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也愣住,她其實不太習慣和彆人說“不”,不論做衛七巧的女兒,還是做陸景升的妻子,她沒有養成勇敢說“不”的習慣,更多的是逆來順受。
“對不起步堯,我對茶不感興趣。”現在梅骨勇敢地表達自己內心真實感受。
她豈止不感興趣,她甚至厭惡至極,看到茶,她就想起從小到大衛七巧是如何一邊剝削她們的勞動力,一邊侮辱她們的。
勞動不可怕,可怕的是母親在她們勞動時給予的尖酸刻薄的羞辱言語。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梅骨感覺到自己的食指指尖正在隱隱抽痛,那些因為揉茶珠而化過膿的稚嫩的肌膚,此刻在一抽一抽地散發疼痛。
梅骨不自覺握起了拳頭。
王步堯也發現了梅骨的不適,忙讓老板娘把他正在喝的壽眉撤了下去。
“怎麼了,不合口味嗎?要不我給你換成白毫銀針。”老板娘熱情地問王步堯。她剛剛已經透過其他桌的客人,得知這位模樣頗為俊秀的年輕人,是老王書記家剛剛回來侍疾的公子。
“不必了,謝謝。”
王步堯再次做了個“請”的動作,老板娘識趣地離開。
老板娘在一旁,王步堯嫌她礙事,老板娘離開了,王步堯又緊張了。
梅骨對茶不感興趣,那她對啥感興趣呢?
“小骨,你現在還寫小說嗎?我可好久沒有看到你的文章了,你的博客也好久不更新了……”
自從師範畢業後,梅骨回鄉,忙於勞作、教書、結婚、家長裡短,的確好久沒有動筆寫文章了。
“是好久沒有寫了,不知道寫來乾嘛。”
“怎麼會沒乾嘛呢?寫來給讀者看呀,我是你的忠實讀者呀。你有那麼好的寫文章的天賦,千萬不要浪費了。”
王步堯看著梅骨,眼裡滿是鼓勵和期待。
梅骨想起陸景升不讓她寫小說,理由是寫小說的女人都會婚姻不幸。她結婚三年,一個字的小說都沒有寫過,為什麼也婚姻不幸了呢?所以婚姻不幸,和寫小說有什麼關係?
梅骨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
過去的日子,她的思想為什麼會被陸景升如此控製和左右?
“好,等我寫出新的小說了,就請你幫我看,還是免費的吧?”
小時候,請梅香香看她的文章,梅香香以看字頭疼為由拒絕了,請梅學文看,梅學文要她給錢,她給不出錢,就用作業紙給梅學文打欠條,隻有王步堯是免費為她看文的,且看完,還能向她訴說各種真情實感的讀後感。
他是她最真誠的讀者,她便也把他當最知心、親密的朋友。
“當然,”王步堯笑,“等你拿到稿費了,請我吃飯。”
梅骨卻愁眉:“可是我就算寫出來了,也不知道該怎麼發表呀。”
這就是信息差吧。
梅骨隻知道寫,不知道該如何發表,不知道投稿渠道,甚至她過去寫小說,還是用筆寫在作業本上的,而現在大家都用電腦寫了。
梅骨發現自己果然老土,土得都要長草了。
“你隻管寫,我來幫你找發表渠道。”
王步堯畢竟是去過北上廣深的時髦人,他比梅骨見的人多,賺的錢多,懂得也多得多。
大腹便便的老板娘又走了過來,放下兩份馬克龍。
“我們大廚自己設計的款式,送給兩位嘗嘗。兩位剛才說什麼小說,兩位也愛看小說嗎?我推薦一下我家姑姑寫的小說。”老板娘熱情洋溢說道。
“你家姑姑?”王步堯問。
老板娘點點頭,一臉驕傲說道:“我家姑姑就是寫小說的,在網絡上寫,大神,可賺錢了。白天在市委統戰部上班,光鮮亮麗,晚上又有這麼一份外快,羨慕死人了。”
她家姑姑在場的話,是決不許老板娘這麼高調吹牛的。
網文作者最忌諱掉馬甲。
不過,她也沒把姑姑的馬甲爆了呀,不算犯姑姑的忌諱吧?
“你們猜,我姑姑每個月因為寫網文收入多少?”
老板娘一雙眼睛布靈布靈的。
“多少?”
“至少這個數。”老板娘伸出了一隻巴掌。
梅骨感覺自己流口水了。
……
……
當天晚上,梅骨正在村委會宿舍裡躺著呢,就接到了王步堯電話。
“快來樓下。”電話裡,王步堯激動地說。
梅骨隻好起來,穿著睡衣就下樓了。
王步堯將一個可以翻蓋的扁扁的長方形盒子遞到梅骨跟前來:“送你的。”
“什麼呀?”
“打開就知道了。”
梅骨打開了包裝盒子,是一台筆記本電腦。
粉紅的金屬材質,外觀輕薄便攜,小巧又時尚,鍵盤緊鄰屏幕下,觸控板下方、兩側布滿各種接口。
“無功不受祿。”梅骨嚇得將筆記本退了回去。
王步堯當然不接,說道:“這是我對你的投資,梅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有了好的裝備才可能打贏戰,這樣,等你賺到這個數稿費的時候,你就把筆記本電腦的錢還我。”
王步堯像“月光下的甜蜜驛站”老板娘那樣伸出了五個手指。
不用那時候,現在就可以還。
梅骨卡裡有錢的,“遠貝”老總不是打了半年的課費給她了嗎?
“謝謝你,步堯,我自己的仗,自己添裝備。”
梅骨第二天就去鄉裡信用社取了款,將筆記本電腦的錢還給了王步堯。
整整五位數。
梅骨心疼得要死,如果是她自己去買,一定不會買這麼貴的裝備吧,頂多兩三千塊錢,就超出她的預算了。
但這是王步堯原先打算送她的禮物,也太大手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