對。你們家的官吏自己跑了,我是做個好事,幫你管家,這也有錯嗎?你有官吏你來管啊!陳四現在哪裡去找官吏,他恨不得問春申君,秦軍現在在哪裡!
但春申君隨後的話,卻讓陳四大出意外。他道:“今陳兄至,吾可離矣。楚人久離家園,皆思歸鄉。今聞邯鄲兵解,想秦趙已和,願勿複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