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虛幻的黃銅色眸子微微閉合,然後方才再度開啟。
“早在我選中精靈作為第三方王庭的種族,也亦是備用的容器起,我便花費了數百年的光陰,對整個精靈族的血脈進行了改造,留下了後手。”
“而作為我所創造出來的種族,我的棋子……既然血脈中沾染了屬於我的神性,那些遺失之島上所遊離的那些失序神性,自然也不會對他們產生影響。”
“無論是否在王庭生活過,出生於何時何地,甚至現在是否身處遺失之島都無關緊要……”
“隻要體內流淌著精靈的血脈,哪怕是已經被稀釋到極其微薄的一絲……”
“那麼我也能夠依靠那血脈之上的後手,隨意執掌他們的生死。”
“這是容器的榮幸,也是我的恩賜。”
那宛若青銅的聲音並不怎麼響亮,虛幻而縹緲。
但是,落入了海瑟薇的耳中。
卻讓她那因為反噬而有些彌散的精神海洋,又一次墜入了冰點。
與此刻金精靈內心的冰寒相比,那侵蝕全身,腐蝕全身血肉的詛咒,反倒顯得沒那麼痛苦了。
“原來。”
“我們,隻是容器……”
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嘴角溢出,帶著點點赤金的潰散光輝。
明明是淡漠的話語,卻道出了冰冷的真相。
遠比海瑟薇所想象的,還要更加殘酷。
她曾經認為,過去的精靈王庭,還有其中所居住的高等精靈們,不過是太陽神所豢養在觀賞籠中的寵物。
直到大災變降臨,那位昔日的造物主隕落,精靈族方才重獲了自由,真正地成為了獨立的智慧種族。
但是,現在想來,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那籠子從未消失。
隻是由原本清晰可見,橫亙著鐵索與欄杆的「大籠子」,換成了透明的「小籠子」而已。
而他們,也並非是寵物。
而是……夏亞口中所描述的那樣,進行煉金藥劑注射試驗時,被分類成對照組和實驗組的小白鼠而已。
難怪不論當初議事庭的前輩,還有自己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了怎麼樣的研究,都始終未曾驚動這位世界樹碎片的主人。
難怪哪怕就在不久之前,整個議事庭都被自己給掀翻了,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可這黑鐵王座之上的舊日太陽神意誌,卻始終未曾用正眼瞧過自己一眼。
實驗室的主人,又怎麼可能在意培養籠中一隻小鼠的異動?
哪怕這隻小鼠實力強大,殺死了其他幾隻小鼠,成為了小鼠中的強者。
農場裡被圈養的火雞中出現了一位科學家,它觀察到每天下午五點,火雞們都會被定時投喂飼料,於是火雞科學家得出了一個推論——“每天下午五點都會有美食從天而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這個推論無不得到了驗證,於是火雞們覺得推論變成永恒的定理。
但是感恩節的那天,走來的農戶手中拿著的卻不是承載著美食的飼料桶,而是磨得寒光凜凜的菜刀。
整個精靈族,都是由那位舊日太陽神所創造的種族。
隻要她還流淌著精靈族的血液,那麼哪怕海瑟薇逃亡到天涯海角,舊日太陽神也隻需要微小的一個念頭,便可以觸動權柄,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多麼可悲啊……”
殷紅的血淚,順著金精靈那細長的眼睫毛滴落。
“原來,精靈,就從未真正意義上的活著過。”
就在幾個小時前,海瑟薇的心中還滿是歡喜。
點亮了那群星的海洋,她還以為自己,以及整個精靈王庭都找到了前路。
但是現在看來,那是何其的可笑。
宛若水中花,鏡中月。
美麗,卻又一觸即碎。
轟——
那血液中的燒灼感再次加強,海瑟薇原本全身那白皙細膩的光滑肌膚,此刻都烙印上了血紅與漆黑交織的銘文,帶著森嚴的詛咒。
原本,作為遺失之島中唯一幸存下來的純血精靈,也亦是舊日太陽神的候選容器,她本還算有著十足的價值。
但是,很顯然,在夏亞出現之後,那位舊日太陽神便對這道候選的容器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感受著,那自血液中湧出,即將降臨的死亡。
海瑟薇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決絕。
然後,在刹那之間。
她調集起了那潰散精神之海中最後的意誌。
赤金色魔力的光輝,在刹那間閃耀而起,短暫地壓過了那血紅與漆黑所交織的詛咒。
既然無論如何,我都已經不可能幸存了。
那麼,至少在死亡之前……
我可以用我自己的生命,用燃儘了所有精神力與生命力的自爆衝散周遭的神性壓製。
為夏亞他……爭取出一絲逃跑的機會。
即便我的魔力孱弱……
但如此近距離的爆發,也能給這些神性造成不小的破壞吧。
她緩緩閉上了眸子。
如同被點燃了一般。
海瑟薇渾身的魔力,驟然沸騰了起來,宛若燃燒的薪炎。
然而,下一個刹那。
她又一次,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夠了。”
夏亞抬起頭,看向了那黑鐵王座之上那道虛幻的身影。
“我作為人類,血脈未曾像精靈那般經受過你的改造,也亦未曾被你留下過任何的後手。”
“倘若我堅持抵抗的話,那麼因為兼容性的問題,哪怕是以你的位格,想要完美地取代我的靈魂,占據我的肉身,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吧。”
“而你和我說了這麼多,解釋了這麼多。”
“無非,便是想要瓦解我的意誌,讓我心甘情願地與你融合。”
“而現在,你贏了。”
他微微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金精靈少女。
那眼眸之中,帶著不舍,還有微微的釋然。
下一刻,那清澈的話語,浮現在了海瑟薇的耳畔。
“由我來代替她……”
“成為伱的容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