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父說著上樓收拾房間去了。
藍父是個勤勞、愛乾淨的老頭,從櫃子裡拿出洗得乾乾淨淨的被褥,裝上棉芯,將床鋪得又軟又舒服。
梅骨躺在床上,想等梅香香回來,可是床太舒服,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不是讓你彆在我家睡嗎?你怎麼在我家睡了?”
梅骨模模糊糊聽到梅香香的聲音,她使勁想睜開眼睛和梅香香解釋,可是眼皮仿佛粘了膠水,她怎麼使力氣竟都無法打開,隻看見床前模模糊糊站著一團黑影。
矮矮的,小小的,黑乎乎的。
梅骨知道自己做夢了,可是怎麼使勁都醒不過來。她彙聚全身力氣,在夢中發出一聲喊,終於衝破了那可怕的夢境,睜開了眼睛。
眼前沒有黑影,隻有夜燈發出微弱柔和的光芒,將屋子裡照得曖昧模糊,卻又清晰可見。
梅骨氣喘籲籲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淩晨三點。
從小到大,衛七巧老是告訴他們:夜裡兩三點鐘,正是地獄大門打開的時候。
頭皮一陣發麻。
梅骨,你傻了?竟信這種迷信的說法?
梅骨在心裡暗罵自己,起床,穿了拖鞋,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下麵的街道,淩晨的街景除了一條溪流和沿溪而亮的一排路燈,什麼也沒有。
雨已經停了,地麵有些潮濕。
遠處橋上立著一個人影。
香香?
那人影好像梅香香,但梅骨不確定。
梅骨輕輕下樓,來到貼著雙喜的門外,這一間應該是梅香香和藍禕的婚房。
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梅骨思索再三,小心翼翼推開房門,一個高大的人影就站在門後,嚇了梅骨好大一跳。
是藍禕。
梅骨聽見自己心臟正撲通撲通狂跳,她按著胸口問藍禕:“藍禕,你這麼晚怎麼還沒睡?香香呢?”
屋子裡沒有點大燈,隻有光線不明不暗的壁燈,藍禕站在背光區,臉上的五官和表情都一團濃墨。
“她不在。”藍禕說著就轉身走向大床。
梅骨的視線延伸進去,果然看到那張她親自在鄉裡家具店挑選的紅色大皮床上,並沒有梅香香的身影。
所以,她看到的橋上的人影就是梅香香。
梅骨心頭一咯噔,趕緊向樓下跑去。
梅骨跑出藍家,向著橋上的梅香香跑去:“香香,香香……”
香香臉上爬滿淚水。
香香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
梅骨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梅香香了,她竟然懷孕了,且月份不小了。
見到梅骨,梅香香先是吃驚,這個時間點,且是在鄉裡,她竟然能看見自家姐姐。
梅香香晚上回到家時,藍父和梅骨都睡了,所以她並不知道梅骨留宿藍家。
“姐姐,姐姐……”
梅香香一把投入梅骨的懷抱,嗚嗚哭了起來。
……
……
天亮,衛七巧出現在了藍家。
她黑著臉,為梅骨把她喊來藍家而很不高興。
九穩包店關門歇業。
店內開了燈,隻坐著藍父和梅家母女三人,並不見藍禕身影。
看到衛七巧,藍父很緊張,賠笑臉,賠不是,他一早起來蒸的一籠九穩包,全都端在衛七巧跟前。
衛七巧連吃了三個,又喝了一瓶王老吉,方才說道:“夫妻哪個不吵架?從前,陸家那個畜生還三天兩頭打她呢。”
衛七巧衝藍父指了指梅骨。
藍父點點頭,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衛七巧會大鬨一番,沒想到竟如此通情達理。
十裡八鄉說衛七巧壞話的人,看起來對衛七巧是有什麼誤會。
若是從前,梅骨會覺得沒麵子,但此刻她很坦然。
“香香,你告訴你爸爸,藍禕都是怎麼對你的?”梅骨拍拍梅香香的肩。
梅香香挺著大肚子坐在梅骨身邊,竟顯得駝背,臉色也蠟黃蠟黃的。
被梅骨提醒,梅香香便說道:“他總是抱著我不放開,讓我喘不過氣來……”
衛七巧哈哈大笑起來,衝藍父說道:“你聽聽,小孩子家說的什麼話,也不害臊。”
“不是的不是的,”梅香香隻好拿梅骨示範,站到梅骨身後去,胳膊繞過梅骨的脖子,使勁向後勒,“是這樣的……”
“快放開我,香香,我喘不過氣了。”
梅骨的確喘不過氣了,難受地拍梅香香的手,梅香香一嚇,趕緊放開梅骨,接觸到衛七巧投過來的不悅的目光,梅香香趕緊調轉視線。
“他一定是和你鬨著玩的。”衛七巧已經收斂了笑容,對梅香香說道。
“是是是,鬨著玩的。”藍父小聲附和。
“藍禕是老師,讀書人,怎麼可能打老婆?”衛七巧理直氣壯的,“再說,你肚子都這麼大了,難道還要學你姐離婚哪?你可彆被你姐帶壞了。”
衛七巧說著,看向梅骨,滿眼厭惡,看仇人般,說道:“你自己婚姻不順,就要拉上你妹妹,你見不得你妹妹找個吃公家飯的,所以就想把你妹妹的婚姻攪散,是不是?梅骨,你怎麼這麼惡毒?”
衛七巧罵她什麼都不要緊,關鍵是香香。
她要救香香。
她知道在不好的婚姻裡,唯有及時止損一條道路,否則就會越陷越深。
“香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不論你怎麼想,我都支持你,姐會幫你,你彆怕。”
梅骨深情握住了梅香香的手。
可是梅香香後退了一步,她囁嚅著說道:“我……我不想離婚,我一旦結婚,就不想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