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又像是能聽見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冷不丁開口:
“彆琢磨了李導,我身上有特殊設備,跟你聊天的時候祝局那邊實時聽著呢。”
“你實話實說就行了,有什麼問題大家一起解決,孟台又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領導,是吧”李文生一張嘴咧了半天,想罵什麼,最後礙於孟雲達還在那邊聽著,還是忍住了沒罵出來。
他把那堆臟話硬生生憋回去,艱難到開口時有些結巴。
“孟台,是這樣……”
“我的顧慮很簡單,首先韓非剛才說的,如果從現在開始隻讓韓非和任拓組隊,觀眾們不是傻子,節目熱度又高得離譜,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人錄屏分析,這樣搞,針對性太強了,很容易被看出問題,讓觀眾們猜測舒怡的事情有內情。”
“其次就是,任拓同樣不是傻子,這麼針對他,萬一激起他的凶性,那一直跟他一組的韓非就是最危險的人。我說難聽點,按照他今天對舒怡動手的邏輯,他很可能認為韓非的存在阻礙了他和聶文瑾一組培養感情,隻要把韓非弄下節目甚至弄死,他就可以跟聶文瑾一起了。”
說著說著,李文生的口條也逐漸清晰起來。
他坐直身子,認認真真分析說:
“比起他突然腦子發抽對祁清漪、陸筱莉等人動手,我認為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大得幾乎是百分百。”
“雖然您從來也沒直說,但我知道韓非是官方的人,他可以暗中搞點什麼事推波助瀾,可就算是臥底,讓他送死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此言一出,電話那頭的孟雲達也陷入了沉默。
旁邊的韓非詫異地盯著李文生,萬萬沒想到對方一直磨磨蹭蹭不答應,還有這種擔憂。
李文生撓了撓稀疏的頭頂。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緊張或者尷尬,他就愛撓頭頂,好像這樣撓一下就能讓禿掉的頭頂長點頭發出來似的。
“孟台,這是您叫我實話實說的哈……我就是覺著,這次韓非願意跳海救人,已經很拚命了,我在船上等著的時候,那個開遊艇的船長也出來跟我一起等著,他跟我說,海裡的危險實在太多,很多都是無形的,不隻是那些有毒或者有攻擊性的動物會致死。”
“一個暗流漩渦,一股藏在海麵下的寒流,甚至是更莫名其妙的原因,都很容易死人,船長說以前開遠洋郵輪的,那種船上要是有人掉下去沒誰會去救,當沒看見。後來年紀大了他才找到了給人開豪華遊艇的工作,反正這種事他見過很多。”
“更彆說,這次韓非不僅是跳海裡撈人,還要麵對任拓這個隱藏危險……”
“韓非這小子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一直都這麼搞吧實在不行咱讓任拓離開節目唄,既然官方要調查他,他在外麵肯定也會犯事的,順藤摸瓜不比這強何必硬要讓臥底把腦袋栓褲腰帶上呢,沒這必要吧。”
片刻後,聽筒裡再度傳來了聲音。
但不是孟雲達的聲音,是另一個人的,渾厚有力、威嚴而沉穩,比孟雲達要嚴肅許多。
是祝成標。
“李文生導演是嗎您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作為長山市局的領導,我很感謝你能拋開節目利益,為韓非考慮那麼多,之前我還對你們節目組有些誤會,不過現在看來,你是個很難得的好人。”
“我要說明的是,如你猜測的那樣,韓非確實是官方放進去的臥底,今天他也確實是冒著巨大風險下水救人博弈,按理說,任拓這樣的危險人物,我們不應該讓他繼續呆在那裡,但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
“現在他能毫無懷疑地離開長山市,是因為寇律師讓他相信自己可以被判正當防衛,並且聶文瑾在節目裡有了所謂的曖昧對象,他有危機感,主動請求要繼續錄製節目。”
“假如讓他離開錄製地,我們不可能把他留在外麵,隻能關起來,他捅傷那個通緝犯絕對不能算是正當防衛,因為他身邊有很多有執法權的人,足夠控製嫌犯,在第一刀之後對方就沒了反抗能力,他卻在阻攔下繼續傷人,這不能叫正當防衛,說他防衛過當我都嫌輕了。”
“但他身上還有彆的事情要查,而且我們不能讓他和他連帶的那群人知道我們在查什麼,所以如果把他關進去就會打草驚蛇,還有最壞的一種可能,他有海外背景,一旦狗急跳牆,也有概率不計代價非法出境。”
“綜合考量,讓韓非盯著他,跟他一起行動確實很危險,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李導,本來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但我很感謝你為他考慮,也有必要跟你陳明利害關係,消除你的僥幸心理。至於韓非,相信我,我是最不希望他出事的人,可是現在需要他出來做這件事,也隻有他可以做這件事,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個人情感就做出一些錯誤決策。”
“我們的人已經在過去的路上了,會按照你們的直播內容選擇抵達的時間和地點,以保證不被他們察覺,儘最大可能保護好韓非和節目組裡所有人,請你放心。”
李文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講真的,他現在有點受寵若驚,甚至感到惶恐了。
對麵的祝成標,他知道是什麼人,對方這樣一個大領導,平時都是直接跟孟台對接的,就像剛才那樣,有什麼事告訴孟雲達,然後孟雲達再有選擇地告訴他,這是正常情況。自己雖然是個導演吧,可是這身份在祝成標麵前根本上不去台麵,他完全理解。
但現在顯然是非正常情況。
他就是逼逼叨兩句,居然能讓祝局紆尊降貴親自解釋,還解釋了那麼多,那麼具體!
這是他能聽的嗎!
李文生是真的心裡發慌,總感覺是碗斷頭飯,又不能不接話,否則等不到以後,這會兒立刻馬上就要被孟台給砍了。
他儘量讓自己顯得不卑不亢一些,清清嗓子定定神說:
“我明白我明白,您這麼安排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這就是外行指點內行,您就當聽個樂,我沒啥經驗,純粹怕出事兒……”
說著說著,李文生就感覺直著的腰不知不覺又彎了。
到最後他乾脆自暴自棄:
“反正這事兒都聽您的,您敢讓韓非上,那我也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