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元雅人在寒川簡同意後點擊視頻開始播放。
視頻中,一個看上去不算健康的老人正在慢吞吞喝茶,他正對著鏡頭,臉上波瀾不驚。
他平靜的喝著茶,白色的霧氣一點點升騰著,拍攝時應該是在晚上,燈光昏暗,讓他看上去像是陷在陰影中。
在過了足足一分多鐘後,老人終於開了口。
“老夫自認為是個英雄,一生都在和咒靈戰鬥,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不知道教導出多少孩子加入祓除咒靈的隊伍中。”
“唯一有所愧疚的,隻有那兩個孩子。”
老人再次慢吞吞喝了口茶,白霧從他的眼前飄過,逸散在他白色的發間。
“20年前,我一個學生來找到我,他告訴我在畢業後希望回歸正常生活,因為他的老家還有一名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他在離開前曾經承諾她會回去,他不想就這麼違約,在這個世界和那個女孩之間,他要選那個女孩。”
“下山是個資質很高的孩子,雖然他起點不足,條件無法和寒川、夜蛾比擬,但他一直很努力,也一直在進步,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咒術師,可他並不想成為咒術師,他隻想念老家裡等待他的妹妹。”
“恰逢特級咒物入夢失控,幾個咒術師都折在裡麵,入夢的封印迫在眉睫,但上層對於入夢的想法比起再次封印更傾向於消滅,於是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使入夢受肉,並直接消滅受肉後的入夢。”
“他們選了下山。”
下山的術式很特殊,他有類似入夢的精神影響術式,可以強行使咒靈停滯行動,並且咒靈越強他能影響的便越厲害,他的術式很適合,而且下山並不想成為咒術師,那麼對於高層來說,他就是一個馬上要離開的旁物。
“他是我最對不起的一個學生,因為是我給他發布了這個任務,送他去了墳場,即使我察覺到不對勁也沒有挽留,那時候的我或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思維裡,認為英雄必須犧牲自己,認為隻有奉獻自我的人才適合作為咒術師。”
“下山被特級咒物侵蝕,我遵從命令讓寒川和夜蛾救援,寒川便是我第二個對不起的學生。”
“我命令……寒川,殺死被侵蝕的下山。”
老人沉默,他默默的繼續喝茶,或者說他這句話說的很無力,這種無力並不是他在後悔,而是他在回憶不知道多少遍後連後悔都變得空洞,隻能用這種無力的語氣將事情敘述。
就算是後悔也無法改變事實。
“我間接毀掉了那個孩子的心,這是我的錯。”
“……我很愧疚,直到現在才明白我錯的有多離譜。”
老人喝完了茶,他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他抬起頭來注視著鏡頭,鮮血順著他的嘴角落下。
“非常抱歉。”老人說著,鮮血一直順著嘴角往下流,“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監護人。”
視頻戛然而止,畫麵重新回歸黑白,秋元雅人心情複雜的將係統頁麵關閉。
他看向寒川簡,此時的寒川簡似乎在想什麼,他沒什麼表情,眸子裡更是沒有任何波動。
他在難過嗎?
但實際上寒川簡並沒有在難過,他隻是在想錄下這段視頻的人到底是誰。
老人坐著的地方是旁邊的桌子後,在剛才寒川簡將這裡的所有空間都看過一遍,他確定在老人坐著的前麵還有一段空間,老人可不像是會用支架拍攝的人,就算是他會用,在他毒發身亡後又是誰把這張卡藏起來。
所以,一定是有個人就在他麵前錄下這段影像,把影像隱藏在這裡。
這個人是誰呢?有多少可能性是他自己呢?
寒川簡思考著。
他是個聰明人,從不相信巧合,他隻認同自己,但也不得不從一些細節中發現一些端倪。
比如為何儲存卡會藏在一個不屬於這間房子的小空間裡,寒川簡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咒力循環後才找到那個小空間,拿到這張卡。
就算是拍攝的人沒有開口說話,老人也一直在往前看,雖然沒有映照出拍攝人的麵容特征,但他在喊名字的時候有片刻的鈍感,這種頓感在一個老人口中似乎很正常,如果不是有頓感的字眼都是‘寒川’的話。
還有最後一句話,他似乎是在和拍攝者道歉。
所以,真的是他嗎?
寒川簡打開係統,係統界麵閃爍了一下,像是將什麼打碎後重組,很快寒川簡就看到了新的內容。
【昵稱:寒川簡,身份:最終反派(隱藏中)。】
【擊殺數:171】
【術式:天災(特殊被動)(運作中)】
【追查著咒術師下山千死亡的真相,理想主義者的破滅便是你本人的破滅,理想化為災難,意圖摧毀這個扭曲的世界。】
【你與世界無法和解。】
“你好像心情不好?”秋元雅人突然開口。
寒川簡看向他,“是嗎?”
“我告訴過你,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總是能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真的高興。”秋元雅人將儲蓄卡遞給寒川簡,“我知道,和自己有關係的人突然死亡是一件意想不到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並沒有為此難過。”
“不,你就是在為這件事,或許這不是直接原因,但我的直覺告訴我,絕對和這件事有關。”秋元雅人這樣說。
寒川簡接過儲蓄卡,他笑了笑。
“我隻是不太清楚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嗯?”
“你不覺得我現在是一個很沒有目標的人嗎?”寒川簡說:“玩家們都在爭第一名,或是為了快樂或是為了名氣,連你也是為了金錢才來這裡,NPC們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標,隻有我,似乎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寒川簡呢喃,“想把玩家趕出去,於是跟著係統走,因為劇情和自己有關,所以跟著劇情來。”
“到頭來似乎也沒有任何努力的方向。”
這也是一種迷失,一種自己陷入循環中的掙紮,他有意識,卻似乎依舊作為工具出現在這裡。
寒川簡也或多或少意識到,隻是在這裡這種迷失被放大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所謂理想就是朝著無法觸碰的地方狂奔。”秋元雅人靠在他旁邊,“真是太好了,你還有可以尋找的空間,未來還有尋覓方向的時間。”
寒川簡看向他,“太好了?”
“對,太好了。”秋元雅人看著天空,“因為還有很多人,他們甚至連奔跑的力量都沒有。”
寒川簡沒有開口詢問,他感覺到秋元雅人似乎想和他說些什麼,於是他並沒有打斷,隻是等著秋元雅人繼續說。
“漸凍症。”
“這是一種作用在運動神經上,逐漸讓人喪失行動能力的絕症,目前沒有治療方法。”秋元雅人聲音很輕,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心情,“在俱樂部帶著會員進行攀岩練習的時候突然身體無力,到醫院檢查後確診。”
“真的很快,在確診的一周後,就沒辦法下地行走了。”
“所以我其實很喜歡這個遊戲,最起碼在遊戲裡我還能活動自如,重新獲得可以行走的能力,有時候遊戲的魅力就是這樣吧。”秋元雅人歎口氣,“我是孤兒,也一直沒有攢下錢,就算是絕症也不想就這麼放棄,所以看中了這筆獎金。”
他說:你還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方向,而我已經走到了理想的絕路。
但是,隻要還沒死去就不應該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