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申道:“何謂也?”
公子糾道:“蓋縱橫之道,握天下之勢,豈匹夫所能為也。彼犀首、蘇秦、張儀、陳筮等輩,皆懷抱經緯,手握大權,乃得成功。非此倫者,但逞口舌之辯,非惟無功,且招禍也!”
芒申道:“蔡卿非常人,從春申君,以楚使而入周。豈能以言語招禍!”
公子糾道:“吾亦見蔡卿其人,望之不類士者,然言語辯,空言無忌。王憐之,而許以合縱,群臣皆有議。雖王不聽,而隙已成。蔡卿之為人也,常放蕩,無隨者。此一匹夫而能殺之,而況君子乎!”
芒申道:“聞公子之言,必知其詳?”
公子糾尷尬道:“蓋以常情度之,非知之也!”
兩人絮絮叨叨在一邊小聲說,把新垣衍晾在一邊。新垣衍也不多言,隻注意地看著兩人,從兩人的唇形中,猜測他們交談的內容。知道他們在談論一個人,目前找不到了,公子糾推測可能是被仇家殺了,但芒申似乎有些不信。他見公子糾露出尷尬的神情,便舉盞道:“汲城,魏祖陵所在。臣事魏王,王教臣必保汲城不失。是以留大軍於汲城。朝歌,巨邑也,而與頓丘相表裡,願二卿為守之。秦人若犯,臣不敢辭,必自引軍與秦決!”
公子糾立即應聲道:“喏!”
芒申道:“昔秦入楚夷陵,儘焚先王之墓。汲城為魏陵,為秦所拔,而終無一失,何也?”
新垣衍似乎對芒申的質問感到有些意外,道:“秦人所為,多不可測。其不驚魏先王,必也有諸!”
芒申道:“秦人之入寧、茅、凡、共,皆毀,而於汲城不失一毫,寧秦與魏有舊乎?”
新垣衍道:“將軍其疑諸魏乎?”
芒申道:“非敢疑也。今秦入魏地,拔數縣,複圍新中。而魏但入汲城,不救新中者,而令韓楚為前驅,何也?”
新垣衍道:“朝歌、頓丘,大邑也;汲城,魏王陵所在,地僻民少,寡錢糧。臣等本同盟之誼,以朝歌、頓丘付諸友,自退於偏敝之地,此乃同盟之義也。將軍何疑焉?寧茅凡共,為秦所破,糧草不敷,將軍寧居寧茅之間乎?臣所不明,願將軍教之!”
芒申冷笑道:“素聞將軍辯才,今乃得之!”
公子糾道:“將軍以朝歌、頓丘與韓、楚,正同盟之義也,芒卿勿疑!”
三國之中,芒申軍力最弱,又非三晉之國,見韓國明顯為魏國打掩護,隻道是兩國聯手對付自己。而偏偏合縱是由楚國暗地發起,暗中支持,有些事也不好與兩國撕破臉麵。隻得忍氣吞聲道:“公子之言是也!”
新垣衍又道:“芒卿之說,蓋誤以新中為魏邑也。新中,固魏邑也!然歲前秦趙相鬥於城下,屢為所破,魏吏皆散。秦軍退,趙自領之,非複魏邑也。今救新中,是救趙也,非為魏也。”
芒申複道:“楚未居於河內,未知地形,不知兵要。願聞諸將軍!”
新垣衍道:“正要與將軍請教進兵之事。少時宴罷,敢請一議!”
兩人都拱手道:“將軍之命,焉得辭!”
酒宴罷後,天色已暗。三名將軍各帶一名隨從進入後庭,打開一卷帛圖,正是河內山川形勢。但見河內之地,城邑密布,河流縱橫,依山帶水,果然是一片福地。
新垣衍道:“汲城西南諸邑,皆為秦所破,人民儘滅。所可寄托者,蓋東北也。東北大邑乃有朝歌、蕩陰、新中,皆依山也;其東有頓丘、邶、黃諸城,皆依河也。秦人守蕩陰而攻新中。公子可領進軍守朝歌,芒卿率楚軍守頓丘。邶、黃諸城,皆魏城也,可以為援。俟大國之兵固,及得趙應,臣當引敝軍自河出攻新中,與秦決於城下。”
芒申仔細審視著地圖,從圖上看不出新垣衍有什麼陰謀,但又很不放心,遂道:“臣願先據頓丘,以立營柵。臣隻一營,願借魏兵一營,以為呼應。頓丘,魏邑也,臣不敢自專,願將軍命之!”
新垣衍十分大度,對身邊的隨從道:“可撥一營與芒卿,往頓丘安營。複令頓丘,一以芒卿之命是從!”隨從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