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不必!周夜聲打斷施法,果斷地把他拉到身後,“院長。”
虞樺英似笑非笑,“這就是你撿到的孩子?”
“嗯。”他莫名感到羞赧,“是大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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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樺英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個來回。
何止是大了一點。原以為的棄嬰變成了漂亮的青年,怎麼都不是需要被人收養的年紀了。
很難不懷疑他另有目的。
【你的父親在懷疑我。】
人魚繼續坦蕩蕩地望著這位人類中的長者,任由他審視。
這是一種心理較量。心懷異念的可疑分子即便偽裝得再精心,在長時間的對視碰撞中也很容易露出馬腳。
但偏偏是這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讓虞樺英也有些捉摸不準了。
不像演的。再看看。
“我是在上周的海嘯過後撿到他的,但附近的漁民沒有人認識他。他在這裡沒有親人,也不知道去處。”
巧妙的春秋筆法能隱藏一些關鍵信息,把零碎的真相拚湊成另一個故事。因為沒有說謊,周夜聲格外坦然,即使是院長也看不出破綻,“你看,他連話都不太會說。”
被指到的人魚眨了眨眼,現場展示自己驚人的詞彙量:“嗬,哈。”
虞樺英:“……”
活靈活現。
就是個被海浪拍失憶了的傻孩子。
周夜聲趁機問,“院長,能幫他辦個身份證嗎?”
虞樺英沉吟片刻,不知出於什麼樣的考量,頷首道,“可以先掛在我戶口底下。身份證批下來就帶他去做個身體檢查,等他想起自己是誰後儘快送回去。”
沒有身份連就醫都困難。周夜聲暫且應下,知道這之後院長必定還會調查他的來曆。
再聰明的間諜也不可能把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畢竟沒有人是能憑空出現的。隻要抓住一點馬腳,就能順藤摸瓜把他的來曆暴露出來。
可關鍵是——某種意義上講,這隻人魚還真就是憑空出現的。
人類社會上沒有他生活的痕跡。換句話說,他根本就沒有來曆,不怕查。
【你的父親看起來有點眼熟。我說不定在哪見過他。】
和虞樺英對視時他有些奇妙的既視感,好像不隻是父子間相似的氣場。離開辦公室後,周夜聲才回答他,“可能是在外麵的廣告牌上。”
“院長是夏氏生物科技研發中心的負責人。新上市的一批醫療義體是他們公司研發的,最近正在宣傳。”
【義體?用來做什麼?】
“可以替換你身體的一部分。”周夜聲說。“也是種人類發明的新技術。以後你會見到。”
他的語氣中有不自知的驕傲。如果不是因為虞樺英指明了要他繼承母親的研究方向,他很大可能也會去做義體研發。
事情比預計還要順利。虞樺英在係統中頗有人脈,隔天他們就拿到了身份證。
嶄新的。身份證姓名登記為虞曉。
人魚種族數量珍稀,幾乎是每當有一條人魚死亡時才會有新的小人魚出生,沒有姓氏的概念,隻有名字。因此被冠上陌生的姓氏也並不是需要介意的事。虞曉珍惜地把這張小卡片收起來,跟周夜聲一起錄了公寓樓下門禁的虹膜識彆信息,又得到一小片金屬鑰匙。
“不準走陽台回家。鑰匙丟了就進不了家門。”周夜聲冷酷地定下同居規則,“無論你去哪玩,門禁時間是晚上九點。夜不歸宿也進不了家門,我會從裡麵反鎖。”
虞曉點點頭,把鑰匙也揣進口袋裡。
【你不跟我一起出去玩嗎?】
“我還要上課。”周夜聲說完,看到他眼睛一亮。
【我可以去看你上課嗎?】
他還沒有進過教學樓,去教室參觀對他而言也算是旅遊項目了。
“你能老老實實地坐著就可以。”周夜聲權衡了一下,“但不要隨便搭訕我的學生。”
就在眼皮子底下。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應該也闖不出什麼禍來。
【學生?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孩子?】
周夜聲被問住了:“嗯……介於兩者之間。”
人魚種族中大部分知識的獲得都是通過基因傳承,沒有師生關係。這樣常識性的詞彙對他而言卻很陌生。
虞曉愉快地接受了新概念,拎著一桶兩升的礦泉水來教室陪讀。
他腳程不快,周夜聲說有空會教他開車。在學會駕駛交通工具之前,他還不想去太遠的地方,否則也太累魚了。
走路到教學樓的距離就剛好。他在階梯教室的最後排坐下,有機會一次性觀察許多人類,興致很高。相當於人類逛街路過一群小貓咪開會。
精神力輕柔地覆蓋整個教室,他掃一眼就探知清楚。這是群幼苗一樣嬌弱的人類。
怪不得周夜聲要教他們知識。
“知識就是力量”到哪裡都不是一句空話。雖然以人類基因的進化等級,還無法把大腦開發到可以控製精神體的程度。但知識的累積的確能增長精神力,看教室裡這些學生就知道了。
坐在前排聽課最認真的幾個學生,身上的光芒最亮。
但看在虞曉眼中,也如螢火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
這間教室裡,光芒最盛的地方是講台。
虞曉感興趣地托著下巴,打量著講台上開啟工作模式,一絲不苟的周教授。
人魚種群崇尚獨立。兩百多年間,他獨自遊曆過大半個海洋,魚生自由無拘無束。當然不是因為毫無根據的依賴和信任,才非要停留在這個人類身邊。
從實驗室裡見麵的第一眼他就很好奇了。周夜聲的精神體沒有形狀,隻是一團極強烈的白光,熾亮到無法直視。
那是他身體裡從未動用,甚至可能還未發覺的力量。
他和其他學生們的對比,就像是太陽和地球……上的一群小燈泡。
這絕不隻是知識的力量能夠造成的差異。虞曉很清楚,他並不是普通人類。
但是誰還沒點小秘密呢,即使是王也要尊重朋友的隱私。
“都聽明白了麼?”周夜聲冷淡的眼神掃過最後一排,不懂那隻魚在傻笑什麼。但麵上依舊一副嚴師模樣,語氣冷淡地對底下的學生說,“這是我第三次講到這個概念了。”
他換了套正裝來上課,黑白冷色把他整個人襯得更有壓迫感,微微皺眉,學生們都不太敢跟他直視。
可是他在家裡會係著圍裙,把雞蛋煎成香香扁扁的形狀誒。
虞曉雙手捧臉,繼續盯著這個有趣的人類看來看去,好像能看上半天都不覺得膩味。
帶來的電子詞典根本就沒打開過。他快樂地摸魚一上午,第二節課快要結束時,才突然換了個姿勢,單手托腮,望著教室門口詫異地挑眉。
誒。誰的精神體混進來了。
是不屬於人類的波動。外來精神體靠近,在正對講台的門口躊躇了一下,形似章魚的腕足便試探著緩慢地伸進來。
那兩條腕足粗大而強壯,每條都有半人多高,不帶惡意地盤旋在講台邊,繞著周夜聲蠕動了一會兒,又朝著學生座位伸過去。
像他剛學會走路的樣子,歪歪斜斜,還有點橫衝直撞,好幾次差點掃到前排的學生。又頗有力道,普通人類真的被掃中了說不定會現場變成癡呆。
脆弱的幼苗們對眼前的危險視而不見。虞曉憂心忡忡地看著,忍不住抬起手,對著空氣扇了一巴掌。
周夜聲似有所覺,隔著半個教室望向他,聽見他用溫柔的語氣勸說。
【不能傷害周周的學生喔,小寶貝。】
【否則把你拿去做章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