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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侵入現實 清遠 121963 字 9個月前

第421章 族學套餐

夜裡小雨未停,寶釵、黛玉等人都散去。寶玉亦跟著黛玉一起回房。隻是,黛玉不大吃他的逗趣,事事有自己的看法,時時可見賈環的一些觀點、理念。

寶玉悶悶不樂的回到屋子裡,想著今日之事,心中越發的難受。叫新上來的一個丫鬟四兒剪燈讀書。

媚人、茜雪幾個都是一頭霧水。正月十八日,族學第一天上學就是考試,寶二爺考了個中上,還得了老爺的誇獎,有這麼必要拚命的讀書。二爺不是不喜歡四書五經的嗎?

她們倆當然不知道:賈寶玉看的不是四書五經,而是一本《南華經》,通俗叫法:《莊子》。

寶玉心浮氣躁的翻著莊子,眼中過著“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汎若不係之舟”,“山木自寇,源泉自盜”等字句。

再想著今天下午聽戲時寶釵推薦的《魯智深醉鬨五台山》裡麵的一支《寄生草》:漫揾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這句話在腦海裡翻騰著,寶玉眼淚就掉下來。如今,府裡的姐姐妹妹們都不大和他親近了。寶姐姐如此,林妹妹如此。這情況,看得身邊服侍的丫鬟四兒一臉的蒙圈。好在,她知道寶二爺往日就是這麼個性情,便在一旁安靜的候著。

寶玉哭過後,提筆寫了一個偈句: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

心裡又覺得意思沒說儘,再寫了一支曲子《寄生草》: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寫完之後,寶玉自己念了一遍,才覺得心頭的一口悶氣發泄出來,又覺得自己寫的還不錯,環老三那俗人肯定寫不出來的,便自得的上床睡覺。

……

……

第二天一早,媚人過來叫寶玉起床,梳洗,吃飯,上學。外麵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劈裡啪啦的打在窗欄上。

寶玉一看這雨,加上心情不大好,道:“我今兒不去了。媚人,你打發人去和茗煙說一聲,叫他跟著李貴一起去族學幫我向駱先生請個假。”

媚人的性子,可不是襲人,她沒勸寶玉,“好啊。”趴在床頭和寶玉笑鬨,捂著他的手,“那二爺你先起來呀。沒得讓我們挨老太太、太太的罵。”

秋紋和麝月在門口冒下頭,看著場麵就都偷笑退出去。

……

……

賈府族學,位於榮國府南街中,周圍街巷,居住的都是賈家的子弟、族人。

由六間新起的紅磚青瓦大屋和青磚黑瓦舊屋組成的院子,再栽種著鬆、柏、棗、竹等樹木。

早春之時,暴雨傾盆,天地間的綠色都少了些意趣。然而,學堂之中,傳來郎朗的讀書聲: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學問勤中得,螢窗萬卷書。三冬今足用,誰笑腹空虛。自小多才學,平生誌氣高。

彆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

正是鄉間、私塾裡常見的蒙童課業中郎朗上口的神童詩。八十多名學生,年紀大的有十幾歲,年紀小的剛剛蒙學,都在認真的朗讀,聲調抑揚頓挫……

族學講師駱宏短須小眼睛,身量中等,快四十歲的年紀,神情嚴厲的在學堂課桌間來回踱步。

賈家的族學,隨著賈環去江南,下人裡麵的培訓班早就不辦了。但是,開始對所有的賈家人,包括下人的適齡子弟招生,進行小學教育。甚至,和賈家沾親帶故的人家的孩子也收。

族學提供飲食,足額的銀錢補助。畢竟十幾歲的孩子在古代算是勞動力了。但是,有一條,要考試。旬日一小考,一月一中考,三月一大考,半年一終考。優者獎,劣者罰。采取末位淘汰製度。每年總有那麼一些被淘汰出去的青少年。

族學規則,人手手抄一冊,違者最嚴厲的便是開除。

大課之外,又根據進度不同分數個小班。族學的老師除了駱宏,還有張四水、柳逸塵。今年正月開學,在鄉下老家躲風頭,閒的無聊的劉國山也來當了個小學教師。當年的國子監生案的影響差不多快要消失了。

課程有:四書、詩經、算術、錢糧、管理、經商、體育等。

駱宏邁步往門口走去,臉色不悅,他已經看到外頭是賈寶玉的兩個長隨在冒頭。彆影響他上課。

駱宏路過秦鐘的課桌邊時,秦鐘給嚇的微微一個小哆嗦。他膽子比較小。他家中如今就剩他一個人,老父都給他氣死了。他和水月寺的智能偷歡給老父撞到。他又羞又愧,大病了一場,但因學校要求每日跑圈鍛煉身體,他倒是撐過來。

駱宏走到教室外,四十五度角斜了一眼,昂著頭不說話。李貴和茗煙兩人陪著笑。彆說什麼豪門貴仆的屁話,眼前的駱先生是秀才相公。有功名的讀書人。他們倆即便是寶二爺的跟班,又算哪根蔥?

茗煙笑嗬嗬的道:“駱先生,寶二爺今日病著了,特派我來向您老請個假。”

駱宏板著臉,伸出手,“把家長簽過字的請假條拿來。”

茗煙一愣,“啥?”族學還有著規矩?寶二爺偷懶不想讀書,敢找老爺簽押?嫌命長了不成?

駱宏冷哼一聲,厭惡的揮揮手,“你們走吧。彆影響我教學。”他自是懶得和兩個奴仆廢話。這還是他因為國子監生案脾氣改了些。換作以前,他不罵人才怪?

賈環已經委托江興生給他送了一封信。有些事,他心裡有數。所以,開學考試照舊。不能一開始就坑,針對的意味太明顯。

回到課堂中,駱宏將講案放到講桌上,道:“今天我們講授詩經。”他的本經是詩經。

……

……

寶玉在賈府內得了茗煙傳進來的口信,琢磨了一下,心裡還是有點惴惴不安的。族學,畢竟是環老三的地盤。當初環老三擠兌他就沒安什麼好心。

寶玉想了想,去賈母麵前討了個話。

賈母自是安慰了寶玉一番。在賈老太看來,寶玉有點小病,不上學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賈環要敢鬨幺蛾子,針對寶玉責罰他,她也不是吃乾飯的。

但是,賈環的套路,賈母自是想不到。

時間,便這麼一晃而過。寶玉恢複了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學節奏。

正月底,族學考試。賈寶玉的考試成績略有下滑。賈府裡除了猜燈謎,倒沒有彆的事。今年這個年,實在是過的有點忙。都在休息。

二月十日,族學考試。賈寶玉考試成績滑到他所在的小班的中下,二十三名童子,排十六名。

……

……

這天下午,賈政沐休,在外書房中和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清談。白師爺不在。他是實務派,自然不跟著混這個圈子。

賈政現在除了必要的應酬,基本都是在家中和清客們閒談。話說,政老爹如今是國丈,有多少“必要”的應酬?都是彆人上杆子來求他。

日子逍遙、愜意。一如往年。唯一的區彆在於,他在篤定的等著升官。

正聊著前朝舊事時,外頭的長隨李十兒進來回報道:“老爺,族學的駱先生來了。”

賈政微微一愣,隨即道:“快請。”

一屋子清客都趕忙站起來。這倒不是因為賈政的緣故,而是童生、讀書人麵對生員的一種自卑。士林風氣如此。

駱宏一身整潔、半舊的玉色瀾衫,拱手給賈政行了一禮,說明來意,“賈老爺,令郎在族學中考試中成績下滑嚴重。這是成績單。在下身為師長,教書育人,亦有一份責任。特來與賈老爺溝通,務必要使令郎重回正軌。”

賈政、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等人肅然起敬。程日興道:“駱相公如此負責,真乃師長楷模。”

賈政忙接過駱宏遞來的成績單,看著上麵的百分成績,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下。兩個字在腦海裡冒出來:孽畜!

當然,我們都知道有個詞叫做“家訪”。

駱宏和賈政談了小半個時辰,詳細的了解一遍情況,又說了家長要注意什麼的,一番話,告辭前說道:“二月十五日晚上,針對這次考試成績,族學裡要請各學生的家長齊聚,談一談。還請賈老爺賞光出席。”

賈政要說喜不喜歡寶玉,那是毋庸置疑的。經常抽寶玉,隻是恨鐵不成鋼,駱先生上門來,要他去參加什麼聚會,研討教育之法。為寶玉,他當然是願意費一些時間去的。

當然,我們都知道有個詞叫“家長會。”

家訪、家長會,一般而言,隻要老師祭出這兩樣法寶,再皮實的熊孩子都得歇菜。除非他不怕他老子。

……

……

寶玉對某些事情是一無所知的。賈府裡平靜如水。大概有點波動的就是:看了好日子,準備於二月二十二日將寶玉、姑娘們搬到大觀園中去居住。

這是賈元春的吩咐。元春因編撰大觀園題詠,想起大觀園的景致,怕賈政敬謹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倒是荒廢好園子。派夏守忠來傳諭,讓寶玉、姑娘們搬進去住。

賈元春如今能使喚六宮都太監夏守忠這樣的大太監乾跑腿的活,足見她此時在皇宮中的地位。

這天下午,二月十八日的會試日近。賈府中有一股彆樣的焦躁氣氛。賈寶玉自是從寶釵、黛玉等人的身上感受到。感覺非常沒意思,在抱廈廳外的花枝下,帶著麝月、四兒陪著探春的大丫鬟侍書、翠墨研磨製作胭脂。

二月中下,春日正好,賈府內,春機陣陣,山鬆野草帶花挑。寶玉正和丫鬟們鬨的開心時,鴛鴦和晴雯從門前路過停下來說幾句話。鴛鴦好笑的看著蹲在地上陪丫鬟們頑笑的寶玉,道:“二爺又在淘汰胭脂?”

“是啊。啊……鴛鴦姐姐,晴雯姐姐。”

晴雯比鴛鴦還要出色,標致。但寶玉是不敢沾晴雯的,他吃過虧。起身,笑著對鴛鴦道:“好姐姐,我淘製的總不及你嘴上的好。將你嘴上的胭脂賞給我吃了吧。”

這倒不是一句恭維的話。如今,賈府的胭脂全部是采購王熙鳳的私人生意店鋪裡的胭脂。質量,有賈環的說教、提點,不再是劣質的貨色。給鴛鴦使用的,更是一等一的好。鴛鴦是賈母的大秘書啊!

鴛鴦身姿高挑,輕盈的笑起來,拒絕道:“噯喲,這也是能吃的?”

寶玉如何肯依,道:“好姐姐,你就賞我吧。”

正玩鬨時,金釧兒快步小跑而來,氣喘籲籲,神情焦急,道:“二爺,老爺在太太屋裡,正到處找你呢。說要拿棍子抽你。”

寶玉一下子給唬的!臉色瞬間變得卡白。至於吃胭脂什麼的,自是都給忘記。

第422章 精髓所在

賈府中路,東跨院中。賈政正在屋裡生氣,時而嚴厲的喝問道:“那孽畜找到沒有?找來見我。看我不抽死他。”

賈政臉上陰雲密布,隨身服侍的丫鬟們如彩雲、玉釧兒、彩鳳等戰戰兢兢,都躲到外麵去。屋內氣氛壓抑。

王夫人坐在炕上,看賈政氣成這樣,哭著道:“老爺有話要教訓寶玉,慢慢的說,氣著自己身子豈不是罪過。”

儒家的禮法:夫為妻綱。不管王夫人是多麼厲害的角色、人物,賈政發怒,她要勸,也隻能放低身段,繞著彎勸。

紅樓原書裡,王熙鳳把賈璉捉奸在床,賈璉還敢撒潑,拿劍攆著王熙鳳到處跑。這要在現代,簡直不可想象。此時男子,女子的地位大抵如此。

賈政怒聲嗆著夫人,“我早就被他氣得快要死了。還有什麼罪過不罪過。他聽我一句話?我叫他去讀書,他倒好,正月十八日開學,這一月裡來,去了學校幾次?”

王夫人嗚咽的哭著,心裡回過神來,原來是為讀書的事。心裡倒是放了一大半的心。那年不為這事鬨幾回?

三春居住的抱廈廳就在東跨院後麵,距離並不遠。片刻後,賈寶玉就跟著金釧兒到東跨院正房裡。

寶玉小心翼翼,磨磨蹭蹭的從門口進來,小聲道:“母親,我來了……”父親氣呼呼的坐在桌邊,母親在炕上哭。看這情況,心裡頓時發苦。隻能寄希望於茜雪早點趕到老太太屋裡。

“孽畜!”看著寶玉這幅畏畏縮縮的樣子,賈政氣就不打一去來,心裡的舊賬、新帳一起翻起來,憤怒的將手邊精美小桌上的茶杯拿起來,砸在寶玉腳下。

這對一貫儒雅,講究世家公子哥體麵的政老爹來說,極其罕見。但,誰知道他在族學家長會上是什麼心情?

他昨晚回來,夜色已深,在書房裡歇息的。一大早去上朝,中午給戶部侍郎趙侍郎請去吃酒。下午在公房中批了公文,到現在才有空回府進來,宣泄他心中的怒火。

寶玉嚇的一哆嗦,往後躲了一步,然後如同鵪鶉樣的低著頭。看得王夫人一陣心疼。

“孽畜,你還有臉來見我?你讀的什麼書,考那麼一點分數,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燥的慌!”賈政咆哮的拍著桌子,實在太氣了。他貴為賈府之主,嫡子的成績竟然是中下,他昨晚在族學的瓦屋裡,老臉都丟儘。

再想想即將參加禮部會試的庶子,賈政心火更盛,起身去找棍子抽寶玉。

把寶玉給嚇的兩股戰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他父親要抽他,他難道還敢跑不成?

賈政、王夫人起居的地方,要找根棍子還是很難的。王夫人一邊哭,一邊勸。賈政還沒來得及打寶玉,賈母的大丫鬟琥珀一路快跑的過來傳話,“老爺,老太太叫你和寶二爺去裡麵進回話。”

等寶玉的大丫鬟茜雪去通知,早晚了。王夫人早偷偷的派人去通知賈母了。

賈政餘怒為消,沉著臉,帶著王夫人、賈寶玉,趙姨娘、周姨娘並丫鬟們,一行人往賈母上房而去。

……

……

賈母午睡剛起來,就聽得丫鬟回報說老爺要打寶玉,把她給氣的,急的,連忙派了琥珀去傳話。這時,正在正廳裡順氣、等待。

鴛鴦一邊幫依靠在塌椅上的賈母輕拍著背,一邊說著話,“老祖宗,老爺不過是一時氣急,太太在麵前呢。寶二爺不會有事的。”

她就走開一會,跟著晴雯去望月居吃杯茶,哪裡想著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老爺的暴怒似乎來的太突然。賈府內宅裡,對外麵族學發生的事情基本都不怎麼了解。

賈母點點頭,歎道:“也不知道為什麼事,就鬨這樣。”

一盞茶的功夫後,賈政帶著妻妾、寶玉、丫鬟進來。翡翠靜悄悄的給王夫人上座。屋子裡靜悄悄的。賈政先給賈母行禮,道:“母親派人叫兒子來所謂何事?”

賈政心裡怒氣未消,說話還有點硬。

賈母不滿的頓著拐杖,道:“你要教育兒子,我管得了你?你是他老子。我就問問你,你父親當然是怎麼管教你們兄弟兩個的?”

賈政鬱悶的不行,道:“母親這話兒子如何受的起。寶玉已經到了不管教不行的地步了。他去族學讀書一個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三次考試,成績一次比一次差。”

賈母這時搞明白怎麼回事,看著幼子,不耐煩的打斷道:“成績不好就要挨打,你小時候要挨多少打?”

賈母這話說的一屋子的丫鬟、陪房、仆婦們想笑又不敢笑。在賈府裡上了年紀的下人都知道:政老爺讀書,其實不大行。

賈母招手道:“寶玉,到我這裡來。寶玉,這樣聰明的孩子,隻是去族學的時間還短罷了。你逼著他念書,都快把個好孩子逼出病來。”寶玉喜不自勝的依偎到賈母懷裡。賈母慈愛的摩挲著寶玉的臉,再對賈政道:“你在外頭忙,裡頭的事不知道。寶玉生個小病,我和你媳婦都沒給你說。”

寶玉因病請假的事,她知道嘛!

賈政一陣無語,看著被母親寵溺的寶玉,歎口氣,他現在也不說自己丟臉的話了,道:“母親,寶玉連西胡同裡的賈菌都考不過。”

滿屋子寂靜。

連正在摩挲、寵愛寶玉的賈母手上的動作都給停了。眼睛有著哭後紅腫的王夫人本來木納、平靜的臉上微微帶著欣慰的笑,這時也凝滯著。

這一幕,倒是讓在旁邊看戲的趙姨娘差點沒笑出聲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賈菌是榮國府的近派重孫,一說名字,滿屋子人都知道。他由寡母婁氏撫養,年紀和賈蘭同歲。兩人關係是極好的。賈蘭如今去跟著賈環去東莊鎮上讀書。

寶玉在賈府內眷裡麵一貫有著“聰明”的名頭。他確實也很聰明。也討人喜歡。但是,突然間,賈府內眷被告知:喏,寶玉比不上隔壁那孩子。這就很尷尬了!衝擊有點大。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滿屋子人安靜下來。

賈菌的寡母婁氏是個上得台麵的人。往日,賈母要開家宴,榮國府這邊血緣近的賈家彆房的女眷或畏懼或者自卑,都不願意來。獨婁氏會前來,不卑不亢。寶玉的成績不如賈菌,賈母和婁氏見著麵,這可就沒什麼臉麵了。

人都是這樣的。眼不見心不煩。但眼下有個偶爾能見麵的,這能不正視問題嗎?能裝得了鴕鳥?能關起門來自吹自擂?

賈政重點提賈菌,自是族學裡的駱先生拿來對比差生和優秀的例子。而賈府裡麵的門道,族學的駱宏哪裡知道?都是賈環提點的。

賈母長長的歎口氣,“唉……”

賈母歎氣,寶玉就有點慌了神。他現在是真有點燥的慌。臉都紅了。成績沒什麼用,但至少要給祖母、母親掙臉麵。這道理,他懂。

賈母沉吟了一會,問賈政,“你想怎麼教育寶玉?”

見著賈母,賈政就知道打不成兒子。這時心裡火也消了點,畢竟他小時候很少挨打,道:“隻要寶玉從今以後,每日都去族學好好讀書罷。再有過錯,兩罪並罰。跟著他的小廝,每人要打四十大板。挑唆著寶玉偷懶。”

賈政的意思是:禁止寶玉遲到早退,無故曠課請假。

賈母點點頭,這是可以接受的,道:“嗯。今日就罷了。寶玉留在我這裡。明日開始,好好讀書。”寶玉雖然沒考好,她臉上無光,但到底還是寵著寶玉的。

賈政歎口氣,退出去。

賈政走後,寶玉忙不迭的向賈母、王夫人保證好好讀書。這才把賈母、王夫人哄的高興起來。鬨了片刻後,寶玉主動提出去屋裡讀書。王夫人還有事,便帶著趙姨娘、周姨娘等人一起走了。

窗外,陽光寂靜。

賈母坐在塌椅上,眯著眼睛,對鴛鴦道:“都是環哥兒搞的事。幸好是我在家裡。不然寶玉又要挨他老子一頓打。那年不也是,挑唆著,這人心啊……”

她現在忘了剛才賈政說寶玉成績不如賈菌帶來的不快、衝擊。語氣很不滿。後麵一句壓在喉嚨裡沒說出來:人心一旦壞了,再有能力,也不是個好東西。

鴛鴦隻好是順著賈母的話說。

窗外微風徐徐。屋內,聲音絮絮。賈政的怒氣,寶玉的成績,一場風波就此告一段落。賈政要打寶玉,給賈母攔下來才是正常的。政老爹是孝子嘛!

看似虎頭蛇尾。然而,賈老太又怎麼搞得懂賈環的套路?

對一個人的摧殘,肉體上不是最高級的,而是在精神上摧殘他,限製他的自由。

賈寶玉並不喜歡四書五經,而是喜歡看雜書。但是,賈環現在是強迫他去族學裡讀四書五經,還要認真讀。不然,考試名次不行。還得被家訪,被開家長會。

賈寶玉喜歡在內宅裡廝混,喜歡和美女一起玩,但賈環現在讓他沒這個時間。大臉寶,每天都得去族學裡呆著。跟打卡上班一樣。畫地為牢。

這才是族學套餐的精髓所在。這才能讓賈環心裡感覺到,給林妹妹出了一口惡氣。當然,大臉寶要是能給賈政狠狠的抽一頓,那就更完美了。

自二月十六日後,賈寶玉就和往日悠閒的生活說拜拜了,“享受”著賈環給他定製的族學套餐,欲仙欲死。每天下午下學回來,去賈母麵前露麵,連去纏林妹妹的時間都沒有。吃飯回來繼續在燈下背書。

賈家族學,旬日一小考,一月一中考,三月一大考,半年一終考。學習壓力很大的哦!

第423章 會試之前

族學套餐的事,賈環丟給學生江興生就沒管了,正月十九日下午帶著如意、賈蘭等人抵達東莊鎮。

賈環在東莊鎮北前坊中有院子。十五間房子組成的小院,足夠他們一行人的居住。

院落的衛生,錢槐早就帶人來打掃過。隻需要去鎮上買米麵、蔬菜、魚肉,就可以開火。鋪蓋都是櫃子裡現存的。還有帶著的。

如意主內,安排著放置行李、書籍、賈蘭等人的住宿。賈環則是去書院裡拜訪葉先生、老師,同學。一連幾日,都是忙的不可開交。

至於賈蘭進入書院讀書的事,賈環一封手書給書院的招生辦就辦妥。現在負責聞道書院招生辦的是原來一起賑災留在書院裡的同學。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東莊鎮上就逐漸的熱鬨起來,士子們陸續的返回書院。小胖兄羅向陽回來的比較早,他在書院開學就回來了。賈環回來第一天就見著他了。

到二月上旬,賈環便見到了回來的大師兄公孫亮,還有一臉幸福模樣的龐澤。他媳婦懷孕了,在老家休養。這次會試,聞道書院就賈環、公孫亮、羅向陽三人參加。

龐澤,喬如鬆,許英朗等人都是參加今年八月份的鄉試。二月初距離八月份也就大半年的時間了。

這兩年書院裡又陸續出了二十幾個生員。還留在書院的有十幾個,賈環等人還一起在書生食府裡吃了頓酒。不是北直隸的生員不值錢,實在是聞道書院的規模正在逐步的擴大,教育產業化。

賈環每天早上起來去書院裡樹林裡晨讀,回來吃過早飯再去書院新建的圖書館(名叫:藏書館)中讀書,研習八股。至晚方回。吃過飯後,或者是與公孫亮、羅君子閒談、切磋學問,或是向葉先生、何先生等人請教。

時間便在這讀書的日子中飛快的流逝。

二月上旬,賈環、公孫亮、羅君子三人約著一起去禮部辦理了報名手續。之後,距離二月十八日的會試時間已經不遠了。

十六日下午,書院大街的鹹亨商行總部隔壁的茶樓上,賈環、公孫亮、羅向陽幾人愜意的圍坐在茶桌邊,欣賞著街景,遠眺東莊鎮,妙峰山。

明日大家就準備前往京城,準備會試。住宿自是由鹹亨商行安排。無需費心。

午後的書院大街南段,略顯幽靜。梧桐樹葉在陽光中微微搖動,春風拂麵而來。

公孫亮一身白色的儒衫,麵若冠玉,豐神俊朗。婚後身上的氣質略有沉澱,更顯得溫潤如玉,笑道:“這日光正舒服。最是一年春好處啊!賈師弟,可有新作?”

幾人的茶桌在茶樓二樓窗邊,視線極好,又有春季溫潤的陽光落下來。幾個分彆裝著黃豆、油炸花生米、豆腐、皮蛋的瓷器餐碟泛著清光。鹹亨商行能燒製瓷器,東莊鎮這裡瓷器使用的很普遍。

賈環和公孫亮很熟,翻個白眼,倚在木椅上,道:“大師兄,都快考試了,哪裡還有什麼新作?”

羅向陽還是小胖子的模樣,微微一笑。大家的水平,其實都差不多。中,應該是可以中的。就看名次。子玉是第一次,這對他和公孫師兄而言,是第二次了。

賈環中舉後,壓了一次會試。

許英朗和喬如鬆的私交好,性子活潑,這時,吃一粒花生米,笑嗬嗬的道:“我這裡倒是有一份情報要說給大家聽聽。關於這次會試,最受矚目的幾名士子……”

龐澤大鼻短須,插話道:“科舉強盛的地區就那幾個。南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湖廣。最有實力的士子多半就是出自這些地方。”

許英朗就笑,“正是。常州府宜興才子周慎行,雍治十年南直隸鄉試第七,時年十八歲。他並沒有參加十一年的會試。這一科恩科方才下場。弱冠之年,名滿京華。”

書院的同學,因為距離京城實在太近,慣例是要到考試開始前才會出發前往京城裡。而,這就缺少了與各地士子相互了解、交流的機會。考前的文會,基本都沒參加。

他父親許澄翰林出身,官居詹事府左中允,在軍機處辦事,因而知道這些資料。

賈環微笑著喝口茶,點點頭。

許英朗再道:“翁宗道,時年二十六歲,福建候官縣人。他二十歲就過了福建鄉試,還做一任學官教諭,此次來京,在文會中大放異彩。文華殿大學士劉飛白盛讚他經義水平。”

“另有華亭才子唐道賓,黃岡才子蕭夢禎,上虞才子王鑛,永豐才子範錫爵等人,都是聲名鵲起。得到士林稱頌。”

昔日的包打聽,絡腮胡子的易俊傑不滿的晃晃頭,道:“許兄,難道沒有子玉的名字?”他是賈環的死黨。

這話說的眾人都是大笑。賈環自己也笑起來。

許英朗笑著解釋道:“這還真沒有。子玉名滿天下,關注度很高。但是今科春闈大比,要說中會元、狀元,子玉真不是熱門人選。”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書院的同學們其實心中都有數。要說以他們的水準,要在會試中奪魁,甚至三鼎甲,想都彆想。全國那麼多讀書人呢。

公孫亮道:“昔有曹孟德煮酒論英雄,今有我們煮茶論士子。這次下場,我們全力以赴就是,名次自有考官們去定。”

說起考官,眾人都聊起來。

這次會試的兩名主考官便是大學士劉飛白、禮部尚書方望。以劉大學士為正總裁,方宗師為副總裁。

……

……

隨意的閒談一直到傍晚時,眾人才起身,各自告辭。大家如今的住處各不一樣。如大師兄、羅君子就住在書院內,賈環、許英朗、喬如鬆等人住在書院外。

住在書院內的,方向也不一樣。如易俊傑等人,出茶樓往南走,從書院正門進入會更快一些。而大師兄公孫亮等人則是從書院南門進入新校區。

賈環、公孫亮、羅君子、龐澤從書院大街斜著進入北前坊,悠閒、愜意的在夕陽中往書院南門而去。賈環的住處就在南門附近。他們則是進入新校區的宿舍中。這是大考前的心境。看似放鬆、平靜,其實是在調整狀態。

北前坊的巷子都是四通八達的街道,道中居民往來,炊煙嫋嫋。

青磚路、柳樹下,一名身材壯實的灰衫士子正在揮拳毆打一名瘦高的白衣士子。讀書人打讀書人,十幾名北前坊的居民在強力圍觀。有中年人、青年、小孩。看熱鬨,從古自今,中國人都喜歡。

無人上前拉架。隻是兩個老成的人嘴裡勸道:“兩位相公彆打了。鎮上的護衛隊一會就來了。”

瘦高身材的士子被按在地上打,已經是鼻青臉腫,叫道:“我不是生員。諸位不要胡亂稱呼。我是通過府試的童生。”

身材壯實,衣著寒酸的士子停了手,不爽的對人群道:“在下是舉人。”

本來賈環幾人已經走過去了。雖說,東莊鎮上,他們掌控這一切。但這種小事,他們幾個是不會管的。治安,歸鎮上的護衛隊管。

等聽到壯實的士子自稱是舉人,舉人打童生,羅君子有點看不過眼,道:“斯文掃地。”他正義感還是很足的。

賈環就笑,“暴力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嘛。”揚聲道:“在下賈環,未請教老兄名諱。”

第424章 出發,出發

人的名,樹的影。

賈環這個名字,要說在大周境內家喻戶曉,那有點扯淡,但在周朝的士林之內,絕得稱得上聞名遐邇。

賈環在江南這一年多,共有三首傳世名篇級的詩詞流傳:明月幾時有、紅藕香殘玉簟秋、人生若隻如初見。

傳世名篇,就是有這樣的傳播、廣告力度。

正在“打架”的兩名士子對視一眼,各自整理了衣冠,走到青磚路邊站立的四名士子麵前,對著年紀最小的青年作揖行禮,自報姓名:“在下鹿邑童生商彧。”

“在下鹿邑舉人朱鴻飛。”

看著麵前一個高瘦、一個壯實的士子,賈環、公孫亮、羅向陽、龐澤幾人都是一陣無語。

龐澤問道:“你二人既然是同鄉,在他鄉之地,為何鬥毆呢?須不知,他鄉遇故知乃是人生樂事?”

朱鴻飛便是壯實的士子,身量中等,服飾寒酸,憤憤的瞪身邊的瘦高個同鄉,恨聲道:“你問他。”

商彧瘦瘦高高的個子,給打的鼻青臉腫,臉頰上青一塊、烏一塊,模樣有點呆呆的,道:“在下自家鄉而來報考聞道書院。在東莊鎮上聽人說交10兩銀子即可進入書院。我正好還差一些銀子,在鎮上偶遇朱兄,便問他借銀子。昨日將銀子交給那人後,便再也找不到那人。”

朱鴻飛冷哼一聲,“商彧,我身上每一分銀子都是我老娘從地裡刨出來的。不像你家經商來得容易。你想要貪我的銀子,也不要用這等拙劣的借口。”

商彧中氣不足的辯解道:“我並沒有……”這倒黴孩子給打的有點虛弱。

賈環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這位商同學九成九是碰到黑中介了。擺擺手,製止兩人的爭吵,快刀斬亂麻的道:“商小友借了朱朋友多少銀子?”

商彧道:“2兩5錢銀子。”

賈環身上沒有小額的銀子,從龐澤那裡拿了碎銀子給朱鴻飛,道:“他被騙的銀子,自有東莊鎮護衛隊去追回,隻是恐怕要費些時日。我替商小友先償還朱朋友的銀子。他日相逢,再與朱朋友酌酒細談。”

賈環對這場爭端的傾向性是很明顯的,但是話說的很圓潤。

朱鴻飛心裡倒沒有多少不舒服,畢竟銀子給他拿回來了,拱手道:“在下久聞賈朋友大名,今日時機不對,改日再痛飲。諸位,告辭。”他剛和老鄉產生糾紛,也沒心情與賈環等人吃酒。

事情解決,圍觀的路人便逐步的散去。瘦高的童生商彧忙向賈環幾人道謝。

東莊鎮護衛隊的隊長石曠帶著五名隊員匆匆趕過來。一水的黑色製服,帶著袖框,提著木棍,識彆度很高。見賈環、公孫亮、羅向陽都在,連忙過來行禮。這三位才是鎮上真正的大人物。鹹亨商行的掌櫃、董事們都是聽他們的。

賈環將商彧交給石曠,說明情況,吩咐道:“務必追回銀錢。”

石曠保證道:“賈副使放心,我一定追查到人,拿回銀錢。”

賈環就笑,“我那個副使職位早就還給朝廷。”擺擺手,和同學們一起往書院的南門走去。

一個小插曲,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就處理完。春天的夕陽在天際燃燒著。喻示著明天的好天氣。

羅向陽臉色有點不好看。聞道書院的招生工作,之前是他負責的。聞道書院確實有免考試的招生途徑。但那不是區區十兩銀子就能辦得的。

針對富戶大族的子弟,聞道書院收費標準是200兩銀子免試入學。

這當然是賈環的主意。和美國常青藤等私立大學學的:富豪子弟,隻要父母捐錢給學校,成績都是浮雲,直接入學。這每年都是有名額的。

龐澤道:“長文不必如此。世情、實務如此。否則,書院哪裡有銀子來供應寒門子弟?東莊鎮這裡也難以發展起來。隻要清理那些騙人的……”說著看向賈環。

賈環補一句,“中介”。

“嗯,隻要清理那些騙人的中介即可。”龐澤拍拍羅向陽的肩膀,他在實務上很有見地。

羅向陽心中釋懷,苦笑著點點頭,“交給他們去辦吧。我們明日就要啟程去京師了。”

會試在即。

……

……

天下聞名的教坊司位於京城內城東,幾條胡同在天黑之後邊逐漸的熱鬨起來。

賈璉因在京城中經營蜂窩煤、胭脂,手頭餘錢不少,今晚在勾欄胡同的凝雲姑娘處宴請相熟的朋友喝花酒。

精美的樓閣二樓中,賈璉、馮紫英、裘良、史盛、三等伯石光珠之子石友仁、馬尚之子馬伯宗,侯孝康之子候翀圍著八仙桌而坐,談笑、吃酒。身邊各有一個漂亮的美人相陪。

頭牌姑娘凝雲姑娘自是坐在賈璉身邊,奉承著璉二爺。賈璉將來注定是要襲爵,來往的都是勳貴府上的繼承人。

如今,賈貴妃在後宮之中正得寵,勳貴勢力格局變化。以賈家、北靜王為首的四王八公,及其相交的一些勳貴世家,這個體係的力量大增。

像汝陽侯、襄陽侯這些在太宗時期分封的第二批勳貴勢力就消停了許多,不再蹦躂。

至於,當朝的大事,與勳貴們相關的就是天子在追查曆年的拖欠,不少勳貴人家鬨了笑話。

當然,今天賈府璉二爺請客,談的便不是這些八卦。也不談誰誰鬥雞走狗,眠花宿柳的趣聞。而是改談即將進行的禮部會試。這是三年一度的讀書人的盛會、大考。

因為,賈貴妃親口稱讚賈家的庶子,如今名滿天下的賈環,“吾弟有公卿之才”。這什麼意思,大家能不明白?

馮紫英一身玉色長衫,容貌俊朗,摟著身邊的美人,笑著道:“賈兄弟最是絕情,我早和他約好正月裡吃酒,他卻徑直去了書院。”

石光珠也道:“我何嘗不是?”

凝雲姑娘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子,瓜子臉,秀麗姣好,笑吟吟的:“賈先生身負重望,當然要以讀書為重。”

幾名勳貴子弟都是很給麵子的笑起來。不是給名妓凝雲麵子,而是給賈環麵子。

賈璉容貌英俊,錦衣玉帶,王孫公子的裝束,拿著折扇一指眾人,談笑風生,“彆說你們家,水王爺親自派大管家來下帖子,環兄弟都沒理會。”

這話說的眾人都是釋然一笑,與賈璉舉杯共飲。

賈璉一口喝完,凜冽的酒液入喉,十分舒爽。環兄弟是個清醒人、明白人,知道什麼事重要,什麼事不重要。

今日已經是十六日晚,十八日就是會試。不知道環兄弟回京城沒有?

即便沒回,應該也快了。

……

……

東莊鎮在夜色中漸漸的歸於平靜。即便是京城西郊的明珠,每日吞吐大量的銀錢、貨物,但夜晚的娛樂活動非常匱乏。

這和鹹亨商行的控製有關。禁止青樓、私寮、賭場進入東莊鎮中。這些產業,在臨近的十裡開外的龍泉鎮中十分興盛。

賈環吃過晚飯後,在臥室裡安靜的看著書。大考將近的氣氛,已經越來越濃了。作為一名曾經的學霸,在臨考時如何調整心情,是很熟練的事情。

這個時候,不要想,考完高中之後,我會如何的風光。也不要想,考完落榜之時,如何的淒涼、悲傷。什麼都不要想。腦子裡安安靜靜的一遍一遍的過著知識點就行。

雍治十三年,乙卯科恩科,禮部會試時間是二月十八日開始第一場,二十一日第二場,二十四日第三場。每場的考試內容與鄉試相同。重首場,重四書五經題。

賈環、公孫亮、羅向陽三人的行程是明天二月十七日上午至京城貢院青雲街左近的一處旅舍住宿。二月十八日淩晨入場。住宿問題,鹹亨商行早就安排好。

清秀的小姑娘如意在屋裡細心的幫賈環準備著考籃。筆墨紙硯,吃食,被子。二月裡是仲春,但夜裡、清晨還是要防寒。扭頭見賈環放下書,不好意思的道:“三爺,是不是我弄得響吵到你了?”

賈環笑著擺擺手,“和你沒關係。”起身到桌邊,自己給自己到了杯茶,輕輕的抿一口。

他來東莊鎮上讀書,隻一個月的時間。晴雯便沒有跟著來。隻有如意跟著他。彩霞,他自是沒帶。

這時,門口一個仆婦進來回道:“三爺,如意姑娘,鎮上林掌櫃派雨兒姑娘送東西來。”

鎮上林掌櫃就是林芝韻。

賈環輕輕的點頭,“讓她進來吧。”

說著話,就見一個身子嬌小、俏麗的丫鬟提著食盒進來,巧笑倩兮的進來,一襲藕荷色的裙子,駕輕就熟的將食盒放在桌子,道:“賈公子,這時我家姑娘親手做的抹茶綠豆糕,味道極好,你可以帶進考場裡去吃。”

雨兒看著身姿嬌小玲瓏,大約隻有1米5幾的樣子,但她今年實際上已經十六歲。肌膚白皙,眉眼如畫,精致的五官很有立體感。很美麗的少女。

據說林芝韻從人牙子手中買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小美人胚子。

賈環看著至少能給八十五分的雨兒,好笑的道:“你家姑娘不是這麼吩咐的吧?”他在金陵和林芝韻有書信往來。來東莊鎮上,也去她家裡和她一起吃過頓飯。

她心底的想法,還是要奪回林家的祖產,這少不了和晉商派係衝突。當日,低價買走林家生意鋪子、資產的呂承基便是晉商。這一點,賈環是支持她的。在揚州,賈環查抄鄭家,早就把晉商群體給得罪了。據他的了解,賈家爭奪貴妃之位時,晉商和汝陽侯有些牽扯。

林芝韻的性情,他還是了解的:她是禦姐的性子。即便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她也不會說將她的點心帶到考場裡去吃。吃壞肚子,誰負責?

雨兒嬌俏的吐吐舌頭,道:“小賈老爺果然目光如炬。”

賈環笑著搖頭,收下點心,打發雨兒離開,繼續溫書。

……

……

十七日上午,朝霞萬丈,給東莊鎮上披上紅妝。東莊鎮上中心路口處,幾輛馬車等候多時。

聞道書院北門,葉鴻雲、何經業、書院的講郎,同學,送著賈環、公孫亮、羅向陽三人。這一次,書院隻有三人應考,就沒有赴鄉試時的大場麵了。

公孫亮精神飽滿,神態輕鬆,看看師長、同學,笑道:“賈師弟,這可比十一年時,送行我和羅君子人多。”他心態很放鬆。

賈環就笑,“我們是否名登黃甲,不看送行的人數啊。”這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葉鴻雲將近四十歲,一身灰袍,形容清廋,溫和的一笑,道:“子玉、文約、長文都是我書院之俊傑,一時之選。今日去京師與天下士子爭鋒,望一路順風,盼雁塔留名。我等靜候佳音。”

賈環、公孫亮、羅向陽三人躬身行禮,道:“謝先生吉言。”又再次對來送的人們拱手作揖,“謝諸位師長、同學相送”這才登車出發,前往京城。

丹霞似錦,京城西郊,連綿的青山儘染。

雍治十三年的禮部會試,就要開始了。

……

……

東莊鎮的路口,書生食府二樓,兩道人影佇立,目送著三輛馬車消失在官道的儘頭,消失在燦爛的雲霞中。

雨兒歎口氣,道:“姑娘,你為什麼不下去送賈公子?”

身姿高挑、婀娜的女郎,金紅的晨光照映著她的容顏,清麗如許。她微微搖頭,心中祝福著少年高中。

第425章 會試開始!

一場會試,天下矚目!

舉人是縉紳階層、統治階級,享受免稅、見官不拜等等特權。而進士,則是天下讀書人中精英,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仕途資格,是在不久將來,牧守一方,施展個人抱負的開始。

儒家士大夫的理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每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心中,又豈會沒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雍治十三年,二月十八日會試開始的時間已經傳至大周的疆域:南北直隸,十三承宣布政司。海內外所共知,在臨近考試的時間裡,士人們紛紛將目光轉向會試。

而對舉人們而言,十年辛苦涉風塵,昔日齷齪不足誇。隻為這,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金陵。秦淮河邊的大功坊張府中,寂寥的燈火在夜色中跳躍。張安博在燈下讀書,峨冠博帶,問著進來的長子,“幾點了?”

金陵風波已散,張承劍又重新胖起來,道:“父親,亥時三刻了。你該睡下了。”再幾個時辰,京城裡參與會試的士子就要入場了。

張安博搖搖頭,歎道:“我不知道子玉回京後準備的怎麼樣了。擔心他啊。”

他那個弟子,性情是非常沉穩的,不可能出現學問倒退的情況。正常發揮,中,肯定是能中的。他想賈環考的更好一些。若是,沒有這場恩科,等到明年再考就好了。

張承劍安慰道:“父親,國朝並無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子玉隻要取中,以他的年紀、能力,賈貴妃的支持,總能走出一條路子來。”

張安博啞然失笑,“你啊……”

官場最是風雲莫測的地方,子玉在權謀上能力出眾,但誰能保證一輩子都能贏。他宦海多年,多少英才折戟?所以,這會試,還是要儘可能的考好,高中。

……

……

自賈珍死後,尤氏便將寧國府的正房讓出來,給賈蓉、秦可卿居住。而賈蓉和秦可卿的關係早就破裂,賈蓉好幾年沒來正房裡過。

雍治十三年,二月十八日,淩晨二更時,寧國府的正房中,依舊是燈火明亮。

夜裡,春寒陣陣。秦可卿依靠在精美的床榻上,身下墊著枕頭,娥眉不展。嬌媚動人的美人發愁,亦是美麗無端,另有一番風韻流瀉。

丫鬟寶珠儘心的服侍著,在床榻邊端著茶碗。

秦可卿心裡還在反複的琢磨著賈環委托西府珠大嫂帶過來的話,感受著其中的暖意:凡事不要往極端裡想,我都知道,一切等我會試之後再說。

這幾句話,是她近來能在寧國府裡待下去的勇氣所在。當天晚上,她和寶珠抱頭痛哭了一場。

秦可卿是個一句話都要想三天的人,心思細膩,何況於這樣鼓舞她的話?此時,又在心中細想了一回,輕聲問道:“寶珠,環叔該起床了吧?”

賈環會試,賈府上下,誰不關注?會試的地點,時間,流程,寧國府、榮國府兩府中人人都能說上幾句。

寶珠熬到現在,臉色也是疲倦,打著哈欠,笑道:“奶奶,三爺是何等妥當的人啊?豈能有不中的道理?”

秦可卿給自己的丫鬟說的一笑,心情稍好,雙手合十,虔誠而又聲音溫柔的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保佑環叔,那樣的好人高中。”

寶珠亦是在心中默念,真心的祝福。

若是三爺落榜,她們奶奶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苦啊!三爺高中,她們奶奶的處境才會越好。

……

……

四更的時分,客棧外就聽到微微的響動。客棧裡清幽的院落廂房中,賈環還在平靜的睡眠中。淩晨1點至3點,這本就是人最疲倦的時間段。

隔壁廂房裡,大師兄公孫亮輾轉反側。他平日裡是個很瀟灑的人,翩翩君子,溫潤如玉。但科場下場,他經常會出現莫名的失誤。這是他和羅君子第二次參加會試。

公孫亮倒不是擔心學問,他、子玉、長文三人的經義水平如何,都是心中有數的。他是想著科場裡的事情。彆又遇到些雜七雜八的事。

據說,遇到臭號,估計今科就白來了。還有,清明前後,估計很容易下雨,要是考舍漏雨,又是麻煩事。雨落到卷麵上,卷子就是藍卷,不會被錄取。

諸如此類種種。想著,公孫亮便爬起來,拿火石點了燈,檢查自己的考籃,準備物資、工作。他是信賈環的話,運氣壞,說明是準備工作沒有做細致。考試,這是可控的。

聽著左右隔壁屋裡兩道平穩的呼吸聲,公孫亮在桌子邊,一聲苦笑。

……

……

五更時分(淩晨三點至五點),客棧的掌櫃帶著夥計前來提醒,拍著門道:“賈老爺,該起床出發了。”又依次拍著公孫亮、羅向陽的廂房。客棧就在內城中,距離貢院不遠。賈環他們並不需要早起。

賈環醒後,穿好衣服,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去客棧的大廳中與大師兄、羅君子一起吃過早飯。另有十幾個舉人也是住在這間客棧中,相互間拱拱手,簡單的問候一聲。考試在即,亦沒有人有太多的談興。

座中一名胖乎乎的舉人,打量了賈環幾眼,拱拱手,微微一笑,“在下黃岡士子蕭夢禎。”

聞道書院的三人組很好認。賈環的年紀,不滿十三歲的少年,全天下獨一個。想不認出來都難。公孫亮二十二歲,麵若冠玉,豐神俊朗,氣度溫潤。這樣的出色的男子,吸引女子的目光相當正常,而對士子們而言,一眼就會認出來。

賈環神情沉靜的回了一禮,道:“宛平賈環。”榮國府位於京城西城,隸屬於京師宛平縣。

吃過飯後,客棧外聽著的馬車已經等著。馬兒在淩晨的微風中打著響鼻。眾人帶著奴仆,將行李搬到馬車中,頂著月色,往貢院而去。距離貢院越近,人潮便越擁擠。

各處高呼聲不斷。貢院入場分不同的入口。北直隸的舉人都是分配在一處排隊。賈環三人也因此而遇到不少同年:鄉試亞元石賦,汝陽侯的胖兒子趙星辰,與聞道書院交好的士子上官昶等。

上官昶一張國字臉,相貌英俊,消息靈通,感慨的對公孫亮道:“三位同年真是沉的住氣。京城中早就文會滿天飛,天天有人出名,獨你們還在山腳下讀書。喏,那便是今科狀元的大熱門翁宗道,字兆震。”

這邊幾人排隊交談時,側麵的一處人群湧動、喧鬨,引得眾人紛紛眺望,火把下就看到一個神態謙和的二十多歲士子與好友們緩步而來。

公孫亮頂著黑眼圈,點頭讚道:“果然是人物出眾。”

一起的北直隸鄉試亞元、行情看跌的石賦冷哼一聲,道:“誰是狀元,還說不定呢。”

眾人都是笑著搖頭。石朋友還是欠點火候。

說著話,很快就是搜檢入場。搜檢入場後,過了龍門,在文昌槐前,賈環扛著行李,與大師兄、羅君子道彆,“大師兄,羅君子,我們就此彆過。預祝我們考試順利。”

三人的考棚號不在一處。

羅君子小肚子微凸,背著行李,也道:“子玉,大師兄,我往這邊去了。”

半刻鐘後,賈環抵達自己的考房。按照前輩們教授的經驗,首先是檢查考房的情況,打掃,布置一番。

等忙完這些後,天色已經大亮。賈環靜坐在狹窄的考房中,等待考試開考。忽然見,有些思緒飄飛。

想當年,他和羅君子一起府試時,何等的意氣風發。羅君子要取頭名。而今,分彆之時,大家都很沉穩。會試的壓力,確實非常大。沒有鄉試解元之才,放豪言,隻會讓人恥笑。

但是,既然是一時的人才,尖子生,誰會願意在這樣一場“高考”中陪跑?誰不沒有高中之心?

不說狀元,至少要進二甲前十吧?這有資格,參與館選庶吉士,進入翰林院,成為士林華選,讀書人精英中的精英。

休言少年非英才,夜夜龍泉壁上鳴!

賈環情緒飄飛時,考場正中的明遠樓處響起雲板聲。考試開始。賈環拆開試卷。第一場,考三天,共7道四書五經題。隨即,第一題映入眼簾。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賈環的呼吸驟然一緊。

第426章 破題

京師貢院中,中央是明遠樓,考官俱是雲集於此。北麵為至公堂。考生位於東西兩側。

京師貢院最多可容納2萬人考試,國朝文教之盛,可見一般。不過,今科的禮部會試並沒有每個考舍都坐滿考生。約3千人的舉人分布在“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考場區域中。

貢院內的考舍都是磚瓦結構,構築成一個個的巷子,巷子裡是隔斷間。賈環此刻就是位於“地”字號考舍區域中。場中不時的有號兵來回巡弋。

會試的搜檢比鄉試要鬆散,畢竟是一群舉人老爺,相當於半個官身,要留幾分情麵。

考試開始不久,明遠樓中,此處會試的正副主考官:排名第三的大學士劉飛白,禮部尚書,天下文壇領袖方望,並十八房同考官都在樓中閒談。

十八房同考官,大部分是由士林華選的翰林充任,科道言官數人,六部官員數人。

書吏、雜役們在一旁侍奉著。

居中而坐的主考官劉飛白今年五十多歲,中等身量,圓臉長須,神態溫和。他是雍治六年從戶部尚書任上,加銜大學士,入值軍機處。

見眾人都是三三兩兩的左右攀談著,劉大學士抿一口茶,開口道:“老夫奉皇命主持今科會試,聽聞這次士子中不乏才俊。在京中有名中便有十幾人。待今日之後,希望能有幾份可堪入目的卷子。”

便有人道:“劉樞臣何必擔憂?稍晚,必定會有好卷子令我等一睹為快。”

翰林院編修梅和歌羅列道:“我在翰林院中對一些晚輩名字亦有所耳聞。比如:宜興周慎行、候官翁宗道、華亭唐道賓、黃岡蕭夢禎、永豐範錫爵等人。”

有人附和地笑道:“正是。”

眾多考官都是在二月初接到朝廷的任命,就住到貢院中,這是為了避嫌。不過,大部分人都還是聽說劉大學士讚賞候官士子翁宗道的事情。

明遠樓中氣氛輕鬆。考試曆來都是學生辛苦、緊張,從來沒有監考官和閱卷官緊張的道理。

翰林院侍講蔡宜道:“賈環此子亦是不錯的。”他是林如海的至交,雖然賈環還沒有來拜訪他,但金陵的事傳到京城中,他對賈環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若論名氣,賈環無疑是這一科士子中最大的。但是論經義水平,沒有人會認為他是頂尖的。一乾考官都是笑著看向方望。

劉飛白撚須一笑,問道:“望溪以為如何?”

古人,平輩相交,多稱呼表字。而若是有號,則稱號,不稱字。方望,字鳳九,號望溪。他是賈環的鄉試座師,同時也是他一力推舉賈環,打破國朝壓製神童的慣例。

方望五十多歲,容貌清瘦,衣著簡素,坦然的道:“國家科舉取士,是以經義來取,務求公平、無私。我對我那弟子能否通過會試都拿不準。更遑論其他?”

方望這是表明態度,他並不會為賈環爭取什麼。能否通過會試,全看賈環自己的水平。

當然,方宗師這話是費而不惠。因為,會試是糊名製。他想爭取,也沒什麼好爭取的。也因為如此,眾考官才敢在這裡公開討論士子水平的優劣,名氣,而不用擔心給彆人指責舞弊、不公。

眾人都是笑著恭維了方宗師幾句。心中,倒是認可方望的說法。那位天下聞名的神童、詩詞名家,能不能通過會試還在兩可之間,名次就先彆想了。

科舉考試,有小三關,大三關的說法。小三關,便是童生試的三次考試:縣試、府試、院試。通過之後,便是生員。

大三關指的是:鄉試、會試、殿試。會試一般都在二月,謂之春闈大比。錄取比率比鄉試三十比一要高一些,約為十比一。舉人們隻有通過會試之後,才有資格參與殿試。

但由於自宋朝以後,殿試便不再往下刷人,因而成為排名考試。狀元、榜眼、探花,二甲,三甲就是在殿試上決定。

這樣一來,會試,實際上成為讀書人在科舉路上的最後一道淘汰的關卡。一過,便是魚躍龍門。

熟悉賈環文章、經義水平的人,如張安博、葉鴻雲等人,都不會擔心他的會試是否能通過。不熟悉的人,才會有這樣那樣的看法。山長等人擔心的是賈環名次。會試的頭名稱會元,其餘的排名,似乎不重要。因為,殿試還要再考一次。

但是,熟悉科場潛規則的讀書人都明白,絕對沒有掉在會試末尾的士子能在殿試中進入前十。

會試的成績,於殿試而言,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

……

京城貢院中答題開始,士子們筆走龍蛇。

會試,一共三場,每一場考三天。第一場考四書五經,共有三道四書題,四道五經題,一共七篇八股文。

在看到第一道題目之後,賈環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將目光看向第二道題目: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

這是出自大學的一句。後麵是: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這是一道小題。

賈環接著看第三題。

是的,科舉考試,非常的看重第一場第一題。基本上這一道題就拿下太多的分數。

賈環之所以,不先寫第一題,不是考試習慣什麼的,喜歡把所有的題目都看完再做答。而是,因為,他胸有成竹!

路過賈環考舍的一名軍士,打量了氣定神閒的賈環兩眼,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判斷:小賈老爺多半很有把握。

賈環的名聲、年紀,很容易將他與其他考生區分開。這名軍士,也知道賈環。

在科舉考場之中,最裝逼的辦法,是吃好、喝好、睡好,最後才是考好。這其實有點浪了。真正的監考過的人都明白:氣定神閒的考生,才是最有把握的,多半會拿高分。看他們答題,那種遊刃有餘的節奏,都是一種享受。

賈環落筆。從第二道題目開始答起。

……

……

雍治十三年二月十八日下午,賈府的園林沐浴在和熙的春光中。鳥語花香。

賈母上房中,三春、黛玉陪著賈母頑笑。鴛鴦、琥珀、司棋、紫鵑、侍書等人侍候著。

至於寶玉,自是苦逼在族學中讀書。

不知道說一個什麼話題,賈府的眾位姑娘都是言笑晏晏,一時間屋內如同姹紫嫣紅的花圃。黛玉拿著團扇,掩嘴而笑,神情嫵媚動人,彆有韻味。

看著嬌花似玉般的外孫女,賈母禁不住歎口氣,偏偏玉兒自江南回來後和寶玉不親近了,因問道:“玉兒,環哥兒是今天考試吧?”

黛玉點頭,細聲答道:“是的,老祖宗。”她這兩天心裡很焦慮。環哥越早高中,成為進士,她和環哥的事才越早有著落呢。

賈母點點頭,沉吟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探春明眸一轉,看向窗外的美景,她祖母提起這個話題,她心中倒是也擔心起來。

科舉的事,誰敢說一定中呢?三弟弟啊!

……

……

梨香院中,寶釵在她臥室的書桌前寫字。這兩天,她告了病,沒在賈府裡各處走動。

她說是身上的熱症犯了,心中其實明白不是。她是擔心著心裡的少年。唯恐,眉宇間流露出關心給彆人察覺、笑話,索性便在家裡呆著。

下午時,便在書桌前寫字靜心,平複著心情。

正寫字時,嬌媚可愛的大丫鬟鶯兒進來倒茶,香菱安靜的跟在她後麵。鶯兒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姑娘,我聽同喜說奶奶在太太那邊串門,說起三爺的考試,聽說外頭都不看好三爺呢。”

寶釵頭上挽著少女高髻,秀發上插著一隻精美的金釵,額前留著劉海,明麗難言,姿容絕美。聽了鶯兒的話,提筆停頓了下,正色道:“彆人亂嚼舌頭,你不要學。”

鶯兒嬌俏的吐吐舌頭。

香菱插話,道:“姑娘,我覺得是外頭瞎說。他們見不得三爺好呢。”她穿著暗紅色的衣衫,安安靜靜的模樣,眉間一粒紅痣,明淨如花。說的話,似乎理所當然。

寶釵輕笑著搖搖頭,想了一會,心中還是難以釋懷。

她確實擔心著環兄弟。可是又幫不上什麼忙。一切,要等結果出來。

……

……

同一時間,瑰麗的大觀園中,王熙鳳帶著平兒,豐兒,林之孝家的指揮著賈府的下人收拾各處的屋子。二月二十二日,寶玉、府裡的姑娘們就準備搬進來了。

在一處樓閣的樹蔭下歇著,王熙鳳吹著風,笑孜孜的問平兒,“我們那位爺呢?又不見人影,沒去貢院?”

平兒笑著答道:“奶奶,三爺早就傳了話下來,不許府裡去打擾他。他考試時向來是不回府裡。都是等結果出來後才回。”

王熙鳳佯怒道:“噯喲,你個小蹄子蒙我呢。我可是知道會試考完十天後出結果。難道環兄弟這次考完會不回嗎?”該備著的東西,還是得備著。

平兒、豐兒幾人都是笑。

林之孝家的其實知道內幕。大老爺對三爺有意見,有些不好的風聲都是他放出來的。璉二爺呢,不想乾這事,找了個借口躲出去了。

……

……

考舍之外的事情,賈環一無所知。此時,他心中,舍考試之外,彆無他物。

十九日上午,他終於答完其他的六道八股題,開始在草稿上準備份量最重的第一道四書題。語出論語。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賈環的筆,在紙麵上落下,字跡工整,第一句破題:匹夫可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第427章 考完

在寫下破題第一句之後,賈環腦中的文字如同噴泉般湧出來,字字落在紙麵。題目,他早就在給方宗師拜年的時候就拿到了。這是他反複修改後的文章。

八股,格式固定,短小精悍。要一字字的摳,搜藏掛肚才能寫出一篇花團錦簇的好文章。而在三天的時間內寫七篇八股,這對考生的文思是極大的考驗。

賈環現在就是占了知道題目的先手。他在二月裡有足夠的時間來雕琢他的第一篇、份量最重的八股文。

當然,他對他這篇文章的質量,也有信心。

破題句,語出宋代大文豪蘇軾的名篇《潮州韓文公廟碑》。韓文公,便是指的文起八代之衰的唐朝文學家、思想家、哲學家、政治家韓愈。韓愈死後從祀孔廟,在儒家地位很高。

故而,有此句稱讚:匹夫可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蘇軾的這篇雄文,賈環拿來化用,從普通人可以成為彆人的老師說起,代聖人立言。闡述自己的觀點。

筆尖在紙麵上遊走,端正的顏體字一個,一個的浮現出來。寫完最後一個字,賈環心中一陣痛快,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生所學,儘訴紙上。

寒窗苦讀數載,所謂何事?

為的是改變自己的命運。而這場考試,就是改變命運的考試!

看著稿紙上的文章,賈環再逐字逐句的推敲了一遍,略作休息後,從考袋裡拿出試卷,認真的眷寫。

空中,春天的太陽已經升到了十點鐘許的位置。

……

……

十九日晚上,賈環交卷,出了考場,在客棧裡睡了一天。

二十一日淩晨,再次與公孫亮、羅向陽、上官昶等人一起入場。第二場考五經一題,並試詔、判、表、誥一題,還有一篇策問。

科舉考試,最重四書五經。會試的第一場,基本就定下來一個考生的成績、前途。第二場,第三場的重要性,甚至連鄉試都不如。

但是,也沒有人會在這兩場考試中作死,都是按部就班的答題。對於曆經多次考試廝殺,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考生來說,詔、判、表、誥,這都隻是基本功。

二十四日,賈環再度入場。會試第三場,考五篇策問。

二十五日下午,約兩三點許,天空中下著小雨,賈環交了試卷,提著考籃、行禮在江南貢院的龍門等著放告。五十人為一排,人數夠了,就會放出龍門。

看著一排排街巷般的考舍,在小雨中顯得斑駁、陳舊,仿佛曆經曆史的滄桑。賈環一邊想著國朝袞袞諸公為何不修繕貢院,一邊感歎:如果不出意外,他此生不用再來這裡了。

當然,以考官的身份例外。

龍門處,有二十多名士子聚集著,場麵熱鬨。這是今科會試的最後一場,已經交卷了,就算擔心成績,也是十天後了。感受大約與高考之後差不多。

賈環因為來京城來得晚,沒有與同科的舉人們來往。聽著天南地北的方言,並沒有過去攀談。這時,就見到今科狀元的大熱門周慎行過來。

頓時,十幾名南直隸的考生都圍過去說話。周慎行來自常州府,二十歲的年紀,容貌普通,見眾人問他考的如何,很沉穩的道:“策問隻是尋常的題目。正常發揮。”

有士子恭維道:“玉繩賢弟謙虛了,今科狀元舍你其誰?”

周慎行自信的笑了笑,再謙讓的道:“狀元要殿試才角逐出來,現在還隻是會試。言之過早。言之過早。再者,今科有不少實力很強的同年。候官翁宗道就很受劉大學士賞識。”

“誒……周兄這話就不對。劉總裁越賞識翁朋友,恐怕越要避嫌吧?前明唐伯虎殷鑒不遠。再說,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年,除去開國之時,會元何時掉出過前十?”

一乾南直隸的考生談笑風生時,賈環聽的莞爾一笑。考的如何,他心裡有數。

他這樣的成年人,考後的放鬆當然不會肆意,隻是有一種釋然後的微微放鬆。畢竟,會試成績出來後,還有殿試呢。

他現在是穩著,絕不會讓自己倒在黎明前,他向來是一個拒絕在生活中發生狗血劇情的人。在殿試的結果出來,想來,他不會真正的放鬆。

龍門彙聚了五十人後,看門的軍士看了看,大開龍門。

賈環在小雨中步出,返回居住的二月客棧。

……

……

會試的第一場考試於二月二十日結束,此時,約3千份士子的卷子就有已經收錄完畢,送彌封所。彌封時,注明南卷,中卷,北卷。再加蓋知貢舉關防、彌封官關防。

彌封好的試卷,送謄錄所,由書手謄錄。謄錄好的朱卷再送至對讀所,核對考生的墨卷和朱卷無誤後,加蓋戳記。再送外收掌官,再送內收掌官,再送給各房考官。

因為,這樣一係列複雜的程序,即便在考生們考第二場時閱卷工作已經啟動,但2名主考官,18房房官,要閱卷,定名次,還需要時間。

會試放榜,慣例是在第三場考完的十天後,也就是三月初八。而後半個月後舉辦殿試,即三月二十三日殿試。

此時,遠在千裡之外的江南,揚州城中,巡撫署衙後衙,沙勝與幕僚何師爺、何元龍幾人在喝茶、閒談。

時至春耕時分,淮揚地區的災民們已經得到妥善的安置。招募流民、開墾土地、登記戶籍這些事情都已經有固定的流程。無須沙撫台額外的關注。

春風徐徐的撫過院內的榕樹樹梢。已經是仲春時節,江南風光正好,草長鶯飛,江花勝火。

明亮的敞軒中,沙勝幾人隨意的而坐。童子奉上精美的茶,糕點,瓜果。

何師爺跟著沙勝比較久了,又是老相識,見沙勝在椅中似有所思,道:“撫台不用擔心。子玉的學習能力,經義水平在書院時都是極好的。此次會試,定然是能中的。他是讀書的年紀遲了。否則,還要令天下人震驚。”

何師爺原來是聞道書院的講郎,他有資格這樣說。當然,讚譽的有點高。但沙勝幕府中的幾名幕僚都隻是笑著喝茶,覺得正常。賈子玉治事,權謀、意誌,他們都是見識過的。

沙勝無奈的一笑,擺擺手,“我不是擔心這個。子玉的能力,我還是信的過的。隻是……子玉以十三歲不到的年紀參加會試,天下矚目。這麼多目光落在他身上,恐怕會有些事端。”

沙勝原本是清貴的提學官,對人心、謀算,都隻是流於表麵的認識,而來揚州之後,便迅速的成長起來。

會試,是公平的。但同樣,也是有黑幕的。

這話說的眾人都是微微一愣。

何元龍抿了口茶,寬慰東主,“車到山前必有路。京城之中,子玉並非毫無根基。”

他是懂沙撫台的意思的。試想,天下的人都在關注這麼年輕的舉人應試,都知道子玉會試通過後就是一片坦途,就是前程似錦,就是未來公卿一流的人物。

那麼,子玉的敵人們呢?會讓他安安穩穩的過會試、殿試,蛻化成龍?

賈府之盛,未必就沒有敵人。金陵糧案這一批人,未必就沒有同年、同鄉、好友?

……

……

會試之後,京城裡教坊司的生意便好起來。京城中的各大酒樓如醉仙樓、三元酒樓、太和樓、同福酒樓亦是每日宴飲不斷。

賈環確實如平兒預料的那樣,一如考試的慣例,並沒有返回賈府,而是留在客棧中,或是休息,或是與大師兄、羅君子等人一起參加文會。隻派了長隨錢槐送信給府裡,報了一聲平安、考試完畢。

他對賈府,還是很難有歸屬感。在前途沒有明朗時,他更寧願在府外居住。

當然,現在賈府有很多牽掛著他的人兒,但他並不想將考試後等待結果的焦慮情緒帶給她們。一切,等考試結果出來再說。

北直隸的士子聚會,再又是南直隸的士子聚會,同鄉會,同省高官、士子聯誼。士子中意欲擴大影響力的人物做東……等等。賈環作為本朝的詩詞名家,名滿天下,士子們邀約不斷。

但科舉終究是要靠文章說話。正所謂,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言漢唐。在賈環拒絕作詩之後,他便不是宴會上的焦點,而隻是點綴。幾乎沒有人認為他能以十三歲不到的年紀中進士。

賈環的性子,很沉穩,他相信他有足夠的實力,但絕不會去和人辯駁什麼。等會試成績出來,他們就知道了。時光,便在這挑挑揀揀、有選擇的宴會的中流逝。

貢院之中,閱卷也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著。

……

……

貢院的至公堂後,閱卷已經將近尾聲。眾多閱卷官都在抓緊時間。而裡麵的小廳中傳來爭吵聲。

翰林院編修梅和歌正在和翰林院侍講蔡宜就一份卷子爭執不下:是黜落還是錄取。

同僚們都在看著。主考官劉飛白並沒有表態,慢慢的喝著茶。方望看了看梅和歌,欲言又止,終究是忍下來。因為,梅翰林要黜落的卷子,很有可能是賈環的卷子。

“都彆吵了,給我看看。”工部左侍郎胡侍郎拿過卷子看了看,有點明白氣氛詭異的原因。

五經題,答得都是《詩經》。本朝的神童賈環,治詩經,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在鄉試的卷子,禮部和翰林院不少人都看過。

胡侍郎有將近六十歲,這個年紀在侍郎位置上,絕對算不上年輕,隻能說是中庸。胡侍郎微微皺眉,沉吟了片刻,對大學士劉飛白道:“劉樞臣,這份卷子文理疏略,用字空浮,理當黜落。”

梅和歌微微一笑。他篤定胡侍郎的意見會和他相同。因為,他們同屬與謝大學士門下。

劉飛白看向方望,詢問道:“望溪的意見呢?”

方望板著臉道:“我不乾涉房官閱卷。”有些事,他已經做了。但是賈環要寫不好卷子,他能如何?

這份卷子,他看過,第一篇文章算很不錯的。後麵則是有些乏味。說空洞亦可,說四平八穩亦可。在房官主觀判斷下,黜落和錄取,是兩可之間。

劉飛白笑著點點頭,對蔡宜道:“既然大家都不認可,這份卷子就且放下吧。”

蔡宜歎口氣,拱手答應下來。到底是十三歲的進士太惹眼,眾人都想壓下來。

第428章 看榜

三月五日,四更時分,本司胡同中歌舞、絲竹之聲不斷,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候。

京中美人,號稱天下第一名妓的蘇詩詩轉了幾個酒場,返回自己的繡樓後麵喘口氣。雙十年華的美人,帶著金釵、玉墜、環佩等飾物,清麗嫻靜。

此時,她毫無形象的倚在椅子中。但更顯的真實、美麗。

丫鬟丹兒忙端茶倒水,服侍著,微微撅嘴道:“姑娘,我打聽了。賈三爺怕是考不中呢。來往的舉人老爺語氣都很可惡。”

蘇詩詩禁不住一笑,“好了。”抿口茶,隨即心中又覺得煩悶起來。江南往事,曆曆在目。可他回京這麼久,卻沒來找她。

他若是高中,以賈府的門第,她怕是連入門的機會都沒有。隻是,她又怎麼能盼他不中呢?

……

……

三月七日中午,軍機處內中午吃飯時間,軍機大臣、章京、書吏們紛紛從文淵閣、誥敕房中出來,經過月門,往角落裡的一處庭院而去。

軍機處中為了防止火災,禁止做飯,所有人都需要外出吃飯。大學士亦不例外。

朝廷首揆謝大學士和軍機章京王子騰安步當車的往“食堂”走去,一邊邊走,一邊說著話。旁人都很識趣的繞開,或者綴後。

謝大學士六十多歲,一身緋袍,老者模樣,笑著道:“安世,再過一日,會試結果就要出來了。”

王子騰有點莫名其妙,平穩而毫無營養地答道:“是啊。劉樞臣為國選材,辛苦了這大半個月了。”

謝旋微微一笑,道:“劉臨川倒是好運氣。我聽聞這一科有不少有才氣的士子。哦?令外甥今科也參加了會試?”

時人喜歡以籍貫稱呼宰輔。文華殿大學士劉飛白,籍貫江西臨川。明朝才子湯顯祖便是臨川人。因而,劉大學士也被人稱劉臨川。正如謝大學士被稱為謝福清。

在文官體係當中,老師和弟子的關係,屬於極其牢固的關係。天地君親師。會試座師和士子之間,便是這種關係。所以,謝大學士會開玩笑的說劉大學士好運氣。

“是的。”王子騰倒不驚訝謝旋知道賈環的名字,賈環的名字早就在宰輔大臣見傳過。不是以詩詞之名,而是當年他營救他的老師張安博的事情。

謝旋笑一笑,道:“他還不滿十三歲吧?年紀有點小啊!”說著,話題一轉,“天子經筵日講官空缺,我打算推薦翰林院侍講蔡宜。”

國朝的翰林、庶吉士雖然沒有明朝時的“儲相”之稱,但作為士林華選、天子近臣,地位還是非常高的。而經筵日講官,則是距離天子更近一步。

天子上課學習有經筵日講。主要由翰林、詹事等出任講官。經筵逢二、八進行,由殿閣大學士、朝廷九卿、翰林詞臣、科道代表和勳貴代表出席侍講,非常隆重。

由此可見經筵日講官地位。實際是為帝王師。

王子騰愣了下,隨即有些明白了,拱手道:“謝首揆。”

如果說,一位殿閣大學士要影響鄉試結果,那是相當有難度的。但是,一名大學士想要影響會試的結果,還是有可能的。所以,很多有關係的讀書人是把鄉試視為科舉的生死關。

而如果一位大學士想要阻止某個士子登第,這個可能有多大?謝大學士用他的行動表明:百分之百。

……

……

傍晚散衙後,王子騰回到府中,與妻子何夫人一起用晚膳,飯後喝茶時,隨口說起這件事。

夜色籠罩在屋舍、庭院、街巷中。屋裡點著燈。

何夫人有點奇怪丈夫清閒,問道:“老爺近日不忙?”

王子騰坐在椅子上,吃著茶,道:“近日國家倫才大典,朝廷都以此事為中心。”停頓了一下,道:“賈府的環哥兒今科也下場了。他這次有點難。”

對於賈環被壓製這一科,他的態度是:樂見其成。畢竟,一個桀驁不馴,頗有主見的外甥,並不被他掌握。但,顧忌到宮中貴妃的臉麵,以及他在四大家族的地位,敲打可以,若是毀掉賈環的前程則絕對不行。

謝大學士任大學士有十二年,深得今上信任,在朝廷中根基牢固,他要駁貴妃的麵子,貴妃恐怕也是無可奈何。此次出手,他心裡並沒有特彆的不舒服。

謝大學士補償給他的利益太豐厚。

何夫人不以為意地笑道:“噯喲,老爺,他才多大點?不中不是很正常嗎?我聽人說,宮裡的貴妃誇獎他有公卿之才,這說的是以後呢。”

王子騰笑了笑,喝著茶,沒說話。

消息,隨即在不經意間傳出去。隨後,王家、史家、薛家、賈家的子弟都知道了。

……

……

周承明製,太子居於東宮。通常,也會用東宮來指代太子。

三月七日晚上,東宮某處宮殿中,燈光明亮,一身明黃色服飾的男子正在燈下讀書。

宮殿中,焚燒著檀香,香味嫋繞。四周寂靜無聲。

隻有一名老太監在太子麵前服侍。平常記載太子起居的太監並不在此。

“如何?”

“都辦妥了。”

太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老太監便退了出去。他知道太子為何恨賈家那小子。一年數十萬銀子的生意說斷就斷,誰不恨?

據說,太子妃都對那邊兒有意見。

……

……

貢院裡燈火通明,三月八日清晨或者上午放榜,三月七日晚上,貢院裡的考官們都是熬通宵。

距離城東南貢院不遠處的教坊司中,更是喧鬨非凡。名妓曉雪的繡樓中,七八名勳貴子弟大呼小叫,興高采烈的說著話。除了曉雪,還有幾名姑娘陪著吃酒。

酒桌擺在了臨窗的位置。仲春的夜晚,舒適、愜意,暖風吹拂進來。今晚請客吃酒的是王家的大公子王承嗣,王偉、史盛、史智兄弟,薛蟠等人都在。

王承嗣三十多歲的人,他在正月裡憋著一口氣要給賈環一個難堪,但是最終賈環和他父親相談甚歡,這讓王大公子心裡如何肯服氣?而今,他卻是等到一個嘲諷賈環的機會。

王承嗣舉杯道:“各位兄弟,今天我們在此宴飲,等待著會試的結果。我已經安排妥當,貢院那裡的結果出來後就會送來。來,讓我們預祝環哥兒高中!”

“乾杯!哈哈。”

眾人轟然舉杯,飲勝。其中,薛蟠薛大傻子的聲音叫的最大。薛姨媽對他說的話,他都當耳邊風。

說是預祝賈環高中,具體怎麼回事,誰不知道啊?舅老爺明確的說了:賈環會試考不中。他們聚集在此,就是一邊喝花酒,一邊等著看賈環出醜。

至於,賈家的子弟,都是賈環的支持者,消息傳過去就行。是沒有人會自討沒趣去通知賈璉等人來喝花酒的。

會試結果出榜的流程是這樣的,由貢院裡將結果寫出來,送到禮部,加蓋禮部大印,然後張貼在禮部外。禮部外公布的時間一般在清晨或者上午。

看榜的人都會雲集在禮部外。

但是,這是正常的流程,還有不正常的流程。因為,清晨就要用,貢院裡麵實際上從半夜三更就開始寫榜了。

半夜時,所有的考官,監考官彙聚在貢院的大堂中,屆時,會把所有取中試卷的眷卷和原卷都搬到大堂上。然後按照試卷名次,一一拆開糊名、核對。校對後,由書手將名字些在會試榜上。

拆開一個名字,核對一遍試卷,再往會試榜上寫一個名字。這樣的流程當然快不了,這是一通宵的事。然後,就有些人能夠在名字寫上榜之後,將消息傳遞出貢院來。以此換取銀錢。

王承嗣是京師土著,他還不清楚這裡麵的門道?和貢院那邊的地頭蛇接洽上,等著以最快的速度,提前知道消息。

“喝!”

王承嗣帶著四大家族的年輕子弟,舉杯共飲,興致勃勃。身邊的美人們早就是衣衫淩亂。酒桌上,美酒佳肴陳列。

夜色之中,貢院裡已經開始填榜了。慣例是從最後一名開始。消息在小半個時辰內傳到王承嗣等人所在燕然館。有人扯著嗓子在樓下喊,“喜報,喜報,第三百名,北直隸宛平趙星辰。”

“麻痹的,怎麼會是趙胖子?有黑幕。絕對有黑幕。那小子會試前天天鬥雞走狗,怎麼可能中?”有人大罵道。都是勳貴子弟,傻子都知道賈史王薛四家和汝陽侯那邊不對付。

薛蟠失望的晃晃腦袋,他才不管那麼多,對王承嗣舉起酒杯,“大表哥,我們喝一杯!”

王承嗣沉著臉點點頭,“文起,不要著急,這才開始。”

因為,賈環是屬於北直隸的考生。王承嗣吩咐貢院那邊的人隻將北直隸的中式的消息傳遞過來。又過了許久,又有人在樓底下扯著喉嚨喊,“喜報,喜報,第二百三十六名,北直隸宛平羅向陽。”

燕然館的二樓,頓時一陣歡呼聲。

王承嗣春風滿麵,站起來,邀飲,大笑道:“來,來,來,諸位,讓我們預祝環哥兒高中!”

王偉、史盛、史智,薛蟠大笑著舉杯。都兩百多名了。每過去一個排名,賈環那小子取中的可能性就越低一分。

他們如何不喜?

……

……

眾所周知,古代的信息傳遞是非常困難、緩慢的。比如,王承嗣等人在本司胡同裡的燕然館喝花酒等消息,在貢院裡的榜單填寫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們就知道。

但這並不意味著,居住在京城的約3千多名舉人、考生就知道了結果。事實上,京城裡和王承嗣一樣想要提前知道結果的人不少,都花了錢的。但結果對大部分考生而言,還是秘密。

按照會試放榜的潛規則,在貢院打開後,結果往禮部送去,裡麵的快腿報喜人就已經往士子們居住的地方去報喜,提前討取賞錢。

因而,看會試的結果,有兩種方式。第一種,就是等在住處。隻要中了,一定會有報子前來報喜。他們是吃這碗飯的。第二種,在禮部外等候著。張榜出來,擠進去看就是了。

三月初八,晨光熹微。二月客棧的大廳中,陸續的有士子起床,前來等候著。掌櫃的趕緊安排小兒上米粥、包子、饅頭、油條、雞蛋、茶水等早點。

大師兄公孫亮頂著一對黑眼圈,患得患失的在大廳中來回踱步。此時,逐漸的彙聚在二月客棧的有幾十人。二月客棧這邊住了有十幾名舉人,主要來自湖廣、北直隸、河北幾地。其餘獨居、散居的士子都往這裡彙聚。

羅向陽、石賦、上官昶、黃岡士子蕭夢禎等人都在場。眾人都是在二月客棧這裡等候。而沒有前往禮部看榜。

約早上六點時分左右,第一批的報子呼嘯著往這邊而過。應試的考生,基本住在城東貢院、棋盤街這附近一塊。消息隨即傳來,第三百名北直隸宛平趙星辰。

開始了!客棧內的氣氛漸漸的緊張起來。

石賦對鄉試的同年們吐糟道:“趙星辰怎麼可能上榜?”雍治十年北直隸鄉試,石賦考取亞元。但雍治十一年的春闈大比,有許多同年已經考中。

比如,曾經不被人看好的老舉人北直隸鄉試解元許軒,當年他勇奪狀元。所以,今年這一科,同年並不多。

再接著又有消息傳來:第二百四十二名,河北鹿邑朱鴻飛。還是無關人等。客棧的幾十名考生在期待之後,又放鬆下來,接著繼續緊張。

公孫亮和羅向陽對視了一眼,難掩驚奇。這不就是他們從書院出發前在鎮上碰到那位毆打同鄉童生的壯實舉人嗎?隨即,兩人又反應過來,“子玉呢?”

賈環此時,並不在客棧大廳中。

公孫亮苦笑一聲,“彆是太緊張,不想出來罷。嗨……”賈環堅強的意誌,他當然是知道的。但他同樣知道這一場會試對賈環的壓力。隻能勝,不許敗。換做他,他現在隻怕還要緊張三分。

羅向陽亦是苦笑,“大師兄,我也緊張的很。”話音剛落,就聽得外麵報喜:“捷報北直隸宛平老爺,羅諱向陽,高中乙卯會試第二百三十六名!”

羅向陽當即就呆住。臉上的苦笑表情還沒收斂,就這麼定格。

“好!”當下客棧裡的考生們一起喝彩,都向羅向陽拱手道喜:“恭喜,恭喜。”這是開門紅。

羅向陽還勉強保持著風度,但是臉上的笑容很僵硬。公孫亮用力的拍拍羅向陽的肩膀,深深的吸一口氣。他的成績,應該也快到了啊。

蕭夢禎胖臉上很落寞,搖搖的拱手道:“恭喜羅兄。”論名氣,他還在羅向陽之上,為何他的喜報還沒有到?在這一瞬間,蕭夢禎已經忘記,越是考得好,報喜的消息應該越是後來。

看榜,等待結果,就是這樣的緊張、刺激。

二月客棧裡,第一個消息傳來的喧囂過後,又慢慢的安靜下來。堂中沒有喧鬨,沒有大呼小叫,眾考生三三兩兩的,或坐著,或站著,或小聲議論,期盼的看著客棧外。

第429章 結果

天色漸漸的亮了,朝陽在地平線上躍起。京城,這座巨城,慢慢的恢複著活力。

報喜的報子們抓緊時間向士子們所聚集的各處客棧、茶館、各省的會館、青樓、酒樓中報喜。

二月客棧中,在一陣的平靜之後,又迎來報子,這一次是湖廣的一名士子中了。

中式的士子得意的大笑。四周,恭喜聲一片。在此時,中式的人如何能不宣泄自己的喜悅之情?

在客棧的恭喜聲還沒有落下時,客棧門外又傳來一名報子的大叫聲,“喜報,喜報,捷報北直隸密雲老爺公孫諱亮,高中乙卯會試第一百九十七名。”

“好。”

聽到中式的消息,公孫亮這樣曠達的人,都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下桌子,“謔”的站起來,縱情的大笑。哈哈,哈哈。

白首為功名!白首為功名!他自小讀書,終於是在今天將這科舉之路走到儘頭,打通。

和公孫亮相熟的上官昶愕然的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青年,這是高興壞了啊,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恭喜道:“公孫兄,恭喜中式。”他還要等接下來的消息。

羅向陽知道什麼情況,心裡為好友感到高興。要說科舉之難,大師兄是品嘗過其中的酸甜苦辣。拱手道:“公孫師兄,恭喜中式。”

二月客棧的大廳中,又是一片恭喜之聲。來自湖廣、北直隸、河北幾地紛紛出言恭賀。

拿賞錢、喜錢打發走報子,客棧裡又慢慢的恢複平靜,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內,陸續、交替的上演著中式後的熱鬨、安靜,人生的喜樂、悲傷。

彙聚在二月客棧裡的舉人約有五十多人。中式舉人在截止第十名時,一共中了有十二人。南直隸、北直隸向來是國朝的科舉強地。

“福建候官翁宗道,第十名。”這是隔壁二十米外的客棧傳回來的消息。

二月客棧內,漸漸的安靜下來。不少士子都是黯然的離開,或者回到客棧後麵休息。在場的士子,名氣最大的是黃岡蕭夢禎。但是,他的名字到現在還沒出現。

希望不大了。

坐在大廳八仙桌板凳邊的蕭夢禎手已經抖起來。胖乎乎的臉上是近乎絕望,又帶著一線說不明的希望。

公孫亮和羅向陽還沒有走,兩人喜悅之餘,臉色微微的沉下來。因為,賈環的名字還沒有出現。

羅向陽擔憂的道:“大師兄,這……”

他們三個人的經義水平是差不多的。這些天,他們在書院裡切磋經義、文章,心裡都是有數的。甚至因為子玉去江南跟著山長學習了一年多,反倒還要強一些。但是,子玉的文章再強,也不可能多出這一百多名去,現在隻剩下前九名的名字未曾揭曉。

希望,非常的渺茫了。

而賈環是他們書院體係的核心人物,執掌牛耳。若是不中,這個體係還能穩的住嗎?

公孫亮艱澀的吞了口口水,道:“長文,要是子玉今科不中,他的處境會很難。”

他很清楚賈環的情況。賈環的崛起,向前,勢必會損害很多人的利益。而今科不中式,那反饋回來的壓力會令人崩潰。

羅向陽回頭看了看客棧後麵,賈環還在後麵沒有出來。壓住了心裡去找賈環的衝動,和公孫亮相對著長歎一口氣,一籌莫展。連他們自己中式的喜悅,都衝淡不少。

……

……

二月客棧隔壁不遠的一間客棧中,數十名士子紛紛向拿下第十名的翁宗道賀喜。

這個名次,已經非常高,具備衝擊狀元的資格。

“翁兄,恭喜,恭喜。”

“兆震,咱們閩省的士子就看你了。閩省已經多年沒有出過狀元了。”

“是極。是極。”

翁宗道二十六歲的年紀,神態謙和的一一回應好友、同鄉、同年們的善意,拱手道:“多謝諸位朋友。殿試,在下勉力而為。”

性格再謙和的人,在中式之時,都忍不住神采飛揚啊!此時,是人生最為輝煌、難忘的一幕。

周圍一片加好、加油聲。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這時,有消息靈通的人士打聽到最新的消息,趕緊過來說道:“第七名南直隸華亭唐道賓,第三名,江西永豐範錫爵,第二名南直隸宜興周慎行。”

這次參加會試的考生中,有哪些出名的,哪些經義文章過硬的,其實很多人心中有數。當然,心裡未必服氣。文無第一。

聽著最新的結果,翁宗道奇怪的道:“宜興周玉繩隻得第二?那何人是會元?”

有人附和道:“是啊。周玉繩、唐元徽,範元馭與翁兄齊名,竟然都不是會元。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會元會是何人?”

這事確實很令人感到驚訝。幾個考前的大熱門竟然都沒有不是會元!

……

……

在京城中的目光都投向今天出來的會試的結果時,賈府裡也不例外。

清晨的晨光中,薛寶釵早早的就起來,梳洗,裝扮,一反常態的在自己的屋中緩緩踱步、安靜的徘徊。

鶯兒看著自家姑娘的反應,想笑又不敢笑。這可不是頑的。姑娘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說出來姑娘可是要惱的。

三爺在京城裡參加會試,會試完之後,隻派人回府傳了幾句話,言道:考試已完,十日後出結果。姑娘這裡是如意來說的。今天便是放榜的日子。

三爺要是中了,金榜題名,必定會在年內與姑娘完婚。姑娘心裡這時必定是:因為關心三爺而擔心,同時也為婚事而焦慮。

三爺,風流才子的名聲,早就府裡傳遍。

香菱靜靜的站在房間的椅子邊,明淨、溫柔的少女,看著寶釵的背影,忽而開口道:“姑娘,三爺一定能中的。那些人是見不得三爺好。”

昨晚深夜,薛大爺進來說,說舅老爺親口說三爺中不了,然後便外出喝酒。很多人都信了,她不信。

香菱是有些呆的。但是呆香菱說出來的話,在此時反倒更令人有些信服啊。

興許是受香菱的話的感染,薛寶釵禁不住抿嘴輕笑,有著明雅,秀麗的少女神韻,點點頭,輕聲道:“嗯。”

……

……

大觀園,瀟湘館中。天色已經大亮,憂心了一晚上沒睡的黛玉在淩晨時才合眼,略睡了一會就起來。

紫鵑幫黛玉梳著秀發。菱花鏡中,黛玉臉頰微紅,看著氣色不佳。紫鵑埋怨道:“我叫姑娘昨晚早些歇息,姑娘偏不聽。你看,這下可好?彆又像往年那樣病了。去年回來還沒病過呢。”

黛玉細聲道:“好姐姐,那裡一下子就會病?我睡不著能如何?”昨晚寶姐姐派人來說:舅老爺親口說環哥中不了,她心裡急著。

襲人拿了藥材燉的雞湯進來。黛玉在金陵怎麼個護理流程,她們這些丫鬟都是清楚的。有三爺撐著,姑娘這裡的湯藥、食材,都是往望月居那邊拿。

黛玉喝了雞湯,起身道:“我去老太太跟前。”若是有結果,府裡定然是老太太那裡最先得知。

……

……

賈府西路,鳳姐院中。王熙鳳清晨起來,見賈璉不在家,問平兒,“我們那位爺呢?”

平兒道:“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禮部替三爺看榜。”其實,是躲事。三爺要是不中,這府裡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昨晚就有消息傳進府裡來了。

王熙鳳若有所思的托著香腮笑一笑,“嗯。”吃過早飯後,照常出門處理賈府內宅事務。腦子裡琢磨著一套套的說辭。

……

……

大觀園,怡紅院中。

賈寶玉起了個早,媚人和茜雪服侍著他穿衣服。寶玉昨天睡的早,沒聽到府裡的消息,媚人便說了一遍,給寶玉打著辮子,道:“環三爺中不中,其實和二爺不相乾呢。”

賈寶玉冷笑道:“環老三那個黑心的不中最好。省得他天天在府裡囂張跋扈。哼,四書五經也沒什麼難的,等我日後去考個進士,看他羞不羞愧,敢不敢在我麵前拿大?”

……

……

賈府裡有人擔憂,有人歡喜,有人高興,有人發愁。這些都隻是京城裡關注會試結果的一部分。

在禮部衙門前的會試結果張榜貼出來,人潮如湧的擠在榜前,更是上演出種種人生大劇。

二月客棧中,氣氛有些蕭瑟、凋零。不少士子都已經紛紛散去,皇榜不中,無臉見人。客廳中,胖胖的蕭夢禎已經哭出來。無人勸他。科場之疼,隻有自己才有體會啊!

這時,外頭一個報子高叫著跑進來,“喜報,喜報。捷報北直隸宛平老爺賈諱環,高中乙卯會試第一名。”

“啊……”

“什麼?”

“好!”

在一瞬間,各種語氣詞,驚歎詞在二月客棧的大廳轟然爆發開來,就像是一潭平靜的水麵突然的湧起三丈高的巨浪般,令人震驚,讚歎。

會元,竟然是會元!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公孫亮,他激動的大聲喊了一句“好!”心裡不斷的念叨道:賈師弟,你牛逼大了啊!

接下來,還留下來的十幾名士子,掌櫃,夥計都是紛紛鼓掌、叫好、喝彩,此起彼伏,聲音猶如雷鳴,響徹二月客棧。

報子一臉的茫然,看了一圈,貌似賈會元不在場。羅向陽苦笑一聲,拿喜錢給報子,“拿著吧。賈會元在屋裡。”

公孫亮帶著一乾人等,興衝衝的往客棧後麵快步走去,跨過門檻,興奮的高聲叫道:“賈師弟,快出來。賈師弟,你是會元!”

與此同時,禮部外的八字牆上,會試結果已經張貼出來。所有人都看到榜上頭名,工工整整的寫著兩個字:賈環!

會元賈環。

第430章 會元

二月客棧的轟動,讓距離不遠的、翁宗道等人彙聚的客棧裡的士子紛紛矚目,顯然會元在那邊。

一會兒,消息傳過來,北直隸宛平賈環取中會元。

客棧中一片嘩然。

“怎麼會是他?”

“這怎麼可能?”

“嗨,竟然是賈子玉會試奪魁。”

賈環賈子玉,天下的讀書人誰沒聽過他的名聲?本朝的詩詞名家。這是詩詞造詣可以比肩明朝前後七子的人物。天下聞名的神童。然而,詩詞和文章,這是兩個領域的事情啊!

彙聚在翁宗道身邊的一堆士子都有點蒙圈。太出乎意料。

翁宗道失神了一會,失笑道:“真是沒想到。沒想到。諸位,可願隨我一到去恭賀新鮮出爐的會元?”

當下就有人道:“同去,同去。”

距離不遠,不過幾十米開外而已,願意去的人不少。會元,國朝科舉興盛後,從未掉出過前十。最差也是二甲前七,妥妥的庶吉士。

當然,沒有中式的舉人是不會去的。傷心都來不及,那會有心情搞交際?

……

……

二月客棧後麵幽靜的小院中,賈環頭天晚上喝了酒,一夢好覺睡到天明。他篤定他可以通過會試,成為中式舉人,索性便喝了點小酒,好好睡覺。

考生通過禮部會試後,不叫貢士,那是貴大清的土鱉叫法。我大明的叫法是:中式舉人。周隨明製。

賈環剛剛起來套好外麵的直裰,擦了把臉,就聽到大師兄公孫亮的喊聲:賈師弟,你是會元!

會元!

賈環腦子嗡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襲來。手裡的毛巾落在水盆裡。然後,水盆被他的手打了下,就這麼落在地麵上,“咣當”一聲,濺了一地的水。

公孫亮帶著十幾名士子,掌櫃,夥計進來,剛好看到賈環這幅狼狽的模樣。

賈環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三十多歲的人了啊!當年高考查分都沒這樣失態啊!然而,太出乎意料。確實是太高興了。以他雍治7年冬來到紅樓世界裡,直到現在,他才可以說,是真正的、稍微的可以鬆口氣了。

周朝科舉的事情,他自是都了解的清楚。除了開國定鼎後的一段時間內,科舉不規範外,等到世宗朝時,會元從來沒有在殿試上落出十名開外。

因為,會元是會試主考官點的第一名,殿試上,皇帝也要給大學士們麵子。會員最低的名次是二甲第七,這個名次足以保證他館選進入翰林院。也就是:庶吉士。

翰林詞臣是士林華選,天子近臣,清流中的清流,縱然沒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不能稱為儲相,但是其政治地位,也絕非一般官員可比。

他這一場辛苦、奮鬥,到此時,總算是拿到一個不錯的結果。而成為庶吉士,他在賈府的話語權將得到增強,他執掌賈府的阻力會變的很小,他在雍治十三年拿到話語權,帶領賈家規避命運的航道,成功率大增。

如此,如何能不激動、興奮、開心?如何能不覺得可以喘口氣,歇息歇息?

縱然他意誌如鐵,但誰不喜歡過平靜、安逸、富足、體麵的生活?

“賈師弟,哈哈,哈哈,恭喜,恭喜!”賈師弟一看就是高興得傻了,公孫亮用力的拍著賈環的肩膀,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由衷的感到高興。

羅向陽等人紛紛向賈環道賀。石賦、上官昶此時已經離開。而等到最後,當會元揭開是賈環時,蕭夢禎反到停止了哭泣,跟著眾人進來向賈環賀喜一聲。

無數的讚譽、賀喜聲撲麵而來,賈環以一種失神的狀態應酬著,直到翁宗道等人過來道喜,他的狀態依舊是如此,嘴裡道:“謝謝,謝謝。”眼神難有焦距。

翁宗道懂這個少年此時的心情,謙和的笑一笑,向四周做個團揖,道:“後天晚在下在醉仙樓做東,請賈會元和諸位同年一定要到場。”

定下了邀約,這才告辭離開。

一番熱鬨後,眾人散去。隻留公孫亮、羅向陽還在賈環屋裡。此時,距離賈環得知自己是會元的消息過去大半時辰,賈環的心神才稍微好一點,吐出一口氣,道:“大師兄,羅君子,我們一起去禮部看榜。”

公孫亮坐在椅子上自顧的喝著茶,大笑道:“賈師弟,名次都已經出來,斷然不可能出錯,還去禮部乾什麼?倒是你趁著神智恢複,趕緊寫詩。”

這話打趣的羅向陽,賈環都笑起來。神智不清算什麼?當年範進中舉都瘋了,挨了一巴掌才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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