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九穩包店遇同學(1 / 2)

明星村 綠雪芽 8351 字 7個月前

梅骨母女在橋鄉就留宿一晚,第二日便啟程返家。

橋鄉很美,可是旅遊要錢,梅家人的經濟條件不允許她們在江南水鄉多做停留。

來送站的隻有梅學文。

衛七巧在動車站的人流裡東張西望,確定了梅學文身旁沒有跟著蘇簡簡。

蘇簡簡昨晚回家後,又挨了蘇母一頓訓。

蘇母說不過梅骨,也隻能私下又做女兒思想工作,自然也是做不通的,隻能從苦口婆心變成疾言厲色。

梅學文的神色也很落寞。

衛七巧看不出兒子的落寞,隻為兒子能在這樣繁華的地方落腳感到驕傲。如果她能去參觀一下梅學文的宿舍條件,大概就笑不出來了。乾體力活的工人們,住宿條件是很一般的。梅學文怕母親、姐姐難受,就沒有帶他們去廠區參觀。

他好歹是家裡辛苦供出來的大學生,為愛拚搏一把,不得不如此吃苦耐勞。但母親、姐姐看了,大抵要心疼。

梅骨倒是看得出梅學文的落寞,也能想象梅學文麵臨的處境,可是她能力有限,幫不了梅學文什麼。

“謝謝大姐,好歹又幫我多爭取了一年考察期。”梅學文振作精神,對梅骨說道。

“祝你好運。”梅學文已經長到一米八多,梅骨得仰頭看他,但還是伸手摸摸梅學文的腦袋。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D7890次列車開始檢票……”

分彆在即,衛七巧突然抓著梅學文的手哭了起來。

她千嬌萬寵的兒子,匆匆相聚一日,又要分離了。

但列車就要開了,已經沒有時間留給衛七巧表演母愛,她被梅骨和梅香香拉走了。

梅學文看著母親、姐姐進了檢票口,一股悲傷逆流成河。幼年喪父,是母親和姐姐撐起了家,他好想讓母親和姐姐過上好日子,可是他一個末流大學的畢業生,來自鄉村的農家子弟,有什麼能力讓她們幸福?

他甚至沒有能力讓自己幸福。

他的愛情正麵臨考驗,捍衛愛情,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梅學文毅然轉身。

當衛七巧和梅骨姐妹再次回頭時,梅學文留給她們的隻剩人群中一道年輕人單薄的背影。

衛七巧哭了一路,不解兒子為什麼要去喜歡一個外地媳婦,兒子娶了外地媳婦,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永和村看她了,那外地媳婦也不是什麼天仙美女,為什麼就把兒子迷住了。

梅香香被她哭得煩了,就應她:“你嫌棄人家,人家父母也嫌棄你兒子,人家父母沒打算把女兒嫁給你兒子。”

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不被人待見,衛七巧心裡惱火,轉而又不停咒罵蘇家父母為什麼要反對梅學文和蘇簡簡在一起,嫌貧愛富的都沒有好下場。

衛七巧一向嘴毒,罵出來的話都是激烈又極致刻毒的。

梅骨在一旁默默聽著,心裡產生了一種扭曲的快感:你當初是如何折騰我的?現在全都報應在你兒子身上了……

動車駛入長長的隧道,外麵一下黑了,車窗的玻璃立即變成了鏡子,映現出梅骨的麵孔,那一雙透著怨恨的眼睛嚇了梅骨一跳。

她連忙甩甩頭,甩掉內心陰暗的想法。

她是愛梅學文這個弟弟的,身為長姐,她希望梅學文幸福的心不比衛七巧這個當母親的少,但是衛七巧的所作所為很難讓梅骨能毫無雜念地去愛梅學文,她得靠超強的意誌力才能摒棄因為衛七巧而遷怒梅學文的負麵情緒。

蘇家父母反對蘇簡簡和梅學文在一起,與衛七巧反對她嫁給陸景升,性質能一樣嗎?

蘇家父母的出發點是為了蘇簡簡幸福,怕蘇簡簡和梅學文在一起不幸福,而衛七巧呢?

梅骨要嫁給陸景升的時候,衛七巧對梅骨發瘋,說的是:你嫁給那樣一個人,丟了你弟弟的臉,你就那麼看不起你弟弟,覺得他隻能配這樣的姐夫?

你應該嫁給市長或者書記,這樣才能幫襯你弟弟的前途。

一個農婦有著不切實際的野心,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家的女兒定然配不上市長或者書記這樣的官員,於是她便加個限定條件:離婚的,或者喪偶的。

梅骨倒是想順著母親異想天開的這條通天大道走,可是彆的同學紛紛留城時她卻隻能分配回村的農家女孩兒,每日睜眼閉眼隻在巴掌大的村莊裡轉悠,除了永和村的青天白日,她又有什麼渠道去認識母親口中的青天大老爺們?

衛七巧向往兒子能去羅馬,便責備梅骨沒有送他兒子去羅馬的能力。

衛七巧不明白她辛辛苦苦供女兒讀書,當了老師,為什麼不能給她的兒子帶來榮華富貴,那她供她讀書的意義在哪裡?衛青初中沒畢業,卻給家裡賺了那麼多錢,反觀梅骨呢?

當老師的工資很少。

如果是梅骨去東莞,一定能賺到和衛青一樣多的錢,因為梅骨比梅香香漂亮,更比梅香香聰明……

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讓衛七巧對梅骨怨恨滿滿,她隻能在言語上加倍折磨和羞辱梅骨,以發泄她內心的不平衡。

她內心的不平衡還來自於,為什麼這份鐵飯碗偏偏給梅骨端上了,而不是梅學文?

她不去想梅骨成績優異,卻沒有上高中考大學的機會,隻能讀師範,梅學文成績一般,卻能上高中考大學,她隻想著梅骨端上了鐵飯碗,卻不能給梅學文帶來大利益,那梅骨就是梅家的罪人,永遠對不起她這個母親含辛茹苦的付出,永遠對不起傳宗接代的弟弟。

如果鐵飯碗是兒子的,梅骨和梅香香能像衛青那樣,從東莞源源不斷給家裡賺回大錢,那她衛七巧的人生就圓滿了。

可是事實與理想差距太遠,女兒們既賺不了大錢,也嫁不到有錢有勢的人家,她的美夢落空,她恨梅骨,也恨讓她美夢落空的陸家。她咒罵梅骨,更要咒罵陸家,罵陸景升,罵景升爸媽,罵陸景瑟……

她絲毫不管她對陸家的咒罵會如何影響梅骨在陸家的處境,如何影響梅骨與陸景升的感情。

女兒的幸福,這是衛七巧心中不可能有的概念。

因為她的出生與成長,父母也沒有給予她這個概念,所以她對她的女兒們也沒有這個概念。

她覺得女兒生來就是要幫襯父母養兒子的,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怎麼會錯?肯定是對的。

對的東西,她就要去堅持,因為在她的認知裡,這是理所應當的正道。

但凡永和村裡有人嫁女,貼補了嫁妝,她勢必陰陽怪氣,甚至破口大罵,因為任何一戶人家對女兒的善待,都打了她衛七巧的臉,都讓她下不來台,進而惱羞成怒。

這樣的衛七巧,梅骨很難愛得起來。

可是,她是讀了書的,“孝順”二字像緊箍咒牢牢套住她的腦袋,午夜夢回,她常常為自己痛恨生養自己的母親而矛盾、自責。

普天之下,有誰像她這樣,把辛苦養育自己的母親拿來痛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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