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回時莫徘徊
臘月中的賈府在午後的時光略顯安靜。
錢槐風塵仆仆的在側門口翻身下馬時,賈府門口頓時一陣轟動。隨即,消息傳向賈府各處。
錢槐被管事領著,快步往賈政的外書房而去。
……
……
榮國府前院中,賈政的外書房。
書房中,一應陳設精美、雅致。掛著名家字畫。多寶閣上陳列的裝飾,價值萬元。
午後時分,賈政正在和七八名清客在書房裡清談。氣氛融洽。
詹光手裡拿著一幅畫,笑嗬嗬的道:“老世翁在金陵這三年,這筆法越發的老練。”
賈政謙虛的笑著。隻是臉上的笑容出賣他的情緒。幾名清客紛紛出言讚和。
這時,長隨信兒從外頭快進來,神情興奮,跪在地上,大聲道:“老爺,三爺派錢槐回來通知,他已到順天府境內,今晚到府。”
賈環今晚回來?賈政微怔,隨即反應過來,道:“好!叫錢槐進來。”他要問下賈環的近況。
政老爹沒有察覺,他的聲音有點高。高興之意,溢於言表。八名清客們何其眼明,立即恭賀賈政。
賈府的主心骨回了。老世翁能不能官複原職,就看賈環的了。
……
……
賈環將在晚上回府的消息,如同一陣風般的在寧榮兩府內傳播。
起先是在榮國府的側門處,賈瑞等人議論著。稍後,前院的書房、管事處、糾風辦等地,都在傳遍。
寧國府裡的賈蓉、賈薔亦收到消息。年關將近,基本都在家中準備過年。
而隨著賈政見過錢槐後,令人往後院裡報信,令賈府的廚房準備接風的宴席,賈府內的氣氛如同被點燃一般。
寧榮兩府,合計兩千多口人,在雍治二十年的臘月二十日午後兩點許熱議著環三爺將歸的消息!
……
……
寧國府中。
賈蓉和賈薔得到消息時,正領著一幫賈府子弟在花園裡飲酒看戲。消息傳過來,當即就炸開。
賈蓉今年三十歲,往日俊俏的奶油小生略顯老成。但本質上還是一個性格懦弱的紈絝子弟。一疊聲的吩咐道:“都撤了,撤了。”又對賈薔道:“薔弟,你去西府和璉二叔,琮叔,芸哥兒說一聲。我們到城外去迎環叔。”
賈薔二十七歲,相貌俊俏,有一個秀才功名。和宛平縣本地的文士有來往。娶的是齡官。夫妻感情極好。孩子都有兩個。起身道:“好的,蓉哥。”
將戲酒給撤了,賈蓉再進到寧國府裡,在東邊院子裡找著尤氏、妻子胡氏,說起這個消息。
尤氏四十多歲,已見衰老,笑道:“噯,那我們娘倆趕緊去西府恭賀太太去。”帶著胡氏往榮國府來。
……
……
尤氏、胡氏到時,東跨院裡,王夫人麵前,薛姨媽、王熙鳳、趙姨娘、周姨娘並林之孝家的等內管事都在,正說著這事。
自賈母死後,賈府內眷們的活動場所,便在王夫人的東跨院。
東廊三間小正房內,趙姨娘猶自哭泣著,她其實是在得瑟。她兒子回了呢!嘴裡罵道:“這蛆心的孽障,出去三年,還知道回來。”
一屋子人都在勸解趙姨娘。
薛姨媽笑著勸解道:“姨奶奶,環哥兒那是為國效力!不是他想回就回得來。這不是打了勝仗,得勝還朝嗎?”
王夫人坐在西邊上首,喝著茶。看看趙姨娘。子和兒子比,要氣死人。她那個孽障還在廝混。她的心情略煩悶。兒但,她得承認,賈環東歸,是好消息。
他是賈府的架海紫金梁!
……
……
消息傳到東跨院處,接著向大觀園內傳去。
大觀園中,秋爽齋是略偏賈府中路的位置。秋爽齋三間開,房屋相通,陳設典雅、華麗大方。
賈探春正給一乾姐姐妹妹們打趣著:她將嫁給沈遷。沈遷二十二歲,即為國朝名將。在京中,炙手可熱。據聞,最近沈家的大門都要被踏破。
有的人是想沈家太太悔婚。有的人則是想沈家太太為沈遷納妾。
她今年二十一歲,因賈母去世,耽擱三年,都成了老姑娘。好在是,得一良婿。
李紈、寶釵、黛玉、迎春、惜春幾人都在這兒笑鬨時,外頭忽而聽得一陣陣的喧囂聲。
賈迎春鵝蛋臉,溫柔可親。她和薛蝌成親,就住在離榮國府不遠處,婚後生活和美。笑著道:“三妹妹,準是沈家派人來下禮了。太太前兒和沈家太太在西平郡王府上遇著,說起你的婚事。”
三書六聘。一一都要走到。預計,三妹妹婚事在明年二月春。
探春大方,有巾幗不讓須眉之氣質,但架不住閨中姐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調笑。正好轉移話題,吩咐侍書,道:“去問問怎麼回事?”
半晌後,侍書滿臉笑容的回來,對寶釵、黛玉行禮,笑吟吟的道:“倒是要先恭喜兩位奶奶。”
寶釵訝然地笑道:“我們正說你家姑娘的事,怎麼扯到我和顰兒頭上?若是……”話說半截,她忽而意識到什麼,一雙美眸看著侍書。
一旁的黛玉輕輕的扶著凶口,手抓著手帕。陪著她的襲人、紫鵑都催促的看著侍書。
侍書笑道:“三爺派人傳信,他已經到順天府地界,今晚可以回府。”
“啊……”
秋爽齋中的氣氛,在驚訝、欣喜中迅速的升至頂端。眾金釵們,笑顏如花!在這冬天裡,仿佛春天提前到來。
因為,賈環將歸!
……
……
大觀園距離賈府中路略近些。秋爽齋這裡得到確切消息時,一個小丫鬟正往無憂堂的正房裡來報信。
正房的偏院裡,鴛鴦正指揮著丫鬟、婆子們曬洗棉被。
小丫鬟從東麵的半月門進來,正好遇著,忙笑吟吟的道:“鴛鴦姐姐,三爺派錢槐回府傳信,他已經到順天府,晚上回府。”
鴛鴦二十七歲,穿著縷金百蝶穿花青色洋緞窄襖,俏麗高挑,肌膚白膩。鴨蛋臉。蜂腰俏豚,香腮處幾點雀斑。很出挑的女子。手裡拿著水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聽得這個消息,就感覺頭有些暈,手裡的水盆掉下去。一個聲音在腦海裡不斷的響起,“三爺要回了。”
她又如何忘記三爺走之前,那日和她說的話,“改日我再讓姐姐真正的……”說是改日,一彆就是三年。她無數次的夢回。想著那日到書房裡見他的情形。
鴛鴦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院子裡的丫鬟、仆婦們都“轟”的一聲,興奮的議論起來。
有人到正房的廂房裡去告訴晴雯她們四個。片刻後,就聽得裡頭,如意驚喜的叫聲,“呀……”她高興的不知道怎麼表達!
……
……
賈環妻妾們的住處格局,他和寶釵住在正房,詩詩在廂房中。黛玉在隔壁的院落,偏大觀園。而林千薇、林芝韻都在其他院落。正房這裡得到消息後,她們隨即得知。
蘇詩詩和林千薇關係好,兩人時常在一起遣懷。消息傳到時,兩人正閱讀著報紙,論著曲藝、才藝以及金陵圈子裡的八卦。
林千薇“謔”的站起來,一米七五的身高,倍顯得她風姿。腰細腿長。她大步走到門口,才恍然,賈郎是將回,要晚上才到家。時間為什麼這麼慢?
蘇詩詩情緒難以自己,將杯中的酒,仰頭一飲而儘。她的氣質清麗嫻靜。但她懾人的容光下,是對他熾烈的感情。
……
……
林芝韻的院落靠近北園的角門處。她正在賬房裡看賬本。雨兒跟在她身邊。賈府的掌櫃們,輪番在外頭等著求見林姨娘。
消息傳進來,林芝韻呆住。萬般情緒湧上心頭,恬然自若、商業上精明、強乾的禦姐就此淚崩。“嗚嗚……”
相公終於要回了。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第902章 歸來
賈環是以請假的身份離開西域返回京師,他無須一定要跟著齊大帥的隊伍按部就班的走。
過保定府後,他便將500名親衛都留在大隊中,單獨帶著石玉華、張四水、易俊傑、楊大眼、錢槐、胡小四等一行二十多人疾馳返京。
由保定、涿州、房山的官道進入宛平縣地界,此時已可見京城外城輪廓。
京城在望,奮馬揚鞭。歸心似箭。
雍治二十年臘月二十日下午四時許,闊彆京師近三年的賈環率眾抵達京城外城西的金光門外。
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琮、賈蘭等賈府子弟二十多人,俱是等在金光門外的官道旁。
“籲——”賈環遠遠的便看到路邊的“賈”字旗。放緩馬速,帶著眾人徐徐而來。
賈璉欣喜的上前,“環兄弟……你可算回來啦!”三年未見,賈環變化很大。氣度更加的凝練。
賈蓉、賈薔等人紛紛行禮,道:“見過環叔。”都是語氣欣然,臉上帶著期盼、親近。
賈環微微一笑,勒著馬韁,道:“都上馬吧。我們回府再敘舊,再休息。”
……
……
一行人紛紛上馬,徑直的從城西入城,過阜成門,到四時坊。抵達寧榮街時,街上已經是人頭攢動。
賈環當先縱馬,踏入長街。寧榮街兩旁黑壓壓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三爺……”
“三爺回來了。”
自發的來迎接的人群中,有的是賈府中的奴仆,有的是賈府各房子弟,還有的是賈史王薛家等姻親。
如此聲勢,一方麵固然是賈環施恩。另一方麵是賈環一身係著賈府、四大家族的榮耀!他回京,意味著四家的勢力將上升。
幾十匹好馬在傍晚的夕陽中噴著白氣。組成豪華的“車隊”。展示著賈府的實力。賈環騎術不錯,在馬背上,團團的拱手一禮,朗聲道:“謝諸位前來相迎。”打馬直入榮國府。身後眾人跟隨著。
林之孝、吳新登、李華、李偉等兩府的管家、管事,早在府內的甬道上等著,見賈環進來,跪迎道:“奴才等恭迎三爺回府!”一溜的管事、奴仆跪地,聲音整齊。
易俊傑嘖嘖稱奇。要說場麵,在西域自是見得多。不過,在賈府中,能有這樣的場麵,可知賈環治理的才能。
賈環翻身下馬,自有小廝過來將馬匹領走。伸手虛扶,道:“都起來吧。”這等場麵,他現在已經經曆的很多。這是他地位提升後的成長。
眾管家紛紛起身。林之孝穿著石青色的棉襖,上前道:“三爺,老爺在榮禧堂等著你。”
賈環點點頭。由賈璉等人簇擁著,穿過儀門、向南大廳、至賈府正中的榮禧堂見賈政。
張四水、楊大眼等人,自有賈府的管家們安排休息。薛蝌、羅君子、紀澄、姚煒幾人在花廳裡等著。準備接風宴。
石玉華的馬車往北園去。馬車中,石玉華有些緊張的握著丫鬟潔兒的手。哪裡有半點在西域引起兩國大戰絕代名伶的風姿?
……
……
榮禧堂五間開,大堂中,門匾是由周帝親書的“書賜榮國公賈源”。兩側對聯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下為大紫檀雕螭案。陳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
“見過三爺!”
賈環由賈璉、賈蓉、賈薔、賈蘭陪著,走進榮禧堂中。在堂內外候著的小廝們,奴仆們,俱是向賈環行禮。
賈環微微點頭,踏進堂屋中。許久不見的政老爹正坐在左首的楠木交椅上拿著潔白的鈞窯茶杯喝茶。兩排蠟燭點的屋中亮如白晝。
賈政換了件乾淨的深藍色文士衫,頭戴璞頭,鬢角斑白,風度儒雅,略顯暮氣沉沉。
賈環對賈政如此的“淡定”,心裡忽而有些好笑,一種親切的好笑。政老爹一貫是假正經,喜歡在兒子們麵前保持嚴父形象。這是儒家士大夫的通病。
他內心中,並不會將賈政視為父親。但三年未見,陡然見賈政衰老,亦是有些感觸,將他當做一個長輩。跪地行禮,道:“兒子自西域歸來,見過父親。給父親問好。”
父子人倫大禮,他即便不想跪,亦是免不了。包括他等會要見王夫人時。
“環哥兒,快起來。”賈政眼中閃過欣慰的神色,嚴肅的表情沒有繃主,感歎的道。
他表麵上不說,但其實盼著他這個庶子回來。有賈環在,賈府在京中才安穩。賈府終究是京中世家,窩在金陵,子侄後輩怎麼進益、上進?至於他個人的仕途,他並不太在意了。近年來,他對寶玉都管的鬆些。
賈環和賈政若沒事情,很難聊得起來。
賈政問了些幾時返程的話,便頓住,想了想,道:“去見你母親吧!”
賈環拱手道:“是,父親。”
京中是什麼情況?賈府是什麼狀態?這些事,他現在都不想管,不去想。而隻是想儘快走完回府的流程,去見他想見的人。
寶姐姐、林妹妹,我回來了!
……
……
東跨院,就是榮禧堂的東跨院。賈環離開榮禧堂,往東去見王夫人。
賈政則是在榮禧堂中,吩咐賈璉、賈蓉準備接風宴席,行程,隨從等事務。一一叮囑。
賈璉心裡好笑,彆看老爺和環兄弟說兩句話就沒話說,其實心裡關心著。要知道,老爺一貫不管俗務。
想起他父親,賈璉心中一歎!
……
……
王夫人的起居,不在東跨院的正房中,而在東廊三間小正房內。
賈環到東跨院外。小廝們跟著他。走上台階時,他禁不住響起雍治八年他在賈府時,就在這裡,金釧兒和小丫鬟們玩。一瞬間,十二年的時間過去!
賈環停頓了下,走到門口。玉釧兒笑吟吟的福一禮,“婢子見過三爺。”給賈環打起門簾。
賈環走進去。
王夫人麵東而坐,身邊跟著趙姨娘、周姨娘、彩雲等人。薛姨媽坐著。王熙鳳、尤氏、李紈、胡氏、迎春、探春、惜春、寶琴等人站著。還有平兒、銀蝶兒、素雲、司棋、侍書、入畫等丫鬟。
賈環快步上前,跪地行禮,道:“兒子遠道而回,拜見母親。”
賈環的生母是趙姨娘,但禮法上,他的母親隻能是賈政的妻子王夫人。
王夫人現在可不能像以前一樣給賈環暗中使絆子,賈環還沒磕頭,連忙伸手攔著他,笑著道:“環哥兒,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語氣感歎。
賈環再給趙姨娘行禮,“姨娘這三年來可好?”
趙姨娘特意換了件水仙花色棉襖,穿金戴銀,眼睛紅腫著,這次是真情流露。她兒子回來了,女兒也要嫁個好人家。點頭,開口卻是:“環哥兒,你這黑了良心的孽障,去西域三年……”
王熙鳳、李紈幾人就想笑。趙姨娘喲,顛三倒四,三五不著調。
賈環倒沒不耐煩,一一應著。
若說這世上,有人願意無條件為他去死,一定可以算趙姨娘一個。這是母愛,隻是表達方式,是趙姨娘版的。
等趙姨娘嘮叨了一會,賈環道:“我晚些時候再和三姐姐去見姨娘。”再向薛姨媽行一禮,“見過姨媽。”這是他嶽母。
薛姨媽和王夫人略相近,有些富態,笑嗬嗬的道:“好。好啊。”她是感歎,她兒子薛蟠為何沒有這般風采。
“大嫂!”
“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
“二嫂。”
又和尤氏、王熙鳳等人相見後,此時此地,不是說話的時間。賈環沒有多聊。從東跨院出來,徑直往角門進入大觀園,再在蘅蕪苑、紫菱洲間北上,到無憂堂的正房。
候在門外的小丫鬟們嬌笑著向賈環行禮,鴛鴦低喚一聲“三爺”,幫他打起門簾,堂屋裡,一屋子美人如畫。
寶釵頭戴金釵,留著劉海,一身鵝黃色繡花長裙,明麗而嫻雅。就如同當年,賈環初見她時。銘刻在他記憶中的那個神女。
寶釵淚珠湧出,顫聲道:“夫君!”
黛玉等女一片啜泣。時光荏苒,三年再見,可這三年,發生了多少事啊!
賈環站在門口,眼淚亦流下來:淒涼彆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思念、愧疚、欣喜、感歎、軟弱等複雜的情緒猛烈的湧上來。三年去,三年歸。所幸你安好。此中事,此中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得儘,寫得儘!
賈環哽咽的道:“姐姐,此生此世,定不會再有分彆時!”
第903章 年底日常(上)
賈府北園。冬日的清晨很安靜。枯葉在寒風中沙沙微響。淺淡的晨曦從潔淨的玻璃窗透進來。
薰籠子裡點著無煙炭,帶著紅柳木的氣息。精美寬敞的床榻上淡青色的帳帷束起。
薛寶釵一襲雪青色的褂子,嫻靜明麗,坐在床榻前,看著賈環略顯消瘦的臉龐,靜靜的,思緒在微風中飄飛。
昨晚的家宴散後,她和丈夫相擁著敘說彆後離情,直到沉睡去。不知道天是幾刻。隻知道,被他擁著,依偎在他懷中是何其的踏實、溫暖。
聽著他說三年裡在西域的見聞,趣事,經曆。說她在金陵的水鄉裡的時光,接到他家信時的思念,憂傷,哭泣。
這三年裡,他經曆了多少事啊:出生入死!骨折!而今,他歸來。她亦安好。
寶釵將手伸到被窩裡,輕握著賈環的手。細看著他睡著時平靜的麵容,心中的情意,靜謐的流淌。至濃鬱時,低頭在他臉頰上,輕輕的一吻。
……
……
不知道時間如何流逝,約到早晨七時許,鶯兒進來問了一聲早飯,寶釵不想用,坐在床榻前,守著賈環,看他睡覺。
少頃,林黛玉自外麵進來。她穿著白底繡酒紅花葉的長衫,風姿明媚。扶著寶釵的肩,往帳帷看一眼,細聲道:“寶姐姐,環哥還沒起來?”
黛玉的院落就在正房東側。兩間臥室左右相通。隔著暖閣、小廳、小間等,不過百米的距離。
“嗯。”寶釵輕聲道。回頭幫賈環壓一下被角,就見賈環朦朧的醒來。
賈環睜開眼睛,就見兩張各具風情、美麗的俏臉入眼簾。正是他在萬裡之外的西域時,魂牽夢繞的玉容。兩位嬌妻就在眼前!禁不住笑起來,輕聲呼喊道:“姐姐、顰兒,早。”
寶釵展顏一笑,明麗如牡丹,嫻雅的道:“夫君,早。”
黛玉嫣然而笑,一若芙蓉花開,細聲道:“環哥,早。”
……
……
賈環的早餐在明亮的餐廳裡:豆漿、油條、各種餡的包子、糕點,南瓜小米粥。
有各色的鹹菜、涼菜:白菜、蘿卜丁、皮蛋、豆腐、酸豇豆、涼牛肉、羊肉、白切雞等。各種清炒的反季節蔬菜。
賈環、寶釵、黛玉在長方形的黃梨木餐桌處吃著早餐。隨意的閒聊著。丫鬟們跟著一起用餐:香菱、晴雯、如意、鶯兒、彩霞、襲人、紫鵑。
鴛鴦指揮著仆婦們,將廚房裡精心準備的早點一一送來。也坐到旁邊的八仙桌邊吃飯。
場麵熱鬨、溫馨。
賈環用餐,一貫是不禁說話。雖然,良好的禮儀是:食不言,寢不語。但是,在家裡,誰還這樣古板呢?當然,細嚼慢咽的養生習慣還是要的。
看著香菱、晴雯她們,賈環心情極佳,他現在是一家之主啊!
賈環對寶釵、黛玉道:“姐姐、妹妹,吃過飯,我們一起給太太、大嫂她們送我自西域帶回來的禮物。”
“嗯。”寶釵輕笑著點頭,貝齒微露小口咬著湯包皮兒,儀態優美。
黛玉微微猶豫,她不喜歡場麵上的應酬功夫。但想著可以和環哥一起,便應下來,“好啊。”
……
……
臘月二十一日,上午的冬日柔和。
賈環帶著兩位妻子:寶釵、黛玉,從大觀園到賈府中路東跨院。襲人、晴雯、香菱、如意四人帶著仆婦、丫鬟跟著。
賈環雖然一路狂飆回京,但是給賈府各處的禮物還是隨行帶著。而妻妾們的禮物,有兩份,一份昨晚見麵時,就分送各處。更精美的禮物,他會單獨送。
今日到各處送禮,隻是例行的事。送禮是次要的。主要是賈環和兩位嬌妻一起做些事情。
否則,以賈環的身份,要他出麵的,隻有王夫人、趙姨娘、賈探春三處。
從東跨院裡出來,又在旁邊的小院裡見過趙姨娘,答應中午來她這裡吃飯。
賈環三人到賈府東路裡去賈璉、王熙鳳的住處。賈環早打發小丫鬟來通知。賈璉、王熙鳳、平兒都在家中。
王熙鳳穿著青色撒花襖,粉光脂豔的美婦。三十歲的年紀,鳳眼流波,峰巒挺拔,明豔照人。不愧是名列金陵十二釵正冊的美人。粉麵含春威不露。當然,她的威風,在賈環麵前自是抖不出來。
王鳳姐笑吟吟的招呼賈環三人落座,滿麵春風的道:“噯喲,環兄弟,你看看你們,可真般配。來京城的路上,薛妹妹、林妹妹可是望穿秋水。如花美眷,你倒舍得在西域三年。”
賈環笑一笑,看向寶釵、黛玉,再道:“鳳嫂子說的是。”
賈璉亦是一笑。
平兒穿著粉色的對襟褂子,梳著高髻,帶著精美的頭飾,容貌清俊美麗。她現在為賈璉的妾室。依舊是王熙鳳的得力助手。笑著給賈環三人上茶。
昨日便在太太處見過三爺。闔府盼歸。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真心還是假意。她有時候會想雍治八年,她傳話時的那個少年。
……
……
賈環和賈璉、王熙鳳聊幾句,便告辭出來。再往賈府西路拜訪李紈。賈蘭長大,今年十八歲。李紈住在稻香村中,多有不便。大觀園是女兒國。
在兒子和住處間,李紈選擇兒子。住在大觀園修建前她在賈府西路的院落。
賈環當日便是在這客廳第一次見到溫柔如春風細雨的秦可卿。
三十三歲的李紈,穿著淺白色的對襟褂子,容顏秀雅,身段婀娜。溫婉、成熟的美婦。昨晚相見不方便說話。李紈心中對賈環親近,道:“環叔安然回來,便是天大的喜訊。依著我看,什麼功績便都不重要呢。”
又說起賈蘭的學業,“蘭兒在金陵苦讀三年,現如今在聞道書院就讀。還請環叔幫他看看。”
雍治十九年鄉試,賈蘭在孝中沒有參加。甄寶玉在京中應試落榜。舉人,是科舉大關。以甄寶玉的聰明、用功,亦沒有取中。
雍治十七年春的己未科會試、殿試,賈環還在京中。以瞿煒,羅向陽,袁枚三人為一甲。二甲依次是:紀時春,衛陽,傅正蒙,紀澄等人。
喬如鬆,秦弘圖,沈遷等人中二甲。
賈環溫和的一笑,道:“珠大嫂不必擔心。我回頭問葉先生和大師兄一聲。”
按照紅樓原書,李紈等賈蘭高中後,就會因油儘燈枯而去世。就賈環自己看到的,李紈帶賈環,確實是投入全部的心血。不過,他幾年前勸過她。
又讓賈蘭入書院、南京國子監讀書。李紈現在氣色、情緒明顯不錯。而賈府依舊維持著榮華富貴。她的生活條件不錯。不會再有悲劇發生。
他總會恍惚的響起雍治七年的年底,他在賈府家宴上,欣賞著她的美麗。
……
……
閒聊了一會,賈環三人進大觀園,到紫菱洲見迎春。迎春不在。丫鬟們說是在探春處。順路下去,便是惜春的藕香榭。四妹妹也在探春處。
當即,一行人徑直往秋爽齋來。
第904章 年底日常(下)
從藕香榭出來,丫鬟們都走大路,賈環帶著寶釵、黛玉走小路,愜意的欣賞假山、園林景致。
賈環一手牽著寶釵,一手牽著黛玉,在這樹林鵝暖石小路中走著。心中歡喜,安靜。偶爾親昵的摟著她們,護著她們。淺淺的吻她們一記。
寶釵微嗔,顰兒在呢。黛玉秋水般的明眸嬌嗔。但三年未見,她們微微縱容他的放肆。
三人溫存著,笑說著話,往秋爽齋而去。
黛玉有些感觸,她是詩人,心思細膩而敏感,道:“環哥,這次回來,怎麼感覺園子裡清冷了不少。”
賈環不假思索的道:“妹妹,大觀園少了你們,自然失色。”
算一算,大觀園裡,就剩下探春、寶玉、妙玉、薛寶琴。
寶釵、黛玉嫁給他。迎春、惜春出嫁,湘雲未至。邢岫煙、李紋、李綺出嫁。
黛玉秋水般的眼眸,盈盈的一閃,看著賈環的臉龐。眸光瀲灩,美不勝收。她知道環哥這話在恭維她和寶姐姐,但聽得心裡依舊高興。
“夫君這話說的傳出去,可要讓人笑我們姐妹。”寶釵抿嘴一笑,動人的輕笑令人如飲甘泉。
……
……
秋爽齋的院中,芭蕉如綠,梧桐枯黃。在冬日裡有著彆樣的景致。賈環三人剛進院子,看到“桐剪秋風”的匾額時,就聽得裡麵的笑聲不斷。
“三爺,三奶奶。”門口的丫鬟打起門簾。
賈環三人帶著丫鬟們進去,就見賈府三姐妹都在。
迎春穿著一襲淺綠色的長裙,身量中等,鴨蛋臉,容貌美麗。坐在字畫下的椅子上。
探春穿著淺土黃色的裙衫,身姿修長窈窕,俊眼明麗,顧盼神飛。正扶著迎春的肩膀笑。
惜春穿著淺紫色的綢緞圓領褂子,精致俏麗的小美人。梳著婦人發髻。捧腹笑著。
一圈丫鬟們在旁邊侍候,各自帶笑。
“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你們在笑什麼?”賈環笑著問道。
迎春婚後生活幸福,略開朗些,溫柔地笑道:“三弟弟,女兒家的話題,怎好和你說。”
眾人笑著相互打招呼,秋爽齋頓時熱鬨起來。賈環和她們說一會兒話,和探春起身到東麵的廳中說話。
秋爽齋三間房屋相通,陳設典雅、華麗。賈環和探春兩人移步到廳中的軒窗邊。
昨晚便在王夫人的東跨院見過。賈環看著自己的姐姐美麗的容顏。心中感觸難言。
想起當初她對他的維護。他來到紅樓世界,來到賈府,有人冷漠以對、坑他。但一樣有人真心對他。他內心中早將探春當做自己的親姐姐。
賈環輕聲道:“三姐姐這三年可好?近來可好?是我沒做好,耽擱姐姐至今。”
探春比他大一歲,今年二十一歲。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老姑娘。
她的感情之路坎坷啊!先是蜀王愛慕、追求,然而賈環並不願意她嫁給蜀王。蜀王待之如母的楊皇後,和宮中賈皇子之死,脫不了乾係。
他並沒有忘記!
他的大姐姐,賈元春,為賈府奉獻青春,而此時,她失寵,在鳳藻宮中,青燈古佛。
爾後,紀興生為其侄兒紀時春求親。紀時春中進士後,公然嘲諷探春為庶出。這樁婚事隻是開始談未到定親時便解除。探春陷入京中的輿論風波。
後來,才有王夫人和沈家太太商談,定親。但賈母去世,西域大亂,沈遷想要縱橫沙場,前往西域。三年又過去。
賈環的內心中,對自己的姐姐,有一份愧疚。或許,他當初認可蜀王寧恪,三姐姐的婚後會很幸福吧。沈遷的妹妹,沈家二姑娘和蜀王的婚姻很美滿。蜀王為她,再沒有上過青樓,吃過花酒。妾都不娶一人。
至於仇恨,政治世家,這種事多著!他難道還有機會乾掉楊皇子不成?那都得多少年後?雍治天子在位,他就動不了楊皇後、楊皇子。
賈探春,綽號“玫瑰花”,文采精華,見之忘俗。其美麗可見一斑。這時,她不在意的一笑,看著賈環,道:“三弟弟,這怎麼怪得了你啊?”
賈環微微一歎,笑著點頭。
紅樓原書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探春抽中杏花簽:瑤池仙品,詩雲:日邊紅杏倚雲栽。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這是王妃之意。
隻是,按照原書之意,她將遠嫁,淒苦難言:清明涕送江邊望,千裡東風一夢遙。
三姐姐嫁給沈遷沈於喬,幸焉?不幸焉?他不知道。沈遷將跟著齊大帥,在數日後年前抵京。婚事當在明年春。
……
……
中午和寶釵、黛玉、探春一起在趙姨娘處吃過飯,賈環幾人往大觀園裡去,最後一趟,拜訪大臉寶。
處在賈環的位置,即便他不喜歡大臉寶,麵子功夫還是要做。兄弟失和,外邊的議論,多半會是指責他。
路過瀟湘館時,黛玉還進去緬懷一番,她在這裡生活了五年。寫下葬花吟等詩篇;重開桃花社;在這裡出嫁。這裡是她少女時代重要的回憶。
怡紅院和瀟湘館於大觀園中軸線,左右對稱。是大觀園中景色最美的兩處地方。從瀟湘館往東去,便是怡紅院。
怡紅院外是粉牆,冬季裡,環繞的柳樹枯萎。賈環三人帶著丫鬟們過來。小丫鬟們見禮後,進去通知賈寶玉、薛寶琴,“二爺,二奶奶,三爺和三奶奶們來了。”
金釧兒先迎出來,道:“三爺……”她感激賈環維護過她。否則,她已經投井死了。
賈環微微一笑,點點頭,“金釧兒,寶二哥在家中吧?”寒暄著,進到怡紅院中。
賈寶玉穿著秋香色立蟒棉襖,戴著束發銀冠,圍著攢珠銀帶,玉麵星眸。神彩飄逸。大圓臉的青年帥哥。
他根本沒看賈環,寶釵,目光徑直落在黛玉身上,“林妹妹,你來了。”若非黛玉來,他根本不想見賈環。
黛玉很無奈,道:“二哥哥,我和相公一起來給你送西域帶回的禮物。”若非環哥,她不想來怡紅院見寶二哥。
薛寶琴穿著水藍色金絲襖,非常尷尬,招待著賈環三人落座,“三爺,姐姐,林姐姐,你們坐。”又吩咐茜雪、柳五兒上茶。
金釧兒、媚人、拉著彩霞、襲人的手在外麵說話。
賈環讓晴雯送上禮物後,略坐了一會。得知寶玉日常不是和丫鬟們玩耍便是去妙玉處論佛法。道:“如今老太太去了三年。今年春闈、童子試已過。明年的童生試,寶二哥要上點心。不要叫人看了笑話。再耽擱,就得兩年後再考。屆時寶二哥就二十三四歲。”
賈寶玉很不爽。臭著臉沒理賈環。
二十二歲的青年,和少年時,麵臨的處境自是大不一樣。而且賈母去世。他心裡很清楚:他要取一個功名,或者出去做事。不可能還像小時候時。
隻是,如今見林妹妹和環老三親密。他心中的那個念頭,越發的強烈起來。或許,唯有佛法,才是他的歸處。
賈環沒管寶玉,起身告辭。
站在賈環的位置,現在看大臉寶,自是俯視。他和大臉寶沒什麼大恩怨。情敵,大臉寶還真算不上。
大臉寶這人,富貴毛病多,沒擔當,喜歡縮卵。但要說壞,壞不到哪裡去。整個賈府中,要論人味兒,大臉寶還是能排上號。
他指出路,大臉寶不聽。他能如何?科舉隻是敲門磚,麵子功夫都不做,日子怎麼過?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人的命都是自己掙的。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
……
和妻妾們在一起的日子,過的飛快。外頭的事,他暫時都沒管。
這天午後,賈環帶著晴雯到大觀園中,往紫菱洲,蘅蕪苑,到大觀園正殿,抵達達摩庵山下。
第905章 再見可卿
庵中無歲月,三年一春秋。
雍治二十年二十五日的午後,秦可卿在庵堂裡念著佛經。一身素色的道服,身姿纖巧婀娜,長發披肩。
她每日裡都在庵堂中,在菩薩麵前為環叔祈福。保佑他在西域平安。都已經成為習慣。
實際上,數日前,她已經收到環叔自西域帶回來的禮物:環叔已經回來。
而這數日來,她的心已亂,期待、等待的環叔來看她。那一晚,環叔對她的恩寵,她如何能忘?刻骨銘心!埋藏在記憶的深處。
隻從環叔留下的那首《相見歡》中,回憶著相處的溫柔、繾倦。
“環叔剛回京,怕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秦可卿在心中輕歎。
……
……
冬日裡寒風凜冽。山林中風聲響動,顯得寂靜。確實如林妹妹所說,大觀園裡現在清冷不少。
賈環帶著晴雯一路走上小山頭。午後時分,達摩庵的大門開著。幾名仆婦來回忙碌著。達摩庵這裡的用動,不走賈府公中的帳,走的是賈環的私帳。賈環自不會短了可卿的用度。有十多個小丫鬟、仆婦服侍她。
賈環吩咐了她們一聲,徑直走到庵堂門外,正看見一個婀娜、纖瘦的素色道袍美人跪在佛像前念經。長發及肩,倩影在這冬日的午後無限的美好。
賈環心中感慨難言。
麵對寶姐姐、林妹妹、詩詩、薇薇、韻兒她們,那份感情,三年未見的思念,要深沉的多!他心中除了相思、愛意,還有愧疚。其一,是他外出三年。其二,他和玉華的事。
他在西域三年,不曾有和其她女子有露水情緣。終究是在將東返時,對玉華動情。
妻妾們雖然原諒他,但心中的不滿自是有的。月夜裡,寶姐姐依偎在他懷中,一聲輕歎,“夫君啊……”餘韻悠長。但,並沒有為難玉華。他當然不能還有下次,惹她傷心。
麵對可卿時,他心裡要輕鬆許多。或許,在她麵前比較放鬆;或許,知道她會無原則的遷就他。
然而,此時,當他來到達摩庵,見到她的背影時,情緒湧起。她一樣在仿佛不變的時光裡等他三年。韶華流逝,紅顏漸老。賈環輕喚道:“可卿。”
秦可卿愣了下,半天沒回頭,她以為出現幻覺。等賈環再喊一聲,“可卿。”
秦可卿回過頭,看向門口,迎著午後的冬日,展露出她國色天姿的容顏。兼釵、黛之美。鮮豔嫵媚如寶釵,風流嫋娜如黛玉。白皙的鵝蛋臉兒,神情溫柔,氣質柔媚。
她看見門口挺拔的身影,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淚珠頓時流下來,喉嚨裡的兩個字,哽咽的硬是說不出來,“嗚嗚……”
賈環上前,將她抱在懷中。
秦可卿在賈環懷中,終於哭出聲,“環叔……”
賈環輕輕的撫著她的青絲,下頜抵著她的額頭,任她情緒流瀉。
可卿的丫鬟寶珠不知道何時出現,悄悄的將庵堂的門掩上。
……
……
傍晚的紅霞在天邊燃燒如火。大觀園的園林、河流在霞光中,五顏六色。
達摩庵後,可卿的臥室中,炭火點燃,溫暖如春。
賈環和秦可卿在床頭相擁著說話,肌膚相親。粉紅色的錦被遮蓋著可卿的春色,若隱若現。此時,已是事後。
賈環看著可卿的嬌媚、溫柔的容顏,摩挲著。她完全不像三十歲的女子,如同二十四五歲的美人。還在她最美的韶華中。溫聲道:“可卿,我在京中暫時不會離開。即便日後回金陵,我也帶你回去。”
他送給可卿的禮物是一枚紅色的寶石。河中盛產寶石。細細的項鏈掛在她的脖子上,寶石恰好垂落在她挺拔的峰巒間。交輝相應!絕色尤物。
秦可卿溫柔的含笑,低下頭,道:“環叔,好。”她說話輕聲細語,自有一股溫柔婀娜的韻味撲麵而來。她此生都已是環叔的。她聽環叔安排。
賈環一笑,憐愛的低頭吻她。若非時間不夠,真想再做一回她上麵的男人。
……
……
……
二十五日晚,賈環在家中接到傳信:齊馳、沈遷等人明日帶著俘虜到京城。
軍機處裡的三位大學士華墨、衛弘、宋溥將會率百官在阜成門外迎接。平定西域、漠北的大功,實在太過於耀眼!
賈環亦要去迎接。這是戰友之誼。
這將是賈環回京之後,第一次在公眾場合亮相。屆時,他就要開始和京中各方接觸。
像他這幾日,在家中完全的放鬆。朋友們、世交們亦不來打擾他。他隻去師長山長張安博那裡吃頓飯就回。專心陪著妻妾們。
他給大師兄、葉先生、北靜王、寧瀟、燕王寧淅、寧澄、馮紫英、衛陽、費狀元、甄寶玉等人都回了帖子,約定時間拜訪或者在賈府見麵。年底和正月裡,他都要處理這些事情。
齊大帥即將回京的消息,在夜風中,瞬間轉變整個京城。普通民眾,為國家揚威的英雄的回來,感到高興。朝堂大佬,則是思考著齊馳回京對政局的影響。
以齊馳的功勞,可以直接擢升為大學士,治理國政。從權術角度而言,這是最好選擇。這樣的大功,還留齊馳在西域,隻怕西域要成獨立王國。
這要看天子的心意。
而耀眼的國朝名將沈遷歸來,則是讓慶國公府被踏破大門。即便沈家太太無意和賈府悔親。但還可以納妾嘛!沈於喬在京中炙手可熱。這近乎是國朝的冠軍侯!
他才二十出頭,按此次的軍功,封賞是什麼?至少一個“三等伯”吧?
……
……
二十六日上午,賈環先到山長府中拜訪,和山長一起到京西的阜成門外等候。他是請假回京,不算京官。阜成門外,百官雲集。不少是賈環的熟麵孔。
彼時,齊馳的隊伍還未至。官員們三三兩兩的閒聊幾句,賈環一一應對著。
京中和西域的消息並不阻隔。京中權力人物們都知道賈環在西域的功勞。但齊馳送給朝廷的報功的文書上,並沒有賈環的名字。
普遍的理解是:賈環的功勞,被上司齊馳強占。但是,在齊馳平定漠北的大功之下,勝利者不需要指責!京中的輿論,沒有管賈環如何想,而是大肆報道漠北,西域的功績。
當然,不乏明眼人看出:賈環在避諱天子,和齊馳做了交換。年少而立大功,還是文臣,這如何不讓天子有想法呢?國朝是不許出現權相的!
京中輿論,沒有揭穿賈環。切實掌握真理報的華墨在背後起了作用。他剛清楚掉政敵紀興生,正在鞏固地盤的階段,無意拉賈環的仇恨!當年賈環在武英殿上橫掃的英姿,他怎麼會忘?
沒事找賈環的麻煩,他的政治智商不至於這麼低!
至於賈環在西域的表現,錦衣衛肯定已經報給天子。天子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
……
……
臘月二十六日,定西候、西域總督齊馳帶著親衛、受封將校、俘虜回京。這瞬間引爆京中輿論。大小二十幾份報紙,追逐著回京的將校們。各種報道層出不窮!
在西苑中休養,半年多沒有露麵的雍治天子下了諭令:讓齊馳等人休息,好好過年。
臘月二十六,各級衙門早就封衙。之後的大型活動,隻有正月初一的大朝朝賀,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獻俘儀式、封賞方案都將要到春節後再定。
而賈環,在這樣的形勢中,迅速的被京中的輿論忘卻。消失在喜慶的節日氛圍中。
然而,各種激烈的博弈,不可調和的矛盾都隻是暫時的隱在水麵下。等待著爆發的時機!賈府、四大家族、舊武勳集團、聞道書院麵臨著種種困局、難題。
賈環回京之路,剛剛開始。
第906章 湘雲
臨近年底,在一片沸騰的輿論中,京中的年味越來越濃。齊總督率領著征伐漠北的將士們回京,給京中數百萬人增添了無數談資。
鹹宜坊,史府。
午後的陽光中,一個身子高挑、肌膚白皙的美人正在庭院裡的梧桐樹下俏立。她穿著半舊的粉色繡花襖。鶴勢螂形,身段優美。北風吹落枯黃的葉子,慢慢的落在她的發髻上、肩上。
而她並無反應,沒有拍落樹葉,低頭在樹下微微啜泣著。沐浴在陽光中,而傷感、委屈難抑。畫麵淒美。
“姑娘……”丫鬟翠縷外穿淺綠的掐牙背心,從屋中走出來,低聲道:“二老爺來了。”
俏立在樹下哭泣的美人,正是年方十八歲的湘雲。她臉色微白幾分,沒好氣地問道:“他來做什麼?”雲姑娘愛憎分明,心直口快。
史家二老爺,便是保齡侯史鼐。他原為四川布政使,但受政敵施世俊的彈劾,丟掉官職。差點連爵位都丟掉,當時還是王子騰上書保他。他力主將湘雲給建極殿大學士華墨的長子華淳為妾。
翠綠歎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充滿了絕望。內外消息已經隔絕多時。若是三爺在京中,定不會叫姑娘受這樣的委屈。又不知道紀翰林能不能行?
一切,就像是灰蒙蒙的迷霧,阻隔在眼前,叫人難受、惶恐、徘徊!
史湘雲等了燈,拿出手帕,抹掉自己的眼淚,回到屋中。
她被軟禁的地方,是史府內的一處屋舍,三間屋子並排,帶一個後花園。
客廳中陳設寒酸,幾把椅子,一張條桌。頗為寒冷。史府窘迫,湘雲這裡沒有燒木炭。
保齡侯史鼐已經坐在官帽椅中。他約五十多歲,雙手平放在椅子扶手上,一眼看去頗有威嚴。但更準確的形容,應該為色厲內荏。冷冷的道:“大姑娘,明晚是你的好日子。你準備下吧。”
史湘雲力爭道:“二老爺,我不想給人做小妾。我們史家是開國的勳貴,我是嫡女,給人做小妾,豈不是有辱門風?”
保齡侯史鼐揮揮手,道:“嫁給大學士的兒子為妾,不算有辱門風。”
史湘雲氣結。還有這樣的道理?
保齡侯史鼐想了想,為避免湘雲明日鬨出亂子,解釋道:“大姑娘,現在朝堂上的形勢,你不知道。我們府上和工部尚書紀興生過往甚密。若你不給華淳為妾,那我們史府就完了。”
史湘雲咬著嘴唇,心中絕望。她叔叔用這樣的大道理壓她,還叫她說什麼?
……
……
臘月二十九日,天晴。下午。
賈環見過衛陽衛神童後,進來和四個美妾在北園的後花園的草坪上遊戲:踢毽子。
半個足球場大的草坪非常平整。草地已是枯黃。丫鬟、仆婦們在一旁候著。百米開外的一處木樓中,設有小廚房。酒水、糕點、燒烤、各色小吃儘有。
賈環、林千薇、蘇詩詩、林芝韻、石玉華五人一邊踢毽子遊戲,一邊隨意的說笑。
四人俱是大美人,風情各異。換上略緊身的裙衫,美不可言,賞心悅目。薇薇身材如名模,氣質明麗高貴。詩詩清麗嫻雅,擅長舞蹈,身段比例極佳。
韻兒清麗高挑,禦姐一般的人兒,丁香一樣的姑娘。玉華婀娜窈窕,純淨嫵媚,剪水雙瞳如同夢幻。
賈環一腳踢跐,他水平不行。他身旁的是蘇詩詩。蘇詩詩即便再擅長舞蹈,身體柔韌性再好,都接不到。趕了一步,沒接到,忍不住白賈環一眼,“相公太為難人了。這算我輸,還是算相公的?”
賈環就笑,“要不我們休息會兒?”
丫鬟們都哄笑起來。三爺耍賴呢!林千薇等人都笑起來,依著賈環,眾人一起往小樓裡去吃點東西。
賈環和林芝韻在後麵兩步。雨兒撇撇嘴,道:“三爺,你水平太次了。換我上都比你強。”
賈環好笑和雨兒“廢話”幾句。從雨兒手裡接過手帕,幫韻兒擦拭額頭上的汗。看著她絕美無瑕的清麗容顏,星辰一般迷人的眸子,問道:“韻兒,你還在想生意上的事?多培養幾個掌櫃,生意隻是興趣而已,不要太累著。”
賈府的生意,有的是他派人管著。還有些是他個人的生意,基本都是韻兒在管。大約幾百萬兩銀子的規模吧。
林芝韻一襲藍色的長裙,身姿高挑,曲線玲瓏,隆凶蜂腰。展顏輕笑,清麗動人,道:“相公要說什麼?”她當年在東莊鎮上時常和賈環一起聊天,很熟悉他的風格。
賈環笑一笑,道:“過完年,我準備和你們要孩子。”優生優育,戒煙戒酒。還要保持鍛煉。
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他有些迫切的想要和她們有孩子。這是血脈與愛情的延續!
他之前是想和寶姐姐先生。但寶姐姐年紀未到,風險太大。若非賈母去世,在三年守孝期間搞出人命,以他的名氣,必定會被禦史彈劾。此刻他的孩子隻怕都可以走路了。
也或許是,自西域歸來,他心中覺得,有子嗣,是他留下在這世界裡留下的痕跡吧。他已經與這裡無法分割。這裡有他的妻妾、事業、功績!
林芝韻愣了下,心情激蕩,俏臉微紅的道:“相公……”她何嘗不想呢?婚後這麼多年,外頭都有些閒話呢。
到小樓中,美妾們咬耳朵,說體己話。玉華表現的拘謹。賈環和她閒聊著。這時,鴛鴦趕過來,道:“三爺,紀翰林在外頭傳信進來,說有急事要見你。”
賈環微微有些奇怪,都臘月二十九,還有什麼急事?
……
……
無憂堂的前院正廳裡。紀澄急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來回走動著。鹹亨商行的大掌櫃姚煒陪著他。
年關將近,張四水、易俊傑等都是北直隸人,趕回家過年。賈環贈送了豐厚的盤纏。
賈環換一身水藍色的長衫從垂花門內出來,到客廳中。
見賈環進來,紀澄上前行禮,道:“院首,史家要將史大姑娘嫁給華墨的長子華淳為妾,今晚的日子,請院首幫我。”
雍治十七年,紀澄高中二甲前名,為翰林庶吉士。三年後留館,擢升翰林編修。
這番話信息量有點大。賈環何其敏銳?微微一沉吟,就抓住重點,責怪道:“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他前幾日和羅君子、喬如鬆、薛蝌、姚煒、紀澄等人照過麵。沒聽說紀澄和湘雲的事。
紀澄苦笑,解釋道:“我也沒想到華府這樣急。原想著院首回京,史家定不敢妄動。哪裡知道……”
賈環點頭,吩咐道:“錢槐,叫大眼帶人跟我走。”帶著紀澄、姚煒往府外走。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多了。湘雲的花轎隻怕已經出門。
第907章 兩個人的絕望,賈環的壓力、選擇
因大小時雍坊靠近皇城。國朝的宰輔、重臣們大多住在這裡。特彆是雍治天子如今在西苑中調養,距離更近。臨近年關時,朝堂大佬們的府邸門口俱是車馬擁擠。
小時雍坊的華大學士府門口,更是求見者如雲。將半條街道都堵的水泄不通。
各種身份的訪客:士子、幕僚、小官等,站在寒風中,心中感歎著宰輔門難進,或者相互交談幾句,看看各自等了多久。
而華府的門廳裡,坐著候見的各種人物。在這裡等的人物,比在外麵寒風中要高一級,或親近些。但,能否見到華墨華大學士亦要看運氣、時機。
真正登堂入室的客人,早被引到院子裡各處花廳、堂屋、廂房中由華墨的幕僚、子侄接待。接下來,見與不見,就看華墨的想法,和來的事宜。
宰輔門第之高,由此可見。這亦是權力的一種延展體現。
臘月二十九日,午後四點許,華墨的長子華淳,幫著父親接待了幾撥來訪的官員後,回到華府前院偏東的區域。這裡的幾處院落,都歸他待客使用。
華淳,時年四十一歲。官任鴻臚寺右寺丞(從六品)。讀書不成,蔭官出身。身為宰輔子弟,他當然不缺乏交遊的圈子。俱是京中頗有實權的人物。
很多官員巴結不上華大學士,跟著華師道跑腿。華大少,大約可以算京中頂級的公子哥!遠非馮紫英、陳也俊等人能比的。
剛進堂屋裡,幾名相熟的朋友立即迎著,紛紛恭賀道:“恭喜華兄,恭喜恭喜!”
“恭喜華兄抱得史家美人歸。”
史家小娘子乃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貌美膚白,才氣上佳。可惜是望門寡。否則,不知道多少人求娶!
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納一個十八歲的美人為妾,當真可謂豔福不淺!令人羨慕啊!
“哈哈!”華淳仰頭大笑,拱拱手,得意的道:“謝諸位吉言。”
……
……
納妾的程序,比娶妻要簡化許多。趁著人少,一頂小轎從角門抬進去,就完。
午後四時許,史湘雲木然給人裝扮好,鳳冠霞衣。和貼身的大丫鬟翠縷一起被四抬的轎子送往小時雍坊的華府。一名史家的管事帶著四名小廝跟著轎子。
轎子中,史湘雲拉著丫鬟翠縷的手,失聲痛哭,“嗚嗚……”。她這輩子就這樣毀掉。
湘雲自小父母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長大後,在家裡時常做針線活到三更。隻有到賈府裡,才算稍稍得到歇息。有寶釵、黛玉等人為友。將笑聲留在大觀園中。為其增色。釵、黛、雲,並列為紅樓三美。
雍治十三年,她與衛若蘭定親。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然而,雍治十五年末,衛家卷入廢太子謀反案。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
而今,她的命運更是滑向未知的深淵:與權貴家的老公子做小妾。這如何不令人悲傷呢?
翠縷亦是哭泣。為自家姑娘的命運感到悲傷,為她自己感到悲傷。可是,除了哭,她們還能做什麼?
……
……
駿馬奔馳,引得街坊中,人人避道。可以預見,等幾天朝廷開工後,禦史必定會參賈環一本。
賈環帶著楊大眼、高子重百餘名親衛,紀澄、姚煒,並長隨錢槐、胡小四等幾個熟悉路的小廝出賈府,直奔小時雍坊的華府。
這個時候到鹹宜坊的史家去,很有可能撲空,徑直到華府門口去堵才是正確的。若是雲妹妹,已經被送進華府,那就會非常糟糕!
路途中,派胡小四帶幾人到史府裡去傳訊:他要把湘雲追回來,史府派人出來認人。史家的人,賈環哪裡認得?彆是當麵都錯過。當然,若是湘雲還在史家是最好的結局。
紀澄騎在馬背上,二十三歲的青年,心中異常的懊悔。他判斷失誤,即將引出大亂子。如果史姑娘被送到華府中去,怎麼救她出來?他不敢去想。
院首前去交涉,華淳肯放人?若不放,帶兵進去搶回來嗎?進執政的宰輔大學士府中搶人,這和起兵造反有什麼區彆?挑戰秩序啊。
國朝定鼎百年,未有如此事。
紀澄心亂如麻時,姚煒笑著道:“院首自西域歸來,騎術精湛。”他沒想那麼多。賈環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多說無益。
賈環微笑道:“在西域,不會騎馬可不行。路太遠。”
他如何不知道壓力?不說進華府搶人這個最壞的結果,隻阻攔這樁婚事,落華府臉麵,他便要得罪當朝的領班軍機大學士華墨。
但,雲妹妹被史家“賣”給一個老男人做小妾,且有紀伯言願意娶她的情況下,焉能不救?
理智和情緒,如何抉擇?有時候,確實非常難以選擇!但是,他能坐視悲劇發生嗎?他心裡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追求權力為的是什麼?守護!
同時,會有多少人會對他失望?
……
……
賈府所在的四時坊,史家所在的鹹宜坊,距離小時雍坊都不算遠。沒幾裡路。
剛進小時雍坊,賈環等人的馬速就慢下來,分路往華府各門而去。查探情況。一百名騎兵,俱是上過戰場的親衛,其氣勢,聚在一起太惹眼。
“三爺,三爺……”胡小四打馬從遠端跑來,氣喘籲籲的道:“三爺,史大姑娘在我們出府一炷香前就已經被送出門。這會怕是到了。”
紀澄臉如死灰,身體都有些發抖。這……
“走!”
賈環沒有猶豫,一帶馬繩,往華府側門的街巷而去。二十多名親衛忙跟上。
華墨的府邸,占地約有半畝。正門對著坊中街道開。以華墨的地位,大約隻有欽差來,才會大開中門。而日常進出的側門,早就是水泄不通。
很容易推斷,湘雲的轎子。必定是走的其他的角門進出。這時,一名先期來探路的奴仆打馬過來,“三爺,這邊。快。”
……
……
華府外,天天人來人往。賈環的親衛到來,略有些顯目,引得人們打聽。是誰的家將。但不至於引起慌亂。
華府東北角,一處寂靜的角門處,史湘雲的轎子剛剛過角門。轎子落地。史府的孫管事和華府一名管事的對話。準備換華府內的小廝抬。
“到了。”
史湘雲此刻已經哭得嗓子沙啞。一聲“到了”讓她心死。進到華府,紀伯言能接她出去?她內心裡的期盼,幻影,全部破滅。剩下的隻有無儘的絕望。
第908章 我是賈環!
“三……三爺,看,那裡就是。還好,轎子還在。”
繞到華府東北角的側門,帶路的賈府奴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有多累,未必見得,但實在是太緊張!造成呼吸不暢。
他們一行十幾騎抵達時,史家大姑娘的轎子已經進到華府中,否則他們早動手搶人。搶史家的人,對賈府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但進到華府裡去搶人。則是大事。
“駕!”紀澄狠狠的抽了下馬鞭,加速往華府裡衝去。他作為聞道書院繼賈環之後,最傑出的下代子弟,在短時間,對一切都想的非常清楚。
此時的情景,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幸之處在於史姑娘的轎子已經被抬入華府。萬幸之處在於轎子還在角門口。
此時去搶人,後果相對較小!若是史姑娘的轎子已經到華府的二門內,那是千難萬難!等同於打破華府。
他往賈府求援,院首肯帶親衛出來,則是同意幫他抗下此事所引發的後果。那麼,此時到動手的時候,他有什麼好猶豫的?堂堂七尺男兒,豈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落入虎口,委身他人?
加速!搶人!
……
……
紀澄一馬當先。
“踏踏!”
四十多名騎兵快速前來。馬蹄齊齊的踏在石板上,聲音震動。並迅速的引起角門內外的華府奴仆、管事們的注意。
這時,賈環在馬上高喊道:“雲妹妹,你的嫁妝,嫁妝……”
華府的管事、奴仆們微怔之後,浮起輕蔑的笑容。史家真是慫包。送來小娘子不說,還要送嫁妝來!
而史府的孫管事卻是一臉的錯愕。他怎麼可能不認識環三爺?這是唱的那一出啊?史家嫁女,賈府送嫁妝?
一切,就發生在幾秒的時間內。而對於高速衝刺的騎兵來說,幾秒的時間,足以讓他們橫穿幾十米的距離。
“轟!”一乾騎兵衝進華府內,等華府的管事和奴仆們反應過來時,賈環率親衛已經將史湘雲的轎子圍起來。
此時,華府的管事、奴仆們臉上輕蔑的笑容,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憤怒。這些人竟然敢闖華府,截走大爺的小妾?
孫管事嚇的一臉哆嗦。這是送嫁妝嗎?這是搶親吧!環三爺!
錢槐早遠遠的看到華府一乾奴仆們的神情,此刻譏諷的笑看著被騎兵擠開的華府眾人:送嫁妝?你們想太多了!
……
……
史湘雲在轎子正絕望時,聽得外麵忽而有人喊“雲妹妹”,聽得不真切。
微微愣住。隨即,她的心,卻隨之跳起來。因為,喊她雲妹妹的隻有寥寥幾人。莫不是環哥兒來了?他不是在西域征戰嗎?
這時,湘雲再聽到賈環後麵的聲音,立即確定是賈環。她畢竟和賈環認識多年啊。神情振奮起來。隨即,又聽到“嫁妝”兩個字。再錯愕。
環哥兒支持她做華大學士兒子的小妾?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湘雲的心裡,千轉百回。同在轎子內的翠縷一樣如此。
這時,馬車窗簾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史姑娘,你還好嗎?我是紀澄。我和賈院首一起來接你回去。”
“接你回去”,這句話,重重的撞擊在湘雲的心頭。強烈的喜悅的情緒,就此噴湧起來。她不用給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做小妾了。
再聽到外頭溫和的男子聲音,“雲妹妹,是你吧?我們現在回家。”
聽到賈環的聲音,湘雲“哇”的一聲哭出來,“環哥兒……”這一個多月以來的苦楚、委屈,都在這哭聲,儘情的宣泄出來。
湘雲的哭聲亦讓賈環感慨難言,在馬背上環顧一圈,朗聲道:“我是賈環!轉告華師道,史家改變主意,不願意將大姑娘給他做小妾。走吧!”
旁邊的楊大眼,聽得咧嘴一笑。他非常佩服三爺這把人搶了,還要留下名字的風範。
賈環一勒韁繩,帶著眾親衛,護送著湘雲的轎子,出華府,返回賈府。
“豈有此理!”看著賈環等人的背影,華府的管事恨恨的一跺腳,轉身往院內跑去。他要去給大爺彙報情況。
……
……
賈環帶著湘雲回賈府。消息很快就傳進去。湘雲的轎子徑直抬過賈府的垂花門內。
得了消息的寶釵、黛玉、三春、寶琴、李紈、寶玉忙來接她。姐妹們見麵,自是感慨難言。自到京中,寶釵、黛玉、探春屢次往史府送信邀請湘雲來小住幾日,都是得到答複她有事情。此刻,才知道湘雲竟然是被軟禁在家中。
姐妹們時隔三年相見,若非紀澄來報,差點就見不著,亦哭亦笑。最終是寶釵善解人意,帶著湘雲到北園裡先換掉一身喜慶的紅妝,再一起往王夫人這裡來。此時,賈環剛和王夫人說完湘雲的事,去外頭處理這件事的手尾。
東跨院裡,王夫人麵前自是很熱鬨。就如同當年賈母處。這時,寶釵、黛玉、寶玉、寶琴、探春等人進來,王夫人跟前的婆子們都退下去,就留薛姨媽、王熙鳳在。
“太太……”湘雲換了一身淺橙色的長裙,上前來屈身行禮,臉上淚痕才微乾,眼睛紅腫。
“姨媽……”
“璉二嫂子……”
王夫人點點頭,看著哭泣後的湘雲,感慨的道:“我的兒,看你哭的!環哥兒要去晚了,你就……既來了就好生住著。你和紀翰林的婚事,環哥兒剛給我說了,我給你們做這個媒人。”
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紀澄家裡和史家之間,有王夫人做媒,自是穩妥。
湘雲剛脫離苦海,又迎來喜訊,頓時羞紅臉。
賈府的姑娘,除了探春,都已經出嫁。女眷們談及婚嫁之事,倒不用避諱什麼。東跨院裡的氣氛,隨即便熱鬨起來。
翠縷在一旁含淚笑著。她這是高興的!姑娘終於是否極泰來!
……
……
賈府前院。史家的兩個侯爺史鼐、史鼎在子侄的陪同下,已經抵達。賈環以賈政的名義,請他們來賈府商量。兩個侯爺夫人自去後院見王夫人。
花廳之中,賈政微微搖頭喝著茶。這事弄的!很棘手,很麻煩啊。隻是,他心裡更信他這個庶子能處理好。
賈環坐在側麵的位置上,臉沉似水!
史鼐、史鼎兩人看一眼賈環的神情,頗感壓抑。賈環在四大家族內的威名,是鬥爭出來的!賈環連他的內兄薛蟠都曾送到監獄裡去。幾次和他舅舅、四大家族的旗手王子騰博弈。史家兩個侯爺,豈有不怕的道理?
更何況,京中有傳聞,賈環在西域威名赫赫,殺的人頭滾滾,平定西域第一功。如故唐安西節度使!
賈環晾了史鼐、史鼎兩人一會,給足下馬威,這才開口,極其不滿的道:“你們搞的什麼名堂?為官位出賣你們兄長的嫡女?你們的良心不痛嗎?”
語氣幾乎訓斥!
紀澄的辦事能力還是很強的。紀澄以為他回京後,史家會消停下來。賈環是四大家族的旗標人物,史家不問他的意見?這樣,紀澄可以自己運作解決。
他是翰苑詞臣!而且,隻有二十三歲!妥妥的潛力股!他是左都禦史張安博的弟子。有師兄如羅君子,喬如鬆,衛陽等人在京中為官。還有同年。
但紀澄顯然低估了史鼐的無恥,高估了史鼐的擔當。
這件事,賈環無疑是極其惱火的。紀澄是書院體係中傑出的弟子,他所信賴的心腹。且雲妹妹和他是什麼交情?當日,賈府中那片狹窄的天地中,雲妹妹將他當做朋友。他如何能不管她的事?
但是,史家在搞什麼鬼?完全不用現在這麼被動的!
又見豬隊友!
他不在京中時,因紀興生和賈府是政治同盟。史家多少和紀係有關聯。然而,現在紀興生倒掉。紀係煙消雲散。史鼐想要抱緊華墨的大腿。反正送的不是他的女兒。
第909章 你也有兒子
賈環問責,忠靖侯史鼎忍不住辯解一句,道:“環哥兒,這事是我二哥的主意!”
這鍋,他可不想背。
保齡侯史鼐順勢不滿的看兄弟一眼,神情陰沉,沉默不語。表達出他內心中賈環的不滿。他五十多歲的人,給賈環這樣一個青年、晚輩訓斥,臉上掛不住!
賈環失望的看著這兩人一眼。
史家一門兩個侯爺,而且保齡侯還是世襲不將等的爵位,在京城中混成這般模樣,症結就在這兩人身上!
史鼐政治水平之拙劣,不必說。嫁湘雲之事,史鼐主導,史鼎不知情?就算反對不成,為何不來賈府告訴他?心裡未嘗沒有投機的想法吧?現在在他麵前否認,推脫,有意義?
賈環都懶得再和這兩人生氣,不值得,冷淡的道:“雲妹妹我已經接回賈府。這件事,華大學士的不滿,由我一力承擔。雲妹妹嫁給書院的弟子紀澄有何不可?這樁婚事,我已請我母親保媒。”
史鼎點了下頭,沒說話。
史鼐極其反感、抗拒,對賈政道:“存周兄,若是老太太在世,定大姑娘的婚事,我絕無二話!”潛台詞就是不服從賈環的安排。
“呃……”賈政微微沉吟。他如今是丁憂結束還未起複,若他還是通政使,史鼐定然不會說這樣的話。話說回來,史家姑娘的婚事,賈府插手確實惹人說閒話。
賈政看向賈環。
給臉不要臉!賈環銳利的眼神盯著史鼐,直白的道:“你也是有兒子的!”政老爹一貫是不管事。但他是要管湘雲的。
“你……”史鼐憤怒的瞪向賈環。但,他能把賈環怎麼樣?掙紮了半晌,憤然的道:“好!”
賈環根本不理會史鼐的怒火。雲妹妹的委屈,這位保齡侯可曾在意?道:“兩位世叔沒其他的事,便早些回去準備婚事吧。近來消停些,朝堂上風波險惡。”
賈環的話說的非常重。“告辭!”史鼐拱拱手,怒氣衝衝的出了花廳。史鼎歎口氣,跟著離開。
史家兄弟倆離開。賈政心中搖頭。他如今於仕途看得淡了。對史鼐搞政治投機不大感冒。抿口茶,略有些擔憂地問道:“環哥兒,華大學士哪裡……”
執政的大學士啊!深得天子信任。得罪他,能有好果子吃?他不阻攔賈環,純粹是單純的信任賈環的能力。這個局,在他看來,近乎無解!
賈環微微眯著眼睛,寬賈政的心,道:“父親,不必擔心。”
他強按著史家兄弟的頭,同意湘雲的婚事。心中並沒多少快意!於湘雲和紀澄而言,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一樁喜事。但他要麵臨的局麵,將會空前的複雜、艱難。
他前些時候,去山長家裡吃過飯,和張承劍聊過。因西域的封賞問題,山長得罪了大學士宋溥。
而九省都檢點、榆林總兵王子騰,正在被五軍都督府的大佬魏其候追責。究其原因,是因為西域、漠北的大戰,新舊武勳集團的力量已經失衡。
現在,他則是得罪執政宰輔華墨。他懂政老爹的意思,能不能和華墨緩和一二?這隻怕很難!換他在華墨的立場,給人衝到家裡來搶人,豈有不怒之理?當首輔是擺設嗎?
事到如今,事情做都做了,就看華墨怎麼出招吧!
從華墨對付紀興生的手法:斬儘殺絕,賈環心裡知道,這事恐怕難以善了。國朝的文臣,大多數素質都是“非常高”的。秋後算賬玩的非常溜。
他回京之前,有過布置:河中和波斯帝國還在談,薩菲王朝的阿巴斯大帝,出兵河中是大概率事件。
而如今艱難的局麵,他恐怕真的得考慮在三姐姐婚後,上書請求致仕,暫離權力場。從紀興生的遭遇看,雍治天子在晚年時,對臣下還是比較苛刻的。雖然不及他早年登基時殺得人頭滾滾,但亦是危險性大增!
縱觀曆代帝王,晚年時,很多行為,確實都難以用常理去揣度。比如,漢武帝殺母存子。漢武帝多麼的寵鉤代夫人啊!
有的或許是因權術。有的或許就是臨死爽一把!你讓我不痛快,我讓你掉腦袋。
他幾日前和可卿說:去金陵都帶你回去。實際上心中就在考慮辭官的事。河中的布置,未必有效啊!
雍治天子晚年的朝爭,將會異常的殘酷!
而他的敵對麵是兩個大學士,外加一個軍頭。
……
……
賈環回府處理手尾時,華淳華師道已經得到消息。華淳正與朋友們飲酒,等著嬌娘入府,晚上享儘豔福。但現在,管事卻進來告訴他,賈環從角門闖入,搶走了史湘雲。
“滾!廢物!廢物!”
院落的偏廳中,華淳怒氣勃發,將管事罵走,正廳喧嘩的聲音隱隱傳來,他剛剛接收眾人的慶賀!這令他臉上無光。氣衝衝的往府外走去。
小廝們連忙跟著。
華淳走兩步,方才醒覺過來,他去賈府搶人,未必搶得回,轉身往父親的書房走去。等了小半個時辰,刑部侍郎施世俊從裡頭出來,他才進去。
因是冬日下午四點多,光線黯淡。書房中點著成排的蠟燭,明亮如白晝。
四角的銅柱中燒著炭,溫暖如春。香爐、字畫、木椅、案幾陳列。
華墨時年六十多歲,穿著一身深藍色的便服,身量中等,仿佛一個普通的老頭。但知道他身份的人,絕不會如此想。他剛剛令閩黨領袖紀興生抄家流放,女眷儘入教坊司。
華墨正在梨花木交椅中喝茶,見長子進來,看他一眼,悠然的喝著蓋碗茶。取得政治勝利的華大學士,自是有資格放鬆。
華淳作揖行禮,低著頭,組織語言,憤懣的道:“父親,賈環剛剛帶著他的親衛從東北角門闖入府中,搶走了我的一個小妾。”
華墨眼睛眯了一下,賈環這兩個字,對他而言是敏感詞,“哦?怎麼回事?他無緣無故搶你的小妾乾什麼?他眼皮子沒那麼淺吧?”他日理萬機,兒子們納妾,他哪裡清楚怎麼回事。
賈環是什麼人?國朝名士。他搶女人,八成會被輿論解讀成為風流韻事。
但是,他要搶的女子,定然是極美的,或者才氣極高。比如,西域裡的那個石玉華。不大可能和他兒子有交集。
第910章 交鋒、試探、碑文
華淳見父親完全沒有抓住重點,還順帶著鄙視他一句,有點抓狂。但,隻得組織語言回答父親的問題。
“父親,保齡侯史鼐將他侄女送予我為妾。想我關照他一二。今天傍晚送過來,賈環帶親衛將人又搶回去。”
華淳自己都搞不清楚什麼狀況。史湘雲和賈環的關係,他怎麼知道?
華墨“哼”了一聲,譏諷的看兒子一眼。他的政治水平,在國朝曆代的宰輔中,隻能算中等。而他兒子,比他都要遜幾個等級。連這件事的重點都沒搞清楚!等他致仕,華家後繼無人啊!
華墨喝口茶,徐徐的道:“我跟你說過,不要惹賈環。既然在東北角門處,想必看到的人不多,你把事情壓下去吧!”
華淳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心中一口氣壓著,實在不甘心。但,他知道他父親當前目標是清除紀係,占領其地盤。確實不想節外生枝,招惹賈環。
“父親,什麼都不做?”
華墨看看兒子的表情,話鋒一轉,道:“再派人到順天府府衙報案,就說家中的奴才被賈環的親衛打傷。帶著衙役,去賈府抓人。闖我們府上,總要付出些代價。”
“好嘞!”華淳的情緒頓時高漲,答應了一聲,告辭離開。
華墨搖搖頭,好心情全無。
他兒子完全沒有體會到他處理這件事的精髓、火候所在。賈環率親衛闖華府,將兒子新納的小妾搶走,他不做反應,不合適。反應過激,一樣不合適。
他一點反應不做,不是讓人看輕?傳出去,誰還怕他這個領班軍機大臣?
但,他確實不想節外生枝。他動用順天府府衙,去抓賈環的親衛,是留了餘地、顏麵,相當於試探賈環。接下來,怎麼博弈,看賈環怎麼接招。
這隻是表麵的意思。他是用來迷惑賈環的:此事,就在這個框架內解決!
但是,他作為執政的宰輔,賈環這樣搞,他心裡一點意見都沒有?他是泥菩薩啊!
他確實無意於在短時間和賈環起衝突。接下來,他的目標是鞏固政治地盤。
昔年,賈環在武英殿上的表現,他非常忌憚。所以,他不會當出頭鳥,但若有機會,就彆怪他,暗中推波助瀾,落井下石。而機會,很快就會出現。
他這兩層想法,隻怕他兒子一層都沒體會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