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見仲嶽先生十分誠懇,不敢拒絕,呂不韋再拜,收入懷中。毛公、薛公似有不滿道:“先生暗通二兄,將有所為乎?”
仲嶽先生道:“焉敢!敝公子與二兄結拜於危難之際,他鄉故知,焉得不邀!”
毛公有些詫異道:“魏公子危難之際與二兄結拜,其必有因,可得而聞乎?”
仲嶽先生笑笑道:“時隔廿年,無不可說。彼時公子初出,引大軍與秦峙於啟封,軍華陽。是時也,穰侯在啟封,北擊大梁,西擊華陽,韓鄭在其側以為其援,楚陳在其後而助其力。華陽,小邑也,而有軍十萬眾,日給粟萬石!公子之狀,實為狼狽。時有曾兄,周旋於韓魏之間,成其盟好;呂兄督率輜車,晝夜運糧,未得稍息!敝公子感二子之誠,剖心坼肝,以與結拜,誓共生死!賴天之幸,秦與魏盟而去,雖迭見凶險,未至顛撲。”
毛公掐指算來,道:“廿年前,秦出啟封……時呂兄年方……”
呂不韋答道:“時小子年方十餘,在華陽為人庶子!”
毛公驚歎道:“十餘齡庶子即得與信陵君盟,蓋少年英雄也!”
仲嶽先生笑道:“彼時信陵君乃少年,初為將相;眾先生亦少權謀,不通兵略,至於狼狽。然二兄於其時,真英雄也!曾兄孤身據於道,雖十萬之師不能過也;呂兄但任事,無不成!惟昔者協力抗秦,今者皆秦臣矣!世事難料,一至於此也!”
薛公道:“秦公子甚善呂兄,妻兒皆委焉。今雖困居邯鄲,而騰達於九天,蓋有時也。”
仲嶽先生道:“諸侯之勢,如潮汐之起伏。廿年之前,楚方新敗,三晉猶雄也;秦既破楚,屢出函穀,華陽一戰,三晉皆敗,事遂不難為。後秦經營河東,轉略上黨,取邯鄲,與趙死戰:諸侯遂得複蘇,而秦趙疲矣。秦公子於上黨新勝之時,入質邯鄲;邯鄲受圍,公子無恙。此秦、趙所望於將來也。”
聽到仲嶽先生這一番毫不掩飾的陳述,大家都沉默下來。良久,薛公道:“先生之意,是秦趙將媾耶?”
仲嶽先生道:“秦王無媾意,焉得於進兵前,質公子於邯鄲?趙王無媾意,焉得於鋒及城下時,猶保公子無恙耶?於是觀之,秦趙必媾也!”
仲嶽先生說得如此肯定,令薛公神色大變,道:“趙人與秦有父兄之恨,趙王寧棄而不顧,而與秦媾耶?”
仲嶽先生道:“諸侯之爭也,胡不有父兄之恨,而終媾也,又何怪耶!”
薛公十分沮喪。仲嶽先生是代表信陵君前來,他的觀點肯定是信陵君的觀點,而信陵君目前又在邯鄲位居高位,趙王的心意,信陵君肯定知道;而趙王有所決策,也一定會聽取信陵君的意見。也就是說,仲嶽先生的話一定是真實的。薛公滿腔的熱情,猶如被澆了一勺涼水,熄了下來。
毛公道:“魏公子深明世事,而先生睹天下如掌指。以公子之明,何謂於秦趙之媾也?以先生之見,趙與秦當和耶,當戰耶?”
其他人都沒有想到毛公會如此直接了當地向仲嶽先生提問,像這樣的問題難道不應該委婉地提出來嗎?不料,仲嶽先生似乎胸有成竹,淡淡一笑道:“公欲為趙謀耶?為諸侯謀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