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之島,世界樹碎片。
淡薄而冷峻的陰影,化為了一層幽暗的簾幕,淡淡地彌散在端莊的殿堂之中。
這是一處華美的側宮,也亦是曾經精靈王庭之中,那位精靈王所居住過的寢宮。
伴隨著大災變的爆發,精靈王庭墜落於主物質位麵的無儘海域之上,這座曾經精靈王的寢宮也亦被新生的精靈王融合入了那截世界樹枝乾之內,化為了他長眠的居所。
雖然千年過去,不少金屬建築已然出現了風化腐朽的痕跡,但卻依然可以隱約看見當初那奢華的原貌。
在千年之前,那個已然遙遠的輝耀時代,曾經有不知道多少位傳奇與半神,步入這座宮殿之中,覲見那位高高在上的精靈王。
可是,此時此刻——
作為這方華美側宮之中唯一的生靈,海瑟薇卻沒有半點獨占這華美殿堂的欣喜。
她隻是沉默地坐在那鋪墊著天鵝絨的床鋪之上,就著那枚鑲嵌著夜明珠的華美吊燈的光輝,看著側宮之外那層幽暗的陰影簾幕,怔怔地出神。
這座側宮裡的物質條件極好,那般華美的天鵝絨床鋪,以及每日定時透過陰影被送來的食物……都要遠比海瑟薇過往在遺失之島上所生活的條件更為奢侈,也亦更為舒適。
然而,她卻分毫沒有享受其中的心思。
因為金精靈的心中很清楚——
眼前的這一切條件。
皆是,夏亞為他所換來的。
縱然那一日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但是在那意識半昏迷的明滅不定之間。
那少年若有若無的話語,仿佛仍在耳畔。
“由我來,代替她……”
“作為交易,還給她自由……”
雖然隻是在半昏迷中,靠著一絲不甘的意誌而強行記錄下的些許隻言片語。
但是,僅僅隻是這幾句片段……
卻也足以讓她通過聯想,補全那真相的冰山一角。
自己這般在舊日太陽神眼中,與小白鼠無異的棋子……
在正麵挑戰了那位舊日太陽神後,非但沒有被利用權柄直接殺死,甚至還能夠享受如今這般可以用奢侈來形容的待遇。
唯一的理由,便是因為,夏亞與那位舊日太陽神所進行了一場交易。
而在這場交易之中,夏亞所拿出的籌碼——
便是他的肉身,他的自我。
雖然那位舊日太陽神給予了會保留夏亞自我意識,甚至在重歸神座之後幫他重塑肉身的允諾,但是不論是誰其實心中都清楚,哪怕那位舊日太陽神所言為真……
但是重歸神座的過程之中,也亦會不知道產生多少的波折與變故。
其中稍有個差池,那麼名為夏亞.埃古特的人類,便將徹底迎來消失的慘淡結局。
肉身被占據,就連自我也一同潰散。
而夏亞,是在明知道那般風險的情況下,依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這一切,皆是為了幫被舊日太陽神所掌控住金精靈族血源命脈的自己,爭取到那一絲生的機會。
在知曉了這一切的真相之後,金精靈不止一次想過自殺,想過送死。
明明夏亞什麼都沒有做錯。
真正大錯特錯的,是她自己這個枉活了千年,卻依然對同族們抱有不切實際幻想。
以至於牽累到夏亞,讓他墮入這災厄漩渦的罪人。
海瑟薇不願意讓自己成為拖累與牽絆,她想要以自己的死,讓夏亞擺脫束縛。
然而當她心中升起了這個念頭,並且即將付諸於行動之時。
下一個刹那。
那絲絲縷縷的陰影,便自金精靈體內所流淌的血液之中,緩緩溢散而出。
然後,化為了詛咒的枷鎖。
囚禁住了她的肉身,以及心靈。
讓她動彈不得地跌落在那柔軟的天鵝絨床鋪之上,再也難以調集力量分毫。
這不是海瑟薇的第一次嘗試,但是最近這半個月以來所有的嘗試無一例外,最後,都以如此這般相似的結局而告終。
很顯然——
一個純血的金精靈,哪怕是傳奇。
也亦沒有被那位舊日太陽神用正眼看上一眼的資格。
但是,一個被夏亞所重視,讓他寧願舍棄自我也要守護的金精靈,卻有讓舊日太陽神慎重對待的資格。
那是祂讓夏亞心甘情願地屈服,淪落為祂容器的籌碼——
又怎麼可能會眼睜睜地放任她自殺?
“我可真是個……可悲的累贅啊。”
感受著那自血液深處彌散而開,宛若鑽心剜骨般的痛楚。
海瑟薇的心中,所感受到的卻並非是疼痛,而是歉意。
“早知道會這樣的話,那我也許從一開始起,便不該去探索星界。”
“更不該,與他相逢。”
她怔怔地看著窗外那幽暗的陰影簾幕,淡金色的美眸中滑落淚滴。
“倘若我當初就這樣默默無聞地老死在遺失之島之中,未曾與你邂逅……”
“那你也就……”
“不用像如今這般,為我所拖累了吧。”
……
世界樹碎片世界,寢宮之旁。
夏亞站在石柱上的台燈邊,那道漆黑的影子在黯淡的光芒中無限拉長。
他便這樣透過陰影簾幕,看著那簾幕之後的金精靈少女,未曾出聲。
那道隻能有單向視野的陰影簾幕很淡薄,其中所蘊含的權柄與力量並不算強大。
哪怕是現在這般被壓製的狀態,夏亞也亦有很多種辦法將其破除,見到簾幕之後的海瑟薇。
而正如祂向夏亞所描述的那樣。
那位黑鐵寶座之上,舊日的太陽神,此刻也真的正處於逐漸解開自我封印,將本體喚醒的過程之中。
這其中涉及到了封印的破除,腐朽身軀的蘇醒,還有那些瀕臨失控,隨時都可能暴走的神性的約束與掌控,過程不可謂不繁瑣。
哪怕是以那位舊日太陽神的位格,這個過程也絕對談不上輕鬆。
倘若夏亞願意的話,那他現在便完全可以擊碎這道淡薄的陰影簾幕,帶著海瑟薇遠遁星界。
以那位舊日太陽神尚未複蘇的狀態,未必便能夠製止。
可是,這沒有意義。
正如那位舊日太陽神所說,凡是流淌著精靈血脈者,都不過是祂留有後手的棋子。
哪怕夏亞趁著這個機會帶著海瑟薇遁逃得再遠,甚至躲入了多元維度的裂隙之中,其實也亦毫無作用。
隻要等到那位舊日太陽神複蘇過來,那麼一個念頭,便可以將任意的精靈族置於死地。
所以——
舊日太陽神甚至敢在這兩個月內給夏亞自由,給了他自由出入整個遺失之島的特權。
乃至於夏亞所提出的,想要讓海瑟薇生活條件好一些的要求,也都一應俱全地儘數滿足。
因為祂有著這樣的從容與自信。
隻要夏亞真的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在乎這位金精靈,那麼他是相信也好,是懷疑也罷,不論是否心甘情願都沒什麼所謂……
依靠著對於精靈的掌控,夏亞最終都隻能放棄抵抗,與祂所融合,被自願侵占身體。
“沒想到這位舊日太陽神還挺人性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