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向死氣沉沉的牢房忽然躁動起來。即使還被關著, 但異種數量眾多,從四麵八方齊齊逼近牢門,依舊給了走廊裡的人被包圍的巨大壓迫感。
格鬥場的員工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心生瑟縮,用電棍敲打牢門大聲恐嚇, “安靜!都安靜!”
看著匍匐行禮的陸地動物,虞曉有些為難。
他眼中沒有什麼異種不異種的分類, 但陸地並不是他管轄的區域,按理說他是不該插手的。
可即使這些生物不信仰海洋,精神裡對自由的懇切和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也讓他無法忽視。
“好吧,好吧。”他嘀咕著, 伸出手指在生鏽的欄杆上輕輕一劃。指尖嬌嫩的皮膚被刺破,溢出兩滴血珠,懸浮在空氣中, 被無形的力量擠壓成極薄鋒利的一片。
他揮動手指, 血刃橫閃,沉重的鎖鏈切成數段, 墜落在地。
“彆鬨了乖。”夏洲語氣凝滯, 抓住他的手,“這麼玩兒有點過分了啊。”
虞曉心裡為自己沒吃到的牛排和冰激淩感到可惜,反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你很困了。睡吧。】
夏洲怔了怔,凝視他的雙眼如同被幽綠旋渦吸入,頃刻間倒地。
陪同引路的格鬥場員工看傻了,剛要舉起電棍, 一隻獵豹從牢房裡撲了出來, 毫不猶豫地咬穿他的喉管, 發出低沉的吼聲。
更多的嘶吼從無數牢門後傳來。虞曉手指在空中繞了個圈,血刃飛過長長的一排牢房,禁錮自由的鎖鏈一段段落地。
他們之中的許多並非沒有逃離牢房的念頭,隻是缺乏這樣一個有力的引領者,一個群體突破的時機。
追求自由的道路充滿未知的危險。仍有少數異種選擇待在臟臭的牢房裡等死,另外一大半則衝出枷鎖,和變回人形的獵豹異種一起往森林深處那端出口奔跑。
【小點聲。】
【不要從看台那頭走,外麵有很多人。】
無數隻腳踏出地鳴般的震聲,很快就會有人來查看情況。
虞曉比了個噓聲的手指,指尖細小的傷痕已經愈合,“出去吧,快。”
夏洲還躺在地上。虞曉想得把他挪個位置,免得被踩一身各種形狀的腳印,於是好心地把他丟進了旁邊的空牢房。一轉頭看附近的牢房都空得差不多了,也跟著往外跑。
地牢裡布局簡單,通道幾乎沒有什麼分岔。森林深處的出口多數時候隻用作轉移屍體,也未部署很多人力。
自由近在眼前。虞曉興奮地擠到最前麵,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勉強吐幾隻失憶泡泡出來,在槍聲響起之前放倒僅有的四個人類守衛,“衝衝衝!”
一大群異種迎麵衝來,哪怕其中大部分都是傷殘病號,視覺上的衝擊力也令人膽寒。但其中一名看守的第一反應卻並不是摸槍,而是啟動地牢的防禦消殺係統,倒下的瞬間手指剛好壓在啟動鍵上。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出口的重型門禁層層關閉,武裝機器人立刻進入支援狀態。
異種們不安地擠成一團。豹人異種率先上前拎起守衛,掀開他們的麵罩,把臉暴露在紅外線掃描口前一個個的試,試了兩個都沒成功。
虞曉恍然,也費勁地拎起一個人湊上去,麵部識彆無效,又翻開他的眼皮照了照,虹膜識彆通過。
門禁轟然打開,他驕傲地看向豹人異種。
【你很聰明,就是手氣不太好。】
【……】
子彈鳴嘯的破空聲從背後追來,落在後排的異種參差倒地。豹人異種怒吼一聲,叼起他甩到背上,四腳落地奮力往前跑。
虞曉抱住豹子的背才沒被顛下來。混合植物與泥土的潮濕空氣撲麵籠罩,他們又回到了森林裡,背後是不懈追殺的一群仿生殺人蜂。
森林裡過高的灌木和草叢會影響行動,而振翅起飛的巨蜂恰恰避免了這一點。
近半人高的殺人蜂移動靈敏且速度極快,腹部尾端內隱藏著長長的空心管,複眼具有發達的感光係統,在飛行中鎖定運動目標,從管道□□出暴雨般的毒針。
獵豹在叢林中穿梭,儘管有一條腿還未傷愈,也已經拉下其他同伴大段距離。仿生殺人蜂窮追不舍,有將近一半的異種逐漸掉隊,死在毒針下。沒有武器吃大虧,隻能四散奔逃,找掩體躲藏。
【你能往海邊跑嗎?我可以賜予你在水中呼吸的能力。】
“……”
這隻異種語言能力不健全,但精神波動已經足夠傳達。他是第一次離開地牢,迷路的狀況並不比虞曉強多少。
虞曉被顛得想吐,索性鬆開手任自己摔落,就地一滾躲開毒針的襲擊,薅一把草葉用露水瞬凍堅固,箭矢般飛射出去。
鐺的一聲響,一隻殺人蜂胸腹被穿透,閃起電流與火花,卻並未墜毀,依舊朝他飛來,收縮的尾部射出毒針。
獵豹瘸著腿跑回來,匆匆叼起他繼續逃。
“……”
這得跑到什麼時候啊!
獵豹咬住他後背的衣服,雖然麵料結實,但被兜著顛得更難受了。
他強大的精神力對任何生物都是降維打擊——但前提是他麵對的要是生物才行,遇到這種高火力的殺人機器正好被克製得死死的。
獵豹的體力總有耗儘的時候,但仿生殺人蜂的電量顯然還很充足。
他用顛三倒四的腦袋嚴肅思考,要不要召海浪過來直接吞沒這片森林。轟鳴的引擎聲兀地由遠及近傳來,一道明亮的越野摩托車燈打在他身上,電光石火之間飆到跟前,明亮到刺得他睜不開眼。
周夜聲迅速追平獵豹,傾斜車身,一隻手握著車把,急聲道,“手給我!”
**
誒!
虞曉分辨出熟悉的聲音,閉著眼睛伸出手,下一秒便被人用力地握緊了。
獵豹配合地張開嘴。周夜聲一把將他撈起來抱到機車油箱上。
迎麵是獵獵風聲,後背卻陷入堅實溫暖的體溫。
他在高速行駛的風中無法呼吸,被周夜聲套了隻頭盔才喘過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劈頭蓋臉挨了頓罵。
“大半夜在這探險呢你?家裡沒吃的還是沒喝的?一天你都待不住!”周夜聲調轉車頭甩開仿生蜂,輪胎驚險地碾過溪流,水花四濺。頭盔裡傳來的訓斥也沒停。
“跑跑跑,就知道跑!出來跟我說一聲有多麻煩?都說了我和你一起來!”
還從來沒人敢這樣罵他。
虞曉有點委屈,但還是感到驚喜,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我忘記了。”
也不能說是完全忘記了,就是沒怎麼往心裡去。
王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上一任死去後才會迎來新王,所以都習慣於獨自承擔責任,解決問題,獨立地保護海洋。
他沒有意識到對朋友而言,這是句多麼傷人的話。
周夜聲心窩被戳了一刀,差點連氣都喘不勻。但現在還不是論理的時候。
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但隻有他和虞曉精神相連,能最快地找到確切位置。這片森林太容易迷路,進來前他讓皮卡等在外圍,通訊器不能用也叫不來人幫忙。
甩是甩不掉了。蜂群的嗡鳴密密麻麻湧來,虞曉想探頭往後看,被他一隻手壓了下去。
“老實待著。”他的語氣十分罕見,又冷靜又暴躁,還有種奇異的興奮感。一隻手按住胸前不安分的腦袋,另一隻手拿出那支私藏的誘導劑。
針管上“DX”的編碼代表“double”,雙倍濃度。
針頭閃著寒光。周夜聲微微歪頭,讓頭盔和衣領之間露出一截皮膚,一針紮進頸動脈,“回家再跟你算賬。”
作者有話說:
來嘮!
第32章
剛在地牢裡銷毀了一批誘導劑, 虞曉潛意識認定這不是什麼好東西,轉頭就瞟見他把針頭紮進了脖子裡。一瞬間還以為他不想活了,驚恐得猛扒他的手。
眨眼功夫針管已空。注射完成, 雙倍濃度的誘導劑進入他的身體立刻發揮作用。
越野摩托在巨大的杉樹前漂移,猛地刹停。
風聲驟止。虞曉聽見近在咫尺的低喘, 像野獸嗅到鮮血時難以抑製的興奮呼吸。
周夜聲摘掉頭盔下車,臉頰浮起圖騰般的紋路, 仿佛有黑色的電流竄過毛細血管,轉瞬即逝。
巨大的能量在身體裡膨脹。
下一秒,濃重的黑霧從他頭頂升起,逐漸轉化成精神體的形態。奔騰嘶吼的猛虎奇異地生著一雙巨大的翅膀, 隻是收在背上未能展開。
虞曉還趴在油箱上,表情有些愣怔。
精神力的瞬間爆發突破了他在周夜聲精神世界裡設下的屏障。
周夜聲的精神體形態是連他都沒見過的動物。生有羽翼的陸地之虎全身沐浴在黑色的火焰中,被誘導劑的強烈作用刺激出來遛了一圈, 很快又撞入周夜聲的身體裡。
周夜聲被黑焰包裹全身, 在恐怖的高溫中毫發無傷。他握了握拳,身體裡沸騰著充沛的力量。
除此之外, 還有些特殊的變化。他聽見虞曉驚喜地叫起來, “貓咪,耳朵!”
“……”
殷幸在實驗室裡說過,不同人使用誘導劑的效果天差地彆,濃度越高變化越劇烈。
包裹他的火焰熄滅了。過程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卻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周夜聲頭頂著一對貓科動物的三角耳毫無察覺,伸手去摸才在頭發裡摸到一手絨絨的耳簇毛。耳尖超乎尋常的敏感,連被自己觸摸都抖了一抖。
禍不單行。他反手去摸麻脹的尾椎, 居然摸到了一條圓柱形的漆黑長尾。這條莫名其妙長在他身上的虎尾像又粗又長的繩子, 能盤在腰上繞一圈不止, 同樣敏感到被自己摸得抖了兩抖。
周夜聲:“……”
他變異成什麼東西了啊!
虞曉激動地從摩托上跳了下來。
對陸地上毛絨絨動物的喜愛,讓他把不遠處追殺來的仿生機械蜂群都拋到腦後,伸出雙手往前撲,“給我摸!給我摸摸!”
周夜聲一隻手罩住他的臉往外推,靈活的尾巴閃到背後躲開他的手,貓科動物的耳朵緊貼頭皮藏進發間,臉頰上一片薄紅。
這都什麼東西……跟他以為的變異完全不一樣!
殺人蜂迅速地追了上來。他來不及跟雙眼放光的毛絨控周旋,拾起摩托上裝備的□□抬手就射。
在誘導劑的強烈刺激下,他擁有了貓科動物強悍的夜視能力,瞳孔敏銳地收縮,頻發的子彈把一隻殺人蜂的翅膀打成漏篩。
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中,前仆後繼的蜂群包圍了他們。
【要不要我召喚海浪來把……】
周夜聲說,“去摩托後麵躲著!”
為了這麼群機器讓海嘯淹沒整片森林,未免太大動乾戈。
虞曉被禁止出手,隻好乖巧地蹲在掩體後看熱鬨。
剩餘的殺人蜂還有十三隻,微衝子彈容量還剩九十。周夜聲迅速判斷形勢,優先把蜂群從摩托車旁引開。
他的奔跑和彈跳能力都有了大幅飆升,平地一躍將近五米,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新生的頭尾,簡直像是他身體裡原裝的一部分,豎起的耳尖能幫他精準定位每一隻殺人蜂的位置,長尾巴讓他的每一次跳躍都能保持不可思議的平衡。
他飛快地適應了新身體,在樹根粗壯虯結的原始密林中和蜂群周旋,利用手中的微衝不斷擊落。人類發明的仿生殺人機器,也要用人類製造的火力來克製。
子彈消耗很快,而蜂群中還在飛舞的個體數量也在銳減。他冷靜地周旋,不開空槍,剩餘子彈數量足夠把最後幾隻機械蜂清理乾淨。
一隻墜毀的殺人蜂掉在摩托附近,墜毀時垂死掙紮般射出一片毒針。周夜聲心頭一緊,來不及趕過去,卻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射出閃電般的黑色火焰。
火焰比他更快地衝到虞曉身邊,上萬度的高溫瞬間把毒針熔成了液體,雨點般落下,把地上的草葉燙穿一大片。
虞曉頗感神奇,“哇喔”一聲,從摩托車後探出個腦袋。
【好厲害,還想看。】
“……”
周夜聲險些腳下一個趔趄,卻也被這一手激起新的心思,麵對僅剩的三隻巨蜂,忽然收起了槍。
黑焰從他張開的掌心裡噴薄而出,以恐怖的速度反向襲擊殺人蜂,包裹它們直接熔化。
金屬在黑色的火焰中燃燒,反倒發出明亮的光芒,照得一小片山林亮如白晝。
充分燃燒後幾乎沒有殘留。周夜聲把地上已經擊落的機器殘骸也堆起來燒乾淨,象征性地吹了吹過燙的手掌,“給老徐他們省點子彈。”
虞曉跑到他身邊,好奇地摸他的手,好像跟平時溫度差不多,“我們兩個,像遊戲。”
周夜聲問:“什麼?”
“森林冰火人。”虞曉說。
“……”
多麼生動形象的幽默感啊。反正他自己是很滿意的,眼珠一轉,又去抓旁邊似不經意上翹的尾巴。一把抓了個空。
尾巴太靈活,閃來閃去抓不著。他反倒被當成貓逗弄,有點心癢難耐,又改變路數去抓周夜聲的耳朵,“貓咪,耳朵。毛絨絨。”
“是虎不是貓。”
“就是!貓咪!”
“……”
“給我摸摸,給我摸摸。”
周夜聲捂著頭頂晃來晃去,看起來躲得很輕易,又躲得很準確。
怎麼哪哪都不讓摸啊,真不把魚當朋友。虞曉逐漸失去耐心,一個猛撲把他壓倒在草地上。身邊還有一小堆火在發光發熱,照著他們的姿勢不太像樣。
周夜聲慌了一瞬。恰在這時,原本應該寂靜一片的山林裡,突然幽幽地響起第三個人的聲音。
“月黑風高的,你們在這裡乾什麼?”
夏洲撥開擋道的灌木,平日裡聽起來溫和的聲音此時很有些陰森,“周老師,好興致啊。這麼晚來開篝火派對?”
虞曉暫且遺憾地從周夜聲身上爬起來,望向來人,“你醒了,好快。”
“……”
地牢裡臨時催眠,虞曉特意控製了精神力度,大約能讓一頭成年陸地動物睡上大半天。夏洲的精神力比他想象中要強悍一點。
“真狠心啊。”夏洲轉了轉脖子。
虞曉拖他的時候著急跟大部隊走,動作粗暴了點,差點把他的頭卡在牢門上,醒來時脖子被扭得生疼。
他的視線落在地麵那堆黑色的火焰上。
機械殺人蜂的單眼上裝載了攝像頭,戰鬥畫麵會實時傳輸到基地裡。他猝不及防地被放倒在地牢裡,是被後續趕來的格鬥場員工用一針腎上腺素強製喚醒,又去控製室裡查看了蜂眼的監控錄像。
他當然是生氣的,也不打算立刻來營救。這隻小魚太不乖了,應該接受一點教訓。更何況隻有最後登場的英雄,才會被感激涕零地銘記。
直到周夜聲出現。
監控中無法顯示精神體的形態,可那焚燒一切的黑色火焰和無數次夢魘中一模一樣,他永生難忘。
兩小時前他還在為無法完成的複仇懊惱。
誰能想到呢。
命運從來都厚待他。
機會來得這樣快,他今晚就能親手永遠地擊碎夢魘。
“拜托啦,周教授。”
他陰晴不定地笑起來,甚至雙手合十,誠懇道,“你的死對我真的很重要。”
作者有話說:
來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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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虞曉和周夜聲對視一眼, 即使已經失去精神體聯結,也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和自己相同的困惑。
——他在發什麼瘋啊。
夏洲並不打算解釋,也沒有停止發瘋, 進入蓄力狀態的重裝鐵拳亢奮到顫抖,“誒, 正好,你死後我就能順理成章地繼承你的小人魚了。沒有主人的寵物會活得很辛苦哦。”
“……”
虞曉比身為主要威脅對象的周夜聲還要震驚, 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個口出狂言的人類,大腦飛速旋轉。
他說要繼承我——他要繼承海洋之心——他竟然想掌控海洋!
多麼狂妄的人類啊!
“說什麼鬼話。”
周夜聲冷冷地諷刺,踩滅地上的金屬餘燼後打開車燈,長腿一抬跨坐上來, 好像完全懶得跟他浪費時間,“走了,魚。”
虞曉其實很想留下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區區人類竟然妄想左右海洋的意誌, 就像人類聽到一隻螞蟻說我要征服亞歐大陸一樣好笑。
但被周夜聲一叫, 又覺得坐摩托也很有趣,感覺在後座上偷偷抓尾巴的成功率應該會高很多, 於是動作靈敏地跳上了車, “喔。”
引擎加速,排出巨大的聲浪。周夜聲目標很明確,就是來逮魚回家的,任務完成就懶得再為彆的事耽誤睡覺時間。天亮後他還要趕著去上早八。
但夏洲想要他死這兒的目標也很明確。
那是正常人類永遠無法企及的速度,甚至超過殊死狂奔的豹人異種,夏洲僅靠一雙腿就追了上來,和時速近兩百公裡的越野摩托距離越拉越近, 雙臂伸出的激光槍口冒出隱蔽的火光。
好不容易遇上一隻看得入眼的人魚, 他沒舍得直接瞄準後座擊穿, 衝著打爆輪胎開了槍。
激光束射出的瞬間,空氣被加熱膨脹響起輕微的嗡聲。周夜聲握緊車把急轉方向,車頭騰空而起,有驚無險地躲開。射空的激光束將三人合抱的粗壯樹乾燒穿了一隻大洞。
虞曉差點被強勁的慣性甩飛,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腰。刺激得連抓尾巴都忘了,“哇啊!”
周夜聲失笑,“好玩嗎?還不抱緊!”
“唔哇啊啊!”
“……”
好玩嗎?
夏洲笑了,臉上的表情被扭曲得可怖。
比起想要一隻漂亮的寵物,他更迫切地想要周夜聲的命,想要把那團黑色火焰親自踩碎在腳底。連續三槍打空後耐心告罄,他便不再顧忌,激光束直接瞄準在了虞曉的後背上。
燒穿大樹的火力能將兩人直接串燒成碳。周夜聲反手把虞曉抱到前座上來,臉色也因逼近的殺意陰沉嚴肅,不知道這學生發什麼神經非要他死在這,但不處理完注定是走不了了。
“握住車把坐穩,一直往前開。老徐他們在外麵等你。”他把摩托調成自動駕駛模式交給虞曉,拿起微衝翻身跳下了車。
夏洲的義體植入覆蓋全身近百分之七十,高精尖科技用的材料他並不了解,普通火力可能無法擊毀。
周夜聲跳落灌木叢中,避開激光束就勢翻滾起身,疾跑幾步到粗壯的原始杉旁,雙腿蹬踹樹乾借力一躍而起,掛在樹乾上壓/槍瞄準他未被義體覆蓋的額骨,開/槍之前卻猶豫了一下。
夏洲仰頭,肆無忌憚地把臉暴露在他的射程中,露出笑容,“下不了手嗎?周老師。”
下一秒,義體護腿蓄力騰躍而起,他猛衝到周夜聲跟前,滯空的半米距離裡,手指轉換成鋒利的鐮刀毫不留情地向前揮出半圓弧光,眨眼便能將獵物斬成兩截。
周夜聲後仰翻了下去,身後的長尾保持平衡,幫助他在隱蔽的樹乾之間轉移,動作貓一般敏捷靈活。躲開致命一擊後,槍/口朝四肢點射。
子彈在義體上摩擦出火光,留下淺淺的凹痕,對行動都隻造成輕微的影響。
夏洲哈哈大笑,迎槍而上,不顧一切地迫近他,直直地朝他的脖頸再次揮刀。
周夜聲躲開後沒有立刻拉開距離,冒著被削掉腦袋的風險,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地問,“你到底為什麼要殺我?”
為了得到虞曉?那早就有機會動手了,沒必要拖到今天這樣月黑風高的險境裡。
他看見夏洲的瞳孔在不停震顫,心生不詳的預感。
亢奮的義體發出嗡鳴聲,盲目的殺意沸騰而無比鮮明。不是因為虞曉,這凜冽的殺意完全針對他。
周夜聲終於開始感到惱火。
握槍的手被黑色烈焰覆蓋,蔓延到整條手臂,肌肉暴起幾乎把騎行裝撐破,看起來很想狠狠給他一拳。
夏洲親眼見證黑焰出現在眼前,連聲音都抖起來,即將夙願得償的貪婪表情帶著高/潮前一刻的瘋狂,“這麼一看,你跟當初那隻畜生長得還真有點像呢。”
“隻能麻煩你,代替它再死一次——”
“周教授!”
囂張的狠話戛然而止。夏洲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墨汁,不少濺入張開的嘴巴裡,讓他表情僵硬起來。
章元鎮坐在摩托後座,一隻手抱著虞曉的腰,另一隻手還是章魚腕足形態,剛剛發射完墨汁的吸盤蠕動著變小。
他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喊:“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千萬要冷靜啊教授,冷靜!”
“……”
周夜聲朝前踹了一腳。夏洲撲通掉進灌木叢裡,神經麻痹肢體僵硬。
“我的精神體是藍環章魚,所以把毒素全擠到剛才那口墨汁裡了,能讓他身體麻痹躺半個月。”
章元鎮心有餘悸,看他不動了依舊謹慎地靠近,“扔在這兒應該也不要緊吧?像這樣的大少爺,應該馬上就會有一大堆仆人來找他的。”
在他背後,熟悉的皮卡緊跟著追上來。依舊是老徐開車,萊希亞扛著重機槍從後車廂跳下來,幾步跑到跟前,“誒?這不是電視廣告上那個超級富二代麼。”
為了保險起見,周夜聲出發前詢問了章元鎮是否聽虞曉說起過今天的行動計劃。
雖然沒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但收到消息後一起來搜救被困森林的小王,連同醫生在內,大半夜的全員出動。
這群人類是來救他的。
問過小章魚後,虞曉很感動,“是喔,夏。”
“沒想到你還認識這種富家公子哥。”萊希亞上前也踹了一腳,“不過看起來關係不大好的樣子。”
醫生上前觀察,扒開夏洲的眼皮用手電照了照,“他植入義體太多了,已經達到了身體能承受的極限,有精神錯亂的跡象。鐵,給我抑製劑。”
他是前幫派雇傭的義體醫生,擅長植入改裝,金盆洗手之後也時不時有人找上門來重金求他出手。
三更半夜,鐵子和小個兒剛剛在森林外等得睡了一覺,這會兒還沒怎麼醒過神來,一人拎著醫藥箱,一人拿著工具箱,慢半拍地下車走來,“哥你說要什麼來著?”
“笨死了。”萊希亞活力充沛得與他們格格不入,打開工具箱拿了抑製劑出來,一針紮進夏洲脖子裡。
義體過載導致的精神失常會讓人陷入迷亂的殺意中無法自拔,變成隻知道殺戮的戰爭機器,目前隻有抑製劑能鎮壓。
瞳孔震顫的症狀逐漸消失了。章元鎮不好意思地撓頭,“害,我以為是我的毒厲害,把他毒成這樣的呢。”
“好心給他打了抑製劑,收點報酬不過分吧。”
萊希亞大大咧咧地扒開他的衣服,赤/裸的胸膛前裝載著科技先進的胸甲,“好東西,來個家夥卸了它。”
“這是夏氏生產專利的義體胸甲。”周夜聲出聲提醒,“會被追查。”
“無所謂,咱有醫生。”
“醫生的改裝手藝也不是吃素的。拿回去洗得乾乾淨淨再用啦。”
他這才鬆懈下來,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把微型衝/鋒/槍扔回車上。
虞曉圍著他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他身上有受傷的跡象,可也沒發現他的耳朵和尾巴,“藏在哪?”
“怎麼什麼都想摸。”周夜聲防著他這一手,脫戰之後便先把精神體收起來,“彆想了。”
多出的耳朵和尾巴是精神體外化支援戰鬥的表現。多虧一針強效誘導劑,他現在能夠自如地收放精神體了。跟他們說的一樣,是有種被打通任督二脈的奇效,忽然就能做到了,比動動手指還自然。
虞曉撇撇嘴角,啵地一聲吐出隻失憶泡泡,飄進夏洲眉心裡,“小氣。”
等萊希亞拿到了胸甲,老徐在車上打雙閃催他們,“快走吧。夜太深,林子裡的野獸要出來了。”
周夜聲把摩托扛起來一同扔到車上。他還沒來得及去殷幸那兒提車,這車是臨時借用萊希亞的,回程便把使用費打到她賬戶上。
她查收後滿意地比了個“OK”的手勢,今晚收獲頗豐。
副駕駛位裡坐著醫生和萊希亞。虞曉再次和他一起坐在後車廂,皮卡駛過森林時正在欣賞天空中的星星,卻不防肩頭一沉。周夜聲靠過來睡著了。
他是第一次使用精神體,後知後覺的被累壞了。虞曉莞爾,一隻手放到他的頭頂揉了揉。
雖然沒再找到那對令魚心癢的可愛貓耳,但覺得他的頭發玩起來手感也不錯,摸完頭發又去摸他的耳朵。
人類的耳朵雖然沒有絨絨的毛覆蓋,但軟乎乎的耳垂捏起來也很舒服。他沉迷於玩周夜聲,捏得愛不釋手。
跟上次從海邊回來時周夜聲用毯子兜著他,規規矩矩一點都不碰他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旁邊的鋼鐵直男覺都醒了,不太能看得下去,“真膩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啊。”
口語化的表達虞曉聽得似懂非懂,看向小章魚。
章元鎮有點害羞地翻譯,“他的意思是,您和周教授很親密……問您是不是喜歡周教授。”
原來看上了就是喜歡的意思。
虞曉恍然,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我早就看上他了。”
作者有話說:
來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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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周夜聲睡了一路, 直到回家還陷在深眠狀態裡。虞曉先下了車,然後用公主抱把他也抱下來,“再見。”
這畫麵有種美麗的違和感。章元鎮不太敢看, “嗯嗯,你們快上去休息吧, 晚安。”
教師公寓的門禁已經錄入了虞曉的虹膜信息。他熟練地抬眼掃了一下就過去,小心地看著周夜聲的腳不要卡進閘機裡。
他總不記得帶鑰匙, 周夜聲已經把家門上換成了指紋鎖。到家門口時,他單手抱著公主,伸出一根手指順利解鎖,進門後徑直去廚房, 打開冰箱。
他已經餓了很久,需要補充熱量才能好好守護公主,就站在冰箱前用一隻手拿吃的, 把能吃的東西都炫進肚子裡, 最後才把周夜聲帶到了臥室裡。
陷入休眠後是不設防的脆弱狀態。上次他睡了一路,有周夜聲看著他。這次他也要寸步不離地待在周夜聲身邊才放心。
先把公主放到床上。他回憶平時人類入睡的步驟, 開始動手扒公主的衣服。
回來的路上又下了雨, 騎行裝快濕透了,剝下來扔到地上。
裡麵的T恤也有點濕了,也剝下來扔到地上。
褲子當然也濕啦,剝下來扔地上。
最後周夜聲身上隻剩下一條短小遮羞布,精壯的身軀橫陳在深色的床單上秀色可餐。他站在床邊欣賞了一下,探究的目光落在那條黑色的平角內褲上。
——露出了也想擁有的眼神。
虞曉摸了摸自己尚無性彆概念的身體,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快的話說不定再過兩個月, 他就也能變成周夜聲這樣。
據說人魚成年之後變化巨大, 不僅身體性征, 有些人魚連性格都會變呢。
但他應該不會。他是海洋史上第一個未成年的王。海洋無所不知,不會選一隻成年後性格就要變惡劣的魚來當暴君。
欣賞完成年雄性的身體,虞曉轉身去打開衣櫃,去找周夜聲的睡衣。
睡在魚缸裡是不用穿什麼的,但他看到周夜聲睡覺之前都會專門換一套麵料柔軟的衣服。人類對睡眠的虔誠儀式感讓他覺得可愛,今晚他也會好好守護公主的睡眠。
平時周夜聲都會在洗完澡後直接換好睡衣,他看不到睡衣裡麵是什麼樣,但猜測應該是有內褲的,就沒有動這塊最後的遮羞布。
周夜聲睡得昏昏沉沉,絲毫不知自己剛剛驚險地幸免於被徹底扒光的社死災難。
等換完睡衣,他把周夜聲挪到枕頭上,自己也扒光衣服上了床。
這是他第一次睡人類的床,比想象中還要柔軟。他本以為自己會睡不慣,沒想到躺起來是這樣舒適,令魚不自覺地打開身體,生平第一次覺得躺平比團成魚球還要舒服。
人類的床真是個危險又誘惑的地方。
在他感歎於人類大膽的享樂時,周夜聲主動地貼到他身邊,臉頰依偎到他胸前,貼著他蹭了一下。
虞曉怔了怔,心裡湧起異樣柔軟的憐愛,抬手環抱住他,輕輕地拍,“不怕。”
這是個尋求安全感的姿勢,周夜聲在他的懷抱裡輕輕發抖。是做了什麼樣的噩夢?
他拍撫了一陣,眼見情況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劣,擔憂地吻了一下周夜聲的額頭,哼起人魚族中流傳的古老安魂曲。和那天進入周夜聲的精神世界時哼唱的曲調相同。
他想再進去一次,為周夜聲驅散噩夢。可惜在使用過誘導劑之後,這隻生有羽翼的小老虎變得強大起來。精神體本能地拒絕任何入侵。
周夜聲還是在發抖,連皮膚都逐漸變得冰涼。
虞曉哼了許久的安魂曲都沒有見效,憂心忡忡地調整姿勢,想把他整個人都擁進懷裡,忽然發現床尾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床被子。
“……”
三更半夜,寒冬天氣。周夜聲隻穿了一身單薄的棉綢睡衣,不被他凍得發抖才怪。
虞曉回過神來,拖過那床被子展開蓋到周夜聲身上,果然很快就不抖了。
他這才鬆了口氣。
陸地上的動物好脆弱,好難養。
差點又要養死了。還好周夜聲清醒的時候都有自理能力。
虞曉和他一起鑽進被窩裡。
雖然人魚不畏懼寒冷,但同樣能享受到被窩裡的溫暖。周夜聲的身體很快就熱起來,靠近他很舒服。略帶重量的棉被壓在身上,帶來的困意甚至超過浸泡在微涼的海水裡。
原來人類的被窩才是最危險又誘惑的地方!
他艱難地跟困意抗爭,輕輕拍著周夜聲的背,試圖繼續保持清醒。
【睡吧,我會好好看著你。】
**
天快亮時,周夜聲先醒來。
虞曉躺在他床上,睡得比他還香。
“……”
前一晚驚心動魄的記憶潮水般湧來。周夜聲想不起自己是在哪一刻睡著的,可在森林中最驚險的時候,都沒有這一刻令他為難。
虞曉在睡夢中繼續努力地守護他,下巴抵著他的頭頂,把他上半身都抱在懷裡。柔軟的腹部在他身前打開,緊貼著他的心跳。
周夜聲屏住呼吸,臉都憋紅了也沒敢亂動一下,生怕吵醒他香甜的夢。
從記事起,周夜聲從沒被任何人像這樣牢牢地抱在懷裡。
福利院裡他一直都是自己單獨住的。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困在他的身體裡無法自由收放,力量失控時他會短暫地變成怪物,無意識的睡眠是高發期。所以虞樺英特地給他打造了一隻籠子,要他每晚睡覺前都把自己鎖進去。
他不想傷害朋友,也不想被發現房間裡的牢籠,所以從沒邀請任何人進入過自己的房間。也就不可能有人睡過他的床,蓋過他的被子。
他從沒跟任何人一起睡過覺。
他身上被換上了乾淨的睡衣。虞曉卻沒穿衣服,赤身裸/體地蓋著他的被子,睡在他的床上。昨晚回家太晚了沒有洗澡,被窩卻裡都是奇異的冷香。
他困在這柔軟的香味裡,頭暈目眩,不知所措。
天還沒亮。他已經休息夠了,睡也睡不著,起也起不來,像是享受又像是煎熬,一動不動地硬生生又躺了兩個小時。
直到虞曉悠悠轉醒。
在察覺他醒來的一瞬間,周夜聲立刻翻身脫離他的懷抱,假裝還在睡夢中,緊閉雙眼。
等他先坐起身,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假裝剛被吵醒,“……你為什麼睡在這?”
虞曉卻被這樣拙劣的演技輕易騙過,打了個嗬欠,“因為,要看著你。”
他俯身靠近周夜聲,關心地問,“休息好了嗎?”
白皙的上半身迎麵壓過來,兩點粉色撞進眼底,周夜聲頭腦空白了一瞬,血色轟地一聲直逼頭頂,“你……快去把衣服穿上!”
虞曉:“喔。”
一大早就這麼精神,中氣十足的。
看來休息得很好。
無論休息得好不好,即使前一天剛剛出差回來,半夜還跑去森林裡打了架,周夜聲依舊頑強地起床準備上早八。甚至在出門之前還能像往常一樣煎十個蛋,在盤子裡堆成一座塔。
這是冰箱裡僅剩的十個蛋。虞曉半夜回來掃蕩冰箱時放過了它們,因為生蛋和熟的味道是天壤之彆,他可不是那種對人類烹飪技術一竅不通的魚。
周夜聲給他做了早餐,自己點了外賣。一來冰箱被掃蕩得差不多了需要補貨,二來從休眠狀態中蘇醒後確實饑餓感強烈。現在他能理解虞曉上次蘇醒後在老徐家吃火鍋,恨不得把鍋也吃了的進食欲了。
【你是不是還要對我說什麼?】
【昨天在森林裡,你說回家之後還有事情要跟我講的。】
虞曉一邊用餐叉優雅進食,一邊詢問。
周夜聲這才想起自己昨晚滿林子找魚找得著急上火,滿腦子都是他讓人給逮了做魚頭火鍋的悲觀設想。見了麵也沒控製好脾氣,先劈頭蓋臉地把魚一頓罵。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話說得挺過分的。周夜聲悄悄瞥他一眼。
幸好沒有生氣。
“也沒什麼……”周夜聲語氣停頓。
他想到自己放狠話說“回家再跟你算賬”時,是氣虞曉擅自行動不告而彆。而出差時琢磨了一天得出的結論,卻是想要跟這條海水魚講清楚人類所謂的邊界感。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怎麼說得清楚呢。
連他們蓋同一張被子睡過覺的關係,他自己腦袋裡的念頭——都是不清不楚的。
最終什麼接吻什麼睡一起的事他都沒能再張口提起,隻妥協般說了,“下次出門前要先告訴我去哪,不然回來沒有蛋塔吃。”
“喔!”虞曉十分驚訝,接著便言之鑿鑿地保證,“好。”
比起講什麼大道理,還是這招更立竿見影。
比起吃的,是不是彆的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周夜聲心情混亂,帶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青春期煩惱收拾完早餐桌,帶他一起去了教室。
昨晚全員出動的老徐家此時正在全員補覺。隻有章元鎮被叫醒,對他們叢林冒險之後還勇敢趕早八的行為十分敬佩。
今天來得有點晚,來上課的學生已經把座位占了大半。虞曉找了個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正要戴上耳機進入小章魚課堂時,被教室裡與平時不同的氛圍吸引了注意。
“你們有沒有看今早的新聞啊。”他身邊的學生壓低聲音在討論。
“夏洲死了。”
“臥槽真的假的?!就我們學院那個超級富二代?夏氏集團的繼承人死了?!”
“怎麼回事啊……年紀輕輕好可惜……”
“新聞裡說是晚上在森林裡玩兒越野遇上了野獸襲擊,我感覺不至於吧?他身上那全套的義體不是很牛嗎?”
“八成是真的。我有朋友認識去現場的刑偵隊,說是屍體被咬壞了……除了不能吃的義體,剩下的部分都被啃得隻剩骨頭了。還有照片呢你們要不要看?”
“彆說了我早飯在胃裡翻騰……”
“我怎麼聽人說是因為他們家義體質量不合格,他植入太多才導致的精神錯亂?不然誰家好人大晚上跑那麼偏僻的原始森林裡去玩兒越野啊。”
“夏氏股票大跌,兄弟們我先衝了。”
“夏高鳴不得瘋啊,就這麼一個兒子,說沒就沒了。”
“還有件事啊你們都沒關注麼,說是那個地下格鬥場被人給端了,幾百號異種全跑出來了。早上我來上學的時候還看見交警在封路呢。好多年沒在路上見過活的交警了,我還以為是趕早八起猛了……”
“我也看見了,路上還有異管院親自來抓的,估計真的是異種跑出來了。”
“這事兒怎麼熱度不大啊?都危害社會治安了。”
“估計是夏公子死得太離奇了吧。大家都在震驚這種公眾人物忽然去世,還沒關注到社會治安那兒。”
“也是。”
虞曉聽得半懂,但有一條爆炸性的核心消息沒有漏掉。
他抬起頭,講台上周夜聲正好也望過來。無需精神體交流,兩人眼神中透露出同樣的信息。
夏洲死了?!
周夜聲聽力卓著,站在講台上,幾乎整個教室的議論聲都能儘收耳中。
幾乎整個教室都在議論這樁離奇的死亡。而作為這裡唯二的知情者,他後背冒起一層寒意,直覺非常不詳。
“先離開這裡。”他壓低聲音,用通訊耳機告訴虞曉,“去找老徐……不,去找殷幸。我會儘快去跟你們彙合。”
他們沒有辦法證明,夏洲是在他們離開之後死的。
可以查詢的監控記錄裡,跟他在地牢裡有過最後接觸的人就是虞曉。
虞曉還不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但也聽出不樂觀,點了點頭剛要起身,走廊外忽地傳來一陣躁動。
教室的前後門同時被堵住了,熟悉的英倫大衣裝扮出現在視野內。異管院派出六支行動隊將整個樓層控製了起來。
行動隊長封藤出現在教室前門,禮貌地敲了敲門,然後不經允許直接進來踏上了講台。
“周夜聲教授?”他的語氣不算溫和,充滿公事公辦的漠然。踏上講台的長靴沾著晨雨中森林裡的泥土和草屑,在乾淨的地板上留下一串冷硬的腳印。
“你和你的同居對象虞曉被指控謀殺了夏氏集團的獨子夏洲,並涉嫌違反治安法特彆條例,隱瞞異能者身份不報。”
他說著瞥了眼前排靠窗的座位,那樣一頭特征鮮明的紅色短發十分抓人眼球,“那就是你的同居對象嗎?虞曉?”
電光石火之間,周夜聲腦海中閃過無數種應對策略,包括但不限於死不承認,或把眼前的異能者打暈後扛起魚直接跑去跳海。
而虞曉聽到自己的名字,簡簡單單地直接站了起來。
“……”
教室裡靜得可怕。一分鐘前還在討論八卦的學生連大氣都不敢喘。
“看來是的。”封藤說,“請兩位配合調查,跟我到異管院走一趟。”
作者有話說:
來嘮!
主打一個官方認證同居對象
第35章
異管院的審訊室專門針對異能者打造。銀灰色的封閉空間屏蔽一切信號與世隔絕, 空間內除審訊官外的一切異能都會被剝奪,單次可維持時間長達兩小時。
虞曉坐在審訊室裡,試著啵了一聲, 沒有吹出泡泡。但精神上與海洋的聯係還在。
暫時的力量剝奪倒沒什麼,他本來就是個熱愛和平的王, 不會主動攻擊任何陸地生物。隻是接受單獨審訊這項任務,對他而言稍有難度。
在章元鎮的傾囊相授下, 他學會了一部分人類社會使用的高頻詞彙,日常跟普通人對話是問題不大了。但所謂體質內的風氣,就是逮著點機會就不說人話,他連人話都半懂不懂的, 更彆說是難度升級版的官腔了。
為防止串供,周夜聲被帶到另一間獨立審訊室。在他積極樂觀的口頭交流和手語比劃之下,異管院終於明白了他的溝通困難, 臨時調了個懂海洋語的魚類異能者過來當翻譯。
那是個十五歲年紀的小姑娘, 身上還穿著天池市一中的校服。她的名字叫陳燈,外表清秀靦腆, 精神體形態卻是隻凶惡的海鬼魚。
她獲得的異能有些雞肋, 隻是能發光而已,且額頭上一隻觸角般的發光器平常也無法收回,同學們都取笑叫她燈泡。
踏進審訊室的瞬間,陳燈腿都軟了,差點被本能支配跪在虞曉腳邊。
即使異能用不了,可精神中的海王威壓卻還存在。
她獲得異能後也像章元鎮一樣,繼承了一部分來自海洋的知識, 自然知道坐在這裡的紅發少年是何等身份。
本來聽說財閥獨生子被殺了, 她還覺得是誰這麼狂妄膽大, 如今來到審訊室一看——
區區財閥居然還要尊貴的王親自出手,難道是海洋和大陸終於要開戰了?
這隨便給個編製就讓未成年人連上學帶打工的傻b世界終於要毀滅了?!
好耶!
陳燈懷著激動的心情在虞曉身邊坐下,聽到王的精神體傳來溫柔的聲音。
【好孩子,不可以隨便發動戰爭。】
【要保密喔。我是錦鯉異能者。】
“……”
原來是微服私訪。
陳燈瞬間明白了大半,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杜撰對審訊官解釋,“他說他是錦鯉異能者。隻是由於精神體的影響……在變成異能者之後發生了一些語言功能上的退化。”
審訊官說,“什麼意思,現在是隻會說魚話不會說人話了?”
虞曉謙虛道,“人話,也會一點。”
好厲害!不愧是王!
陳燈羞澀地瞥著他,被海王親臨的魅力光環閃得小鹿亂跳。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她隻知道現任的王是隻快三百歲的人魚,受漫威電影荼毒腦補的畫麵一直是個肌肉發達的雄壯大叔,說不定還有跟頭發一樣長的絡腮胡。
誰能想到居然是個美少年,更愛了好嗎,“雖然這麼說有點冒昧,但可不可以請您在我的書包上簽個名,或許再交換個通訊號……”
審訊官冷著臉敲桌子,“審訊時不要說無關話題。”
虞曉卻笑著點頭,“可以喔。”
好和善!不愧是王!
陳燈心潮澎湃,臨時被從學校薅過來打工的小情緒都一掃而空。
“言歸正傳。虞曉,你被指控的第一項罪名是隱瞞異能者身份。”審訊官聲音低沉,在不大的空間裡很有壓迫感,“法律規定所有覺醒異能的人都要主動向政府上報,登記備案。難道你連這也不知道?”
虞曉理所應當地回答,“不知道。”
“……”
他一隻海洋魚怎麼會熟悉人類法律。
更何況在大海中,他的意誌本身就是法律。
“法律也規定,隻要異能者沒有危害社會的行為,就依然能夠享有一般人權啊。”陳燈小聲嘀咕,“可你們不還是肆無忌憚地在拿我當童工用。”
“……安靜。”審訊官嚴肅道。
地牢裡的監控能證明,那上百隻異種的確是虞曉放出的,現在一部分異種就流竄在社區之間,已經構成了危害社會的行為。但這件事不會被拿到明麵上來定罪,行動隊長封藤在抓人時也沒有將其列為罪名提起。
畢竟格鬥場那樣的地方原本就見不得光,為了滿足一些有錢有勢的上層人士惡趣味才建立起來的。一直以來當地的警察機關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就算虞曉把那裡毀了,法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會遭到那些有錢人無儘的報複和追殺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還被指控謀殺了夏洲,就是這個人。”審訊官拿出夏洲的照片,放到虞曉麵前。
“我沒有殺他。”虞曉坦白地說。
“但你的嫌疑非常大。”審訊官說,“如果想要脫罪,就把你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情況都詳細地說出來。如果有彆的懷疑對象,也說出來。”
“可以。”
他無所畏懼地把昨天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從開頭就遭到質疑,“你一個人跑到沒有信號的森林裡去乾什麼?”
虞曉說,“散步。”
“……”
“他的意思是,去冒險。”陳燈說,“那個夏洲不是也三更半夜地跑到森林裡去嗎?人的愛好本來就各有各的奇怪。”
審訊官睨她一眼,“注意你的情感傾向。”
這個小姑娘平時過來幫忙都老大不情願,人內向,話也少。今天不知怎麼,才剛過來沒幾分鐘就開始袒護嫌疑人了。
不對勁。
審訊官加強警惕,“既然你承認放走了地牢裡的異種,那時候你就沒有想過要殺了夏洲滅口嗎?”
無論怎麼說,夏洲的死亡都和這件事繞不開。
虞曉說,“我隻是,讓他睡覺。”
夏洲是被工作人員強行喚醒的,清醒後還去看了殺人蜂攜帶的遠程監控。有格鬥場的員工陪同,都能作為證人證明他還活著。
在這段時間裡,虞曉正和周夜聲被機械蜂追殺。
審訊官問,“那周夜聲又怎麼會出現在森林裡,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他來救我。”虞曉頓了頓,語氣帶著詭異的甜蜜,“家裡沒有我,他生氣。他擔心我。”
“……”
如果周夜聲在場,可能臉皮已經燙得能表演煎蛋。
無論是著急還是生氣,本質上都是源於擔心,因為太過牽掛。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虞曉卻能跨過語言交流直接地感知到,所以哪怕他著急上頭時說話很衝,也並沒有介意。
“你們兩個……”審訊官也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衡量這問題是否有提出的必要,“你們同居多久了,目前是什麼關係?”
這話一出,連陳燈都緊張起來,忐忑地等待著王回複私人情感問題。
然而虞曉坦然地說,“朋友。”
她心情頓時複雜起來,有些悵然若失,同時又放心鬆了口氣。
審訊官卻顯然不怎麼相信這個說法:“他昨天白天還在千裡之外出差,晚上回到家看你不在,就衝到深山老林裡去救你。你們的情誼還真是不淺呐。”
虞曉很高興有人對他們的友誼給予肯定,寶石般瑩綠的眼瞳閃著亮晶晶的光芒,美滋滋道:“是喔。”
審訊官:“……”
他懷疑對這隻魚的警惕純屬多餘。
這樣清澈單純,多少還透露出些許愚蠢的眼神,實在不像是會玩心眼子的樣子。
“那麼你們是怎麼逃脫殺人蜂的?”
“周周的火,燒掉。”他不遺餘力地稱讚自己的朋友,“好酷。”
“……”
這行為跟秀恩愛有什麼區彆。
他沒有半分被審訊的緊張感,審訊官也快放棄了,清清嗓子說,“所以你主張自己和周夜聲在清除完殺人蜂後,直接離開了森林。而夏洲是在你們離開之後進入森林,然後離奇死亡?”
“是的。”虞曉說。
他沒有提起周夜聲與夏洲的交鋒,那會使周夜聲的嫌疑加重。他們和這樁案子的被害者接觸越少越好。
更何況當時殺人蜂已經燒光了,森林裡沒有任何攝像頭能證明兩人起過衝突。
“那麼你認為凶手是誰?”審訊官問。
虞曉肯定地說,“異種。”
昨晚離開時老徐就說過,夜太深會有野獸出沒。早上教室裡的學生們都在討論夏洲的死狀,也說是被野獸啃咬得慘不忍睹。
和他一起衝出牢籠的異種們四散奔逃,活下來的短時間都徘徊在森林裡。他能感覺到,尤其是那隻豹人異種,自始至終沒離開多遠,周夜聲趕到之後也還在附近窺視。
等他們離開,夏洲被神經毒素放倒獨自躺在野地裡。那些長久以來受到虐待,被死亡威脅的異種們一擁而上把他撕咬成碎片,是情理之中的事。
最看不起異種的人卻死於異種的啃食,也是報應。
“這麼說,夏洲的死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審訊官冷笑,“你倒是聰明,把自己摘得乾淨。”
“是喔。”
虞曉用“就是這樣”的語氣,自信地說,“我和周周,乾淨。”
“……”
審訊官加重語氣,“可彆忘了,就算你沒有麵對麵下殺手,那些異種總歸是你放出來的。”
“從屍檢結果來看,夏洲的死因的確是遭遇異種啃食。但如果沒有你,那些異種都還好端端待在牢裡。你間接造成了他的死亡,難道就沒有想過,喪失獨子的夏高鳴會怎麼對你嗎?”
陳燈的表情明顯變得擔憂起來。
連她這個剛上高中的學生都知道,夏氏集團在天池市的地位意味著什麼。夏高鳴是不會接受自己的寶貝兒子“被異種啃食”這麼離譜的死法的,異種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人,全殺光了都不解氣。
這件事必定且至少要有一個背鍋的,且要死得比夏洲更慘烈,事態才能平息。
虞曉花了半分鐘的時間回憶夏高鳴是誰。
他曾經在廣告牌上看到過那個中年男人,跟虞樺英差不多年紀,隻是長相溫和很多,有及肩的黑色中長發,在後腦勺束成一小把,看起來有些知識分子的書卷氣,很講道理的樣子。
審訊官卻說,“如果夏高鳴想要你死,大半個天池的殺手都會為他所驅使。”
“最快就在今天。等你走出異管院的大門,經過的每個路口都可能布有陷阱,擦肩而過的每個行人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無論逃到哪裡,你都不可能再睡一個安穩覺。你想過這樣的日子嗎?”
他的話語中充滿威脅感,偏偏所說的都還是事實。換一個人來可能光靠想象就已經要絕望冒冷汗了。
虞曉卻完全沒被威脅到,露出饒有興致的眼神,“你繼續說。”
回過神來,連陳燈都覺得搞笑。
她到底在擔心什麼啊。還“無論逃到哪裡”,他隨隨便便往海裡一跳,你們夠得著嗎?
區區人類,竟敢威脅王!
不僅沒被威脅到,虞曉聽出這名審訊官話中彆有深意,“不想。然後呢?”
單純並不代表真的愚蠢。他很好奇這個人類還有怎樣的下文。
“如果你還想活命,現在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前麵說了那麼多,都是誘導和鋪墊。案情簡單根本就沒什麼好審的,他們趕在警方之前介入,把虞曉和周夜聲帶來談話,也並不是為了案子本身。
審訊官終於顯露出真正的目的,“夏高鳴想要你的命,誰都護不了你。能夠保護你的地方隻有異管院。”
“你和你的那個……朋友,”他說,“你們都是異能者,但夏高鳴能招募來的殺手也不會是普通人。隻憑你們兩個,是絕對無法對抗財閥的。”
“以異能者的身份向異管院效力,是你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作者有話說:
來嘮!
第36章
夏氏董事長辦公室。
正對落地窗的沙發旁, 安放著剛剛運來的巨型立式培養缸。兩米高的培養缸中漂浮著尚且難以辨認的身體殘餘組織,人體骨骼仍舊與義體相連,血管與神經在足量的營養液中緩慢生長。
從HIC緊急調來的兩名研究員在謹慎地計算密度, 向培養缸中注入誘導劑,刺激□□複原。
與培養缸相連的光屏顯示出波動無序的生長曲線, 逐漸變得平穩向上。
“夏董,已經完成了。”研究員恭敬地對著沙發上的男人彙報情況, “隻需要繼續按照程序維持營養液濃度,一個月後,夏公子留下的DNA就足以再長出完整的身體。”
“隻是……能夠保證複原的隻有身體,在我們做過的此類人體實驗中, 暫且還沒有成功蘇醒的案例。目前……我們正在研究激活精神體的方法。”
“一個月?”夏高鳴斜倚在沙發上,及肩黑發濕漉漉地往後捋,保養得當的臉上看不到年近半百應有的皺紋, 敞開的浴袍前襟露出蒼白的胸肌, “你們的意思是,花費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能交給我的卻僅僅是一具完整的屍體?”
“是……我們正在加緊研究。”
“據我所知, 十幾年前你們就在研究精神體了。現在的進度依然是零?”
夏高鳴溫和地笑了一聲,感慨道,“真想知道這些年投進所裡的錢,都被你們用在了什麼地方。”
他的語氣並不凶悍。兩名研究員的額頭上卻冒出冷汗,“也有進展的,有進展的。在捕到那隻人魚之後,我們用化石中提取的遠古生物基因, 媾合後已經能製造出精神力強大的新物種了。現在研究所裡有一隻九尾狐異種, 甚至可以直接奪舍, 通過精神體操控任何生物。隻是暫時還沒能突破生殖隔離。”
“去年那隻母體人魚自然衰亡,實驗才不得已停滯下來。可能是脫離海洋太久,實驗室裡的模擬環境給不了她需要的滋養。”
夏高鳴說,“人魚用完了,這麼多年都抓不到新的?”
“畢竟是數量稀少的珍貴物種。我們還沒弄清楚他們傳遞消息的精神信號,所以暫時無法誘捕。”
研究員連忙說,“不過我們一直都在努力……夏公子蘇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努力了十幾年都沒成果,一個月內就能創造奇跡?”夏高鳴無奈地歎氣,“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有信心。”
“……”
研究員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兩股戰戰,煎熬地等待下文。
寬敞的辦公室裡靜得能聽見他心跳聲的回音,一聲比一聲忐忑不安。
“算了。”
半晌,夏高鳴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讓這孩子先長著吧,一個月後讓研究所再派人來。”
“是!”研究員如蒙大赦,“您放心,一個月後我們一定……”
“沒跟你們說話。”
他從沙發上直起身,稍微活動了下肩膀,從台燈托盤下拿出一柄銀色的袖珍左輪手/槍。
扳機孔套在中指上靈活地旋轉兩圈,像隻精致的古董玩具。他望向兩名呆愣的研究員,微微一笑,驀地伸出了槍口。
未安裝□□的手/槍製造出巨大的射擊聲,響徹高層。子彈飛速旋轉,一人一發,沒入了兩名科學家的胸膛。
“怎麼都不知道跑呀。”他摸了摸過熱的槍口,嘶地一聲,甩著手喃喃自語道,“搞科研的真是缺乏鍛煉。”
槍聲一停,門外的保安立刻進來處理屍體。一隊負責把人抬走,另一隊迅速地更換被血弄臟的地毯。通風係統吹入空氣清新劑,辦公室轉眼便恢複成一塵不染的整潔模樣。
夏高鳴沒有看屍體,隻是略帶嫌棄地朝培養缸裡的骨架一瞥,扔下槍坐回沙發上,給海大生科院院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虞樺英接電話的反應不怎麼意外,“說事。”
“沒看新聞?你兒子把我兒子殺了。”夏高鳴言簡意賅地說,“你不打算解釋點什麼?”
“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虞樺英氣定神閒道,“我沒什麼可解釋的。實在氣不過你就過來把我也殺了。”
“……”
夏高鳴停頓片刻,語氣複雜起來,像有很多想說的,臨到嘴邊卻隻叫他,“樺英。”
“沒彆的事了?那就掛了吧。”虞樺英冷酷無情道,“臨死之前我還有一份文件要寫。”
他沒有周旋的心情,說完就乾脆地結束了通訊。
對麵也沒有再打來繼續騷擾。
虞樺英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向後靠在皮質辦公椅上,看著剛剛打印出的那頁紙質文件,眉心緊鎖。
那是給周夜聲的解聘書。
**
被帶到異管院的路上,周夜聲和虞曉是分開羈押的。
事發突然,連車都不讓坐一輛,他沒機會跟虞曉囑咐太多。等進了審訊室,他是由行動隊長封藤親自審問,周旋之中絞儘腦汁地想要怎麼才能保住那隻魚,彆被送去當研究耗材。
他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幾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沒出過校園,但對這種走流程的任務還是有些了解的。
確實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沒殺夏洲。可反過來說,異管院也拿不出他們殺人的證據,否則也不用兜著圈子審問了,大可以直接定罪。
如今這樣威逼恐嚇地審問,就是玩心理戰,等他們自亂陣腳,慌不擇言。等把他們誘導到殺人邏輯裡,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再來一出無中生有,定罪拿去交差。
他是可以識破這套詭計,可虞曉那麼單純的魚,玩心眼子怎麼玩得過這群人?
周夜聲憂心忡忡地接受審問。到最後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成年人的險惡用心。
異管院的本意壓根就不是定他們的罪,而是要把他們誆來給編製賣命!
這套路怎麼似曾相識?
一桌之隔,周夜聲看著麵無表情的封藤隊長,感覺正麵對著巨大的陷阱。說什麼都不能輕易答應。
這邊負責協助的審訊員也是個清秀的女孩,見威逼利誘都不成,僵持中便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笑眯眯地告訴他,“你的室友已經答應入職了哦。”
周夜聲:“……”
怎麼說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頭腦空白的片刻,他眼前不停地閃過虛影。一會兒是那隻魚沒心沒肺的笑臉,一會兒又是可憐兮兮的表情,“你們不會是屈打成招,動用私刑了吧。”
“沒有哦。他說這個建議很有趣,還問我異管院的員工餐廳裡有沒有三色冰激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