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文啊,你那兩個姐姐簡直不是人,一個嫁了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幫不了你的前途,現在又鬨離婚,丟你這個兄弟的臉……咱們村裡哪個女人離婚了,能抬起頭來做人?另一個出去賺那種錢,讓咱們家背汙名,她又賺不到多少錢,讓咱們家白白背汙名,現在還竟然咒你死啊……”
衛七巧對著手機那頭的梅學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樓上,梅香香去把房門關起來,將衛七巧的哭聲關在了門外,這才清靜不少。
梅骨將衣服一件件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放進衣櫃裡。
兩隻行李箱一大一小,鮮紅的,是梅骨出嫁時,梅香香買了送給她的子母箱,寓意早生貴子的。
現在……
梅骨將兩隻紅色箱子也放進衣櫃裡,關上了衣櫃門。
梅香香看著梅骨的一連串動作,她麵無表情,始終安靜,這讓梅香香很是著急。
“我過了年就走了,反正一年到頭在外麵打工,也就過年回來這麼一趟,倒是你,工作就在村裡,離了婚也隻能回到這裡來,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麵對她,可怎麼好啊?”
衛七巧那一張嘴,翻雲覆雨,顛倒黑白,永和村裡誰人不知道衛七巧的德行,都對衛七巧避而遠之,可是她們是女兒,又如何避得開?
“學校裡隻有給城裡的老師安排宿舍,咱們是本地人,沒有宿舍,也不能在村裡租房子住,否則按她的性格,非一天到晚去鬨房東不可,我若在外頭租了房子,隻怕又要因她和房東結仇。”
梅香香知道衛七巧的性格,知道梅骨擔憂得有道理,留在家裡,隻家裡人受她的罪就好,搬出去,隻怕要半個村的人都跟著受罪。
梅骨出嫁頭半年,她天天纏著村裡人哭訴梅骨是如何沒良心,讀師範花了她十幾萬,結果帶著鐵飯碗嫁人,不管娘家人死活,導致她這個寡母一日三餐揭不開鍋。
梅骨三年師範,學費加生活費,也就花了一萬塊出頭,衛七巧張嘴就是梅骨讀書花了她十幾萬,這種誇大其詞是沒有人會信的,隻越發讓人厭惡了衛七巧那張謊話連篇的嘴。
除了逮誰都要哭訴梅骨是白眼狼,沒良心,辜負她的養育之恩外,就是哭訴姓陸的一家子是如何壞、不要臉、好吃懶做,娶了吃公家飯的兒媳婦,全家不用勞動都有飯吃……
衛七巧嫁女兒敲了陸家一大筆彩禮錢,除了幾本破書,沒有任何陪嫁;陸家人再怎麼地,景升爸媽那是勤勞得出了名的,陸景升幫人裝家具也是起早貪黑……
這些都是永和村人看在眼裡的事實,不是衛七巧上下兩片唇一碰就能捏造的。
也就陸家人受得了這麼一位親家。
永和村裡的人們沒有因為衛七巧的投訴,就覺得陸家人多壞,反而同情起陸家人來,就算梅家的女兒是天仙,有這麼個丈母娘也不值得娶過來呀。
如此被衛七巧埋汰,哪個正常人家會受得了?
“都知道你是她的女兒,村裡又有誰敢把房子租給你?”梅香香看著梅骨,氣餒道。
“何況租房子還要錢,我的工資卡還在陸景升手裡呢。”
“隻怕媽知道了,又要大鬨天宮。這工資卡還是想個辦法拿回來得好。”
“不管在陸景升手裡,還是在我手裡,她都要大鬨天宮的,最後都得交到她手裡,我擔心的是,工資卡拿回來了,這幾年的工資,陸景升未必肯還給我,還不回來,媽也是要鬨的,還有聘禮錢,不知道法院會如何判,會判我還多少,彩禮是媽拿走了不假,但這錢媽是不可能還回去的,也隻能我來還。”
“你拿什麼還?就算你還得起,媽也是要鬨的,你離婚,按媽的性格,她一定要陸家賠她錢的……”
姐妹倆聊到這裡,忽然都沉默了。
彼此看著對方,兩人的眼睛都紅了,都有潮濕的淚霧湧起。
她們為什麼是她的女兒?
“香香,你已經走出去了,就彆回來了。”從小到大,梅骨從來沒有羨慕過梅香香,這還是第一次羨慕梅香香,可以遠離衛七巧。
“姐,你是不是就隻能一輩子在村裡教書?咱家沒有後台,你是不是就沒有機會調動工作?”
一句話提醒了梅骨。
找關係這條路,對梅骨來說,走不通。因為她就是沒有任何關係背景的農家子女,拿不到領導簽字,她是不可能調進城的,甚至都去不了鄉裡小學教書。
但還有一條路:考。
每年五月份,市教育局都會組織農村教師參加進城考試,雖然競爭激烈,但也是個機會。
而梅骨,最不怕的,就是考試。
梅骨心頭亮起了一盞燈。
考進城,離開永和村,離開衛七巧。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竟是梅學文打來的電話。
“姐,你又和媽吵架了?”
“學文,你又聽媽一麵之詞?”梅香香在一旁,衝著梅骨手上的手機說道,“你和媽一個鼻孔出氣,也能理解,畢竟你是媽最愛的兒子,媽做一切都是為了你。”
“二姐也回來過年了?”
被梅香香嗆,梅學文也不生氣,還是笑嘻嘻說道。
“我都回來過年了,你是媽最愛的兒子,你咋不回來看看最愛你的媽?”梅香香道。
“二姐這幾年在東莞工作,越發伶牙俐齒了,小時候可是半天也打不出一個響屁。”
梅學文沒想到梅香香已經變這麼潑辣了,印象裡,他這個二姐老實得很。
“我一個女孩子在東莞那種地方工作,比不得你,凡事有媽罩著,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不變潑辣些怎麼成?難道被欺負死啊?”
梅骨看著快人快語的梅香香,有一瞬的恍惚。
從小到大,學文是男孩,在這個家裡受寵,而她是長女,成績好,在學校裡受寵,獨獨梅香香,是一個毫無存在感的次女,一直都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
如今的梅香香,整個人活潑開朗了很多,且攻擊性很強,梅骨不知道該替她高興,還是要心疼她。
她勢必經曆了很多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遭遇,才成長為現在這樣的性格吧?
破繭成蝶。
梅骨眼中,此時的梅香香是一隻撲扇著翅膀飛翔的蝴蝶了。
而梅骨自己尚在繭中,所以無法分辨,眼前的梅香香還不是蝴蝶,隻是一隻飛蛾而已。
“弟弟,你打電話給我什麼事啊?我和媽沒吵架,你彆擔心。”梅骨出聲打斷梅香香和梅學文的鬥嘴,問道。
梅學文打電話給梅骨,可不為了寒暄,他有重要的事,要請梅骨為自己撐腰。
“大姐,這不快過年了嗎?簡簡爸媽也從石家莊回橋鄉來了,要咱家來人,到橋鄉商量一下我和簡簡的事,你也知道媽她不識字,沒文化……”
這種場合,衛七巧如何上得了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