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任明堯說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他有一點微妙的開心。
中途想起自己出門前忘記交房租,任明堯還關心了一下他的租金,語氣裡壓根聽不出是在跟一個八年沒見的同學說話。
他幾乎要陷進這樣融洽的對談裡。輪到自己這邊,他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職業說得太清楚,隻含糊道,“在網上連載漫畫。”
任明堯挑了下眉,“實現夢想了,恭喜你。”
“還好吧。”他由衷道,“還是你更厲害。”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肯定不敢相信任明堯會成為編劇。他平時很少看電影,即使看也隻認得少數幾個演員明星,對編劇了解甚少,對片頭片尾的字幕也不怎麼注意。
“機緣巧合入的行,能乾就乾下來了,一直到現在。”
任明堯則是無法理解他幫親戚養孩子的行為,“你堂哥把孩子塞給你的?我怎麼不記得你有個關係那麼好的堂哥。”
“也沒有關係特彆好。他最近兩年都不回老家了,不知道在乾什麼。”程識實話實說,“是我想把小君接過來住的。”
“……”
任明堯更無法理解了,“你想養的?”
每個月三千塊錢工資,一千二的房租,自己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還巴巴地幫彆人養孩子?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程識看出他變化的態度,滿是不讚同。
“嗯……我知道,我是沒什麼養孩子的經驗。”
因為今晚的事,他本身就不太自信了。可此時受到質疑,還是會脾氣很好地解釋,“不過我都會學著做的。經驗也是要慢慢積累的啊,我們才在一起生活沒多久。等以後我……”
“他沒有彆的家屬了嗎?”
任明堯打斷他不切實際的樂觀暢想,皺著眉頭說,“即使父母都不在,起碼也該是比你大一輩才能照顧得了。他的祖父祖母呢?也不在了麼?”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獨自拉扯一個兩歲多的孩子,意味著要犧牲自己最金貴的幾年時間在一個小屁孩身上。工作,社交,娛樂生活全部都被擠占,根本不是區區一句“養孩子很有成就感”就能衡量的。
程識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隻以為他還是嫌自己養不好孩子,偏偏坐在病床邊人證物證都齊了,無法否認。頓了頓,咬牙道,“都在。在老家。可是就算跟我在一起吃苦,也比跟著他們生活好。好很多。”
“是嗎。”任明堯麵無表情道,“你怎麼知道?”
“……”
程識一時語塞,卻還是半分不讓,倔強道,“我就是知道。”
他知道自己著急說不清楚,索性就不解釋了。他本來就不願意提這事。無論任明堯怎麼想,他自己知道沒做錯就夠了,也不是非得求一個理解的。理解又有什麼用。
他垂著眼不說話。睫毛扇動著,顫得人心煩意亂。
任明堯默了幾秒,忽然開口,“我現在自己住,側臥還一直空著。”
這話說時都沒怎麼考慮過。好像給他操心已經成了習慣,在dna裡潛伏多年不得舒展,今天一逮著空就不假思索地溜出了口。
但說就說了,任明堯沒覺得後悔,“空著也是空著,你過來跟我住。”
程識卻是一愣,下意識地拒絕,“不行……你住的地方太貴了,我交不起房租。”
他每個月那一千兩百塊錢的房租,在景悅華庭彆說臥室,連洗手間都租不起。
任明堯說,“交什麼房租?我本來就自己住,你搬進來哪怕每個月給我一塊錢都是賺的。”
“……”
“不行,你也可以租給彆人啊,租給……價格合適的人。我不能那麼占你便宜。”
怕吵到旁邊休息的小病人,程識聲音放得很輕,但態度很堅定,“而且我帶著小君,他還太小了,我們會打擾你的。”
誰要把自住的房子租給彆人啊。
他推辭的話一句接著一句,似乎是一百個不願,怎麼都不肯承這個情。任明堯不懂得他在固執什麼,天生就不怎麼會勸人,也沒打算再逼著他搬家。
總不能硬把人往房子裡綁。
任明堯儘量心平氣和地想,都已經是成年人了,想怎麼生活是他的自由。
可哪怕是自己沒有察覺的情緒,開口時也會隨著語氣泄露出來。低沉的聲音很有壓迫感,“隨便你。”
“……”
程識哽住了。
從以前起,他就很怕任明堯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隨便你”,就像在說“我不管你了”,“我不要你了”。
每次任明堯用拋棄小狗的語氣嚇唬他,他都會對自己原本的想法感到動搖,然後妥協說一句,“那還是聽你的吧”。屢試不爽。
即使現在都已經成年了,他還是會被這種語氣唬得心裡一咯噔。
可轉念一想,他本來就很多年沒被管過了。
這麼久沒有聯係,他自生自滅的也混到了今天。他早就不再是跟在任明堯身後的小尾巴了,他自己是可以生活的。
他既沒有說錯,也沒有做錯,還怕這個人乾什麼?
他本應該理直氣壯地懟回去。可不知怎麼,一開口聲音就軟綿綿的,怎麼聽都不是那麼回事。
像是不服氣,又纏著點委屈。
“我……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