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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趕到野屯村的教堂。
治安官傑克迎上來,不等莉莉安開口,急切地解釋:“是波頓在牧場的草地上撿到了受害者的物品,有香包和手杖,手杖上刻著的的名字是科恩·巴茲爾,上麵也帶著血。”
說完,傑克親自將受害者的遺物遞交給莉莉安。
是根包銀手杖,握著有點輕,證明手杖主人足夠體麵,卻也沒到富裕的地步。
莉莉安:“你怎麼知道這是受害人的?”
傑克指向停屍台上的受害者:“手杖與他的衣物水平相仿,有點閒錢但不多。夫人,在野屯村附近,除卻受害者,沒有第二名可能會使用手杖的人。”
也是。
野屯村周遭全是牧場,誰家牧場主人、往來商戶會拎著一根手杖假裝紳士呢。
但這也隻能說手杖的擁有者可能是受害人。
莉莉安戴上口罩,拎著手杖走到停屍台前。
傑克打算出言阻攔,但見莉莉安三兩步就停在屍體前方,神情巋然不變,就把警示的勸誡咽了回去。
已經過了三天,天氣又還算溫暖,屍體已經呈現出初步的腐爛。
但他的衣服沒壞。
確實如傑克所說,哪怕是大量出血染透了受害人的衣服,也能看得出他的衣著水平超越了普通市民、卻沒到奢侈的地步。
和莉莉安隔著手帕捏著的手杖一樣。
她圍著屍首繞了一圈,視線最終停留在受害人的鞋底。
“這裡,”莉莉安迅速發現了問題,“和手杖底一樣……是油漆嗎?”
“什麼?”
傑克也顧不得屍臭,趕忙上前,莉莉安將受害人鞋底蹭上的一塊漆與手杖底部沾的漆對比,是一樣的。
“好像是船舶漆,”傑克說,“他生前去過港口。”
“這就好排查了,”莉莉安淺鬆一口氣,“三天內新刷了船舶漆船隻估計不會很多,問一問有沒有認識科恩·巴茲爾的。走,今日去港口還來得及。”
案子不能耽擱,說走就走。
莉莉安乘坐馬車,與治安官傑克一路入城。
這下,哪怕是碧藍港港口臭氣熏天,莉莉安也顧不上了。
下車之後,艾琳娜和傑克先行去港口碼頭打聽,隻是莉莉安怎麼也沒想到,最終艾琳娜帶回來的,竟然是維爾多夫人。
維多利亞·維爾多仍然是一身得體優雅的裙裝,身後女仆替她打起陽傘,溫柔的麵龐迎上莉莉安的視線綻開笑顏。
“怎麼,很意外麼,夫人?”她笑著說,“即使丈夫去世,我也得經營家中生計呀。”
那確實,你可沒少經營。
回想起剛剛風靡起來的皂油,莉莉安對維爾多夫人的效率心生幾分敬意。
“我是來查案的,維爾多夫人。”莉莉安直奔正題。
“我知道。”維爾多夫人在傘下頷首,微微收斂笑容,“
野屯村也出現了命案,被撕破頸動脈大出血死亡,是嗎?()”
也?⒎()”莉莉安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昨天,港口出現了同樣的案件,”維爾多夫人說,“城內人已經議論紛紛了,都說是吸血鬼乾的。在野屯村死亡的確實是科恩·巴茲爾,他已失蹤三天。港口的死者則是布魯諾·庫爾特,都不是本地人。”
“這是共同點嗎?”莉莉安遲疑道。
“算是,還不是最緊要的,”維爾多夫人的神情肅穆起來,“共同點是,他們都是從外地來的新教徒。”
“什麼?!”莉莉安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
治安官傑克正是在此時趕到的。
他籠統地聽到維爾多夫人說兩名死者都是新教徒,露出了和莉莉安一樣吃驚的表情,旋即開口:“不會是吸血鬼專殺新教徒吧?”
莉莉安:“即使是吸血鬼,為什麼要盯著新教徒殺?”
“因為……”傑克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他謹慎出言,“新教徒不受神明保佑?”
“……”
莉莉安身形猛頓,她擰起眉心:“這話不能隨便說,以及,維爾多夫人,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當然。”維爾多夫人迅速勾了勾嘴角,“這二位都是乘坐羅賽爾航海公司的船隻抵達碧藍港的,羅蘭不在,我替他出麵處理此事,才進而得知死者的情況——也不是誰都有勇氣坦白自己的信仰改變,不是嗎?”
莉莉安繃緊了神情。
當下的社會情況,與歐洲中世紀的宗教改革時期極其相似。
瑟瑞亞王國受教會統治,算是接近於現實中的天主教國家。但各地因為航海貿易、工商業發展,資產階級初露頭角,再加上各地的領主實打實掌握兵權,儘管名義上效忠教會,可實際上國家已經隱隱呈現出分裂狀態。
至於其他國度,更是矛盾重重。
這個世界同樣有個“馬丁·路德”,一名德高望重的教士走出來,宣布宗教需要改革,列出數個綱領要求要求宗教世俗化。新教的出現引起了戰火,而在瑟瑞亞王國,則是乾脆被列為了異端。
諾瓦利斯說自己處死了三百多名女巫、巫師和異教徒,莉莉安覺得,其中肯定有不少新教徒。
畢竟新教頭一個反對的就是異端審判庭的存在——淩駕於國家法律之上,擁有隨時處死他人權力,他們嚴重阻礙了自由思想和宗教改革的發展。
且不論凶手是個什麼,如果他真的在針對新教徒行凶,那就麻煩了。
“線索必須保密,”莉莉安憂心忡忡,“萬一走漏,會引起恐慌。”
若是牽扯到保守派與新教的矛盾,那就麻煩了。
莉莉安:“港口就靠你了,夫人,若有情況,第一時間去伯爵府通知我。我得立刻折返彙報給伯爵。”
維爾多夫人深深看了莉莉安一眼:“當然,請交給我。”
得到重要線索,莉莉安毫不遲疑登上馬車。
() 好在今日的伯爵並未出門。
莉莉安推開書房,看到的仍然是昨日那名稅務官,以及麵色已隱隱有些不耐煩的阿諾德。
伯爵聽到聲音後抬頭,冰藍色眼眸觸及到莉莉安著急忙慌的神情,眼底的不悅才散去半分。
“今日就到這裡,”他的語氣嚴厲,“亨利,我雇傭你就是為了算清賬目。若事事讓我過目,你拿錢是為了什麼?”
莉莉安:“……”
好的,連堂堂伯爵大人都算不平賬,看來這真的是古今中外的一個大難題。
這麼一句雲淡風輕的打岔,卻讓莉莉安倍感好笑,連帶著之前的緊張都散去半分。
壓力不會消失,隻是從莉莉安身上轉移到了稅務官身上。年輕的稅務官滿頭大汗走出書房,阿諾德才重新看向莉莉安,他站起身:“坐,我去喊管家為你煮一壺茶。”
“先不用,阿諾德。”
莉莉安可沒空喝茶,她迅速將港口的消息稟報給阿諾德。
果不其然,聽說兩名受害者均是新教徒時,正準備拉開房門去喊法勒管家的阿諾德驀然頓住。
他轉過身:“消息確鑿?”
“確鑿。”莉莉安回答,“兩名受害者也許是巧合,但我認為有必要通知你,阿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