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澤道:“惜無弦也!”
驛吏道:“吾雖無弦,願以炒粟為先生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囊,從中撮出一撮炒粟來,捧到蔡澤麵前,道:“雖無足貴也,聊以充饑!”
蔡澤雙手接過,就要往口裡扔,驛吏阻止道:“未可!炒粟甚堅,未可如粥啜之……”自己從囊中用食指醮了一點出來,放入口中,道:“但得一星,以口水緩緩潤之,必俟其化也,乃得咽!”
蔡澤疑惑地學著驛吏用手指醮了一點炒粟放入口中,但覺香味滿頰,催人吞咽,但用力忍住,含在口中,任由津液浸潤,漸漸發脹起來,才發覺原來這一點炒粟,其實並不算少。按驛吏的囑咐緩緩咽下。
驛吏道:“先生未嘗食之,恐難化也,必也細嚼慢咽,乃得其利!如先生之食也,恐將腹痛!”
蔡澤有些不信,把剩下的一小點全都塞進口中,大口咀嚼後咽下。驛吏道:“先生不從吾言,夜必腹痛,不得安。欲饗先生,反害之也。”
蔡澤謝過,自回房間休息。他正自思忖今天的經過,看看有沒有什麼缺漏,便覺腹中一陣陣脹痛,到夜間就發展成絞痛,苦聲不斷。驛吏過來察看,道:“此炒粟之害也,所幸不多,明晨但得急泄則得解也。若多食,必殺人!”
蔡澤忍著痛,問驛吏道:“秦人之出也,但得此為食乎?”
驛吏道:“然也!無論行走坐臥,但醮一星於口,則力不乏,腹不饑。若多食,則殺人。”
蔡澤道:“吾知之矣!長平趙軍直死於炒粟也,非武安君也!”
驛吏道:“先生自顧不暇,何顧長平?”
蔡澤道:“吾久思不解,奈何武安君以十萬眾殺四十萬趙軍。趙軍久饑,但得炒粟,必飽食之,則死矣!縱不死,亦無能為也!今則得其解耳!”
驛吏完全不知道蔡澤在說什麼,隻是輕輕為蔡澤擦拭頭上的汗水。蔡澤道:“甚勞,於心不安。但得富貴,未敢忘也!”
驛吏道:“秦以戰功為爵,以先生之殘軀,能上陣殺敵乎?奈何求取富貴?”
蔡澤道:“吾雖手無縛雞之力,而胸中自有十萬之師。人主但用之,求取富貴,如拾草芥耳!"正自說間,突然放出一個長長的屁,奇臭無比。驛吏道:”先生真神人也,未得天明,乃得通也!願先生如東圊,將泄也!“
蔡澤剛才說得興奮,倒還不覺,驛吏提起,也覺腹中又是一陣絞痛,遂在驛吏的攙扶下,爬上東圊。甫一蹲下,即一泄如注。
從茅津到陝縣城大約二十裡。被腹痛腹瀉折騰了一夜的蔡澤第二天全身無力,難以行走。驛吏對蔡澤能講義氣十分尊重,他派了一名驛卒趕著一乘牛車,載著蔡澤前往陝縣登記。按秦律,驛站對沒有登記的應賢者,隻能提供一天飲食;所有蔡澤必須當天趕到縣裡報道登記,取得縣裡認可,才能繼續在驛站免費食宿。
牛車在路上走了大半天,於午後進入縣城,由驛卒上報縣裡,有人應賢。縣丞聞報,出來接待,見了蔡澤這副尊容,十分不喜,道:”先生不良於行,而軀殘,何得而利於秦?“
蔡澤道:”聞應侯不良於行,而軀殘,其有利於秦者,人皆知也!臣,燕客蔡澤,天下雄俊弘辯智士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既知之;眾口之辯,吾皆摧之。但一見秦王,秦王必以應侯之位予臣。”
縣丞聽了蔡澤這番言語,心下十分不值,但又不願背拒賢之名,遂道:“願先生自書其狀!”遞來了筆和一片木牘。蔡澤取筆,在木牘上寫上:“臣澤,通三代之事,百家之說,願以為秦相,以霸天下。王其用而試之,若不效,則斷吾首!”
縣丞取了木牘看時,覺得蔡澤書法雄勁,文筆暢達,並非無識之士,乃取一節符予之,道:“以此符,可得館驛食宿十日。十日外若無音信,先生自便!”
蔡澤道:“使君之牘入,鹹陽傳車必出也!”
辦完手續,天色尚早。驛卒把蔡澤帶到陝縣城外一處驛館,安排蔡澤住下。陝縣的驛館經常接待各路應賢者,比起茅津的驛館有經驗得多,知道應賢者良莠不齊,能夠一飛衝天者少,而碌碌無為者眾。但無論哪路神仙,都能與縣官,甚至內史說上話,至少不能得罪,表麵功夫還是做得很到家,至於實際利益,那就隻能公事公辦了。蔡澤雖然吃壞了肚子,但也隻能親自下灶炊事;如果要驛卒幫忙,必須要給錢!兩相對比,讓蔡澤對茅津驛吏多了幾分好感。
蔡澤的自薦信和陝縣的麵試報告,通過驛站渠道迅速發往鹹陽。內史皮綰從中看到蔡澤的名字,嚇了一跳。彆人不知道,但皮綰是清楚的,在洛陽忽悠周天子主持合縱伐秦的幕後黑手就是蔡澤!現在,蔡澤竟然出現在陝縣,來應聘秦相!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皮綰趕緊把這一封文書收好,寫了一封急報,分彆告知秦王、太子、張祿和王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