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明滅不定地躍動著,照亮了這個漆黑的夜。
許久之後,席爾薇雅輕聲開口:“剛才……你為什麼要跳海?”
“當然是為了救你啊。”
席爾薇雅捋了捋自己有些淩亂的長發:“有你這樣救人的嗎?拉著救助者一起跳海?”
“因為一心赴死者是攔不住的,錯過了這一次,也總還會有下一次。”
“而唯有真正直麵過死亡,方才能夠理解生命的真諦。”
在和肩頭的小雪貂拉扯許久無果之後,少年最終還是苦著臉啃起了烤魚,一邊吃一邊開口:“當然,所謂的救你其實是個偽命題。”
“你體內的那個家夥,是不會放任著自己的寄宿者真正死去的,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你對祂而言也是頗為稀有的載體。”
“隻是,那樣的活著……其實也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彆了吧。”
席爾薇雅察覺到了少年話語中隱藏的含義,同時也聯想到了此前深海中對方的問話:“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那你居然還敢主動接觸我?”
“知道啊,我還知道很多人都對蒼庭大公的獨生女畏之如虎狼,每次聚會都巴不得躲得遠遠的。”
“可是,那又如何?”
對方的回答很隨意:“人的一生,如果一直活在他人的注視與輿論裡,那得活的有多辛苦……簡直完全不敢想。”
他將手中吃完的烤簽扔在一旁,滿足地靠在了一塊石頭上:“在我的故鄉有這樣一條法律,如果精神病人在病症發作時犯罪,那麼其罪行將會得以赦免。”
“當然,這條法律有許多爭議,並非那麼十全十美,但我認為它的本意並沒有錯——”
“向善良之人予以寬恕,對為惡者施以懲戒。”
“所以,我想——承載了那份力量的你並非天生罪惡。”
“你是善是惡,並不決定於你的出身,而是取決於你所做出的選擇。”
我所做出的……選擇嗎……
席爾薇雅在心中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語。
海岸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兩人就這樣圍坐在火堆旁烤著衣服,唯有薪柴堆還在燃燒著劈啪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遠處傳來模糊的人聲。
席爾薇雅畢竟是一國大公的獨生女,雖然並不怎麼受歡迎,但家族內部那些忠誠於大公本人的派係還是不可能忽視她的安危。
在發覺了席爾薇雅離家出走之後,很快便遣人找了過來。
“那麼,下次見吧。”
“要是被那些舌根碎的人,發現公爵大小姐大半夜濕漉漉地和陌生男人在海邊獨處,指不定又要傳出多少流言蜚語。”
少年站起身子,抖了抖已經在火堆的作用下烤乾的風衣。
席爾薇雅猶豫了一下,略帶急促的開口:“可以告訴我嗎,你的名字?”
“夏亞。”
“夏亞.埃古特。”
“比你大三個月,雖然是家族所收養的外姓成員……”
“但按照年齡來說——”
“你也可以叫我,夏亞哥哥。”
“哦,對……差點忘記了。”
少年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來到了席爾薇雅的身前,理了理她那被寒風吹散的栗色長發。
然後,將一枚水晶發簪彆在了她的發梢上。
“生日快樂,席爾薇雅。”
……
當席爾薇雅回過神來之時,眼前已經不見了少年的身影。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額間的發簪,紫水晶製成的簪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
這是在母親去世之後,她所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她原本想在自己成年前的最後一個冬夜裡結束人生。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十七歲的生日……
她過的,真的很開心。
“夏亞……哥哥。”
輕聲念誦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席爾薇雅拿起自己身旁那串已經涼了的烤魚。
她淺淺地品嘗了一口,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笑容:
“確實不怎麼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