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滌身二重到滌身三重,對於衛鴻而言,唯有一重阻礙,那便是照見元靈。
元靈的另一稱謂,衛鴻也很是熟悉,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唯有照見自身元靈,方可進行下一步的修持,為三魂七魄各自點燃一盞陽火燈,從而識得本性真如。
黑暗幽深的洞穴中,衛鴻依著三生清經的法訣一點一滴搬運內氣,滋養神意。
他不斷地返照己觀,可始終隻見著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時間飛逝,轉眼已是三日。
衛鴻每日坐定八個時辰,進行枯燥而乏味的觀照。
餘下四個時辰則是進些食水,休憩一會兒,稍作調整。
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衛鴻還是明白的。
他的修行,就像是在一點點打磨著一麵銅鏡。
鏡麵磨的愈是光滑,銅鑒中的人影就愈是清晰。
這裡說著是磨銅鏡,實則,確實在雕琢修道人的神意。
人貴在自知,這個照見自我的過程,便是一種自知。
衛鴻的道行已至,這道關隘與他而言無甚麼迷霧。
於其餘坐困在滌身三重前的修道人不同,衛鴻不需要頓悟,不需要弄險,隻是按部就班做下去,就一定能摘得功果。
又過一日,衛鴻這日卻未曾從打坐中醒轉去進食休息,而是依然如青鬆一般牢牢紮在石台之上。
破關的關鍵時刻,到來了!
他的心田沉寂良久,本像是一汪死水,諸般雜念皆是沉靜到池底,而此刻,似有一根擎天玉柱直直從天穹墜落,狠狠撞入心田之中,將底部那些淤泥濁水儘數攪起。
無數的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從他心中略過,有前世,有今生。
這等奇異景象叫人十分錯亂,他似乎是墜落到記憶的某個片段中,不停地經曆著往日之事。
日複一日,好像身處於永不止歇的夢境,生生世世難以逃離。
若是心中為此而焦慮,迫切想要打破困境跳出去,那修道人就要入了歧途。
此為心幻舊憶之關,往昔種種皆重現於眼前,倘如能映照於心,則此關自破。
衛鴻隻是靜靜看著,超脫於識憶之外,以局外人的姿態看著往昔的識憶碎片一點點流淌而過。
心景之中,不講日月升落、春去東來,時間以跳脫的方式錯亂流淌著。
不知多久,那麵銅鏡打磨得光可鑒人,往裡瞧去,鏡中之人豈不正是衛鴻?
哢,光滑的銅鏡中出現一道細如發絲的黑色裂紋,這似乎隻是預兆,幾息之間,道道裂痕交錯彌漫,如同蛛網般罩住整麵銅鏡。
鏡中之人,似也被這裂隙所傷,麵容身軀皆是龜裂之痕跡,忽而,鏡中人張牙舞爪,似要掙紮著爬出來,舉動與鏡外之人全然不同,透出濃濃的不詳與詭異。
對於這等恍若自我崩滅、外魔入侵的景象,衛鴻依然鎮靜。
他隻是默默看著,像是在欣賞異常小醜的馬戲。
嘭,鏡麵炸得粉碎,細如微塵的晶瑩碎粒先是往外溢散,而後仿佛收到某種無形外力的揉捏,轉眼間又被摶煉作一個人形。
“這,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