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恕這一去……下獄也無妨,保住命就行。”
這是於謙來麵聖時,鄺埜拜托他的話。
倒不是鄺埜無情,而是這些年因王振的緣故,朝中彼此攻訐彈劾的風氣很重,什麼公侯伯爵文武百官,幾乎沒有不被彈劾過的,去坐坐牢貶貶官都是工作日常。*
於謙這種得罪過王振,以死罪下過牢的且不必說。
就連鄺埜,包括隔壁戶部尚書王佐等尚書們,也都有過短暫的牢獄之旅。
以至於朝臣們一起坐過牢很正常,同事們之間同鐵窗淚的概率,比在國子監同窗讀過書的概率還高。
總之,在正統年間做官,朝臣自己和家人都得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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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王恕頭鐵去麵聖這件事,很快在官署內傳開。
原本該作為左都禦史的鄺埜去撈人。
但無奈,鄺埜上回想撈一把犯錯的張禦史,得到了皇帝‘下輩子注意’的答案。於是他覺得自己近期是不適合去重操舊業的。
於是拜托到於謙這裡來。
為新人莽撞歎氣的同時,卻也忍不住發出了美好的祈願:“廷益,你說這年輕人有銳氣鋒芒,又是一腔熱誠,敢於不畏死去陛下跟前錚諫——會不會這般藥石之言陛下就聽進去了,從此肯效諸位先帝,戒去怠荒為家國計呢?”
雖然失望了很多年,但畢竟很多惡事都是王振做的,朝臣們有時也願意相信皇帝是不知情的。
不是他們‘天真’,而是不得不這麼安慰欺騙自己。
畢竟……沒法換老板不是?當今陛下才二十出頭,要沒啥意外,絕對能把他們這群五六十歲的官員全部送走啊。
於謙也頷首道:“隻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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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望總是美好的,願望實現的時候,就更是美好的讓人不知該不該相信——
於謙和王恕一起踏出乾清宮殿門的時候,都有點不可置信。
尤其是王恕,走出來的時候,都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
他原本都做好殺身成仁,我以我血薦軒轅來喚醒皇帝沉睡心靈的準備了。然而居然全須全尾的走出來了。
於尚書到的時候,王恕心知這位是來保自己命的,心裡自然是很感動的,但感動之餘又七上八下。
如今兵部可全靠於尚書撐著呢,可彆因為他,陛下也遷怒了於尚書,大家一起去詔獄裡蹲著可不妙!
誰料皇帝見了於尚書,倒沒怎麼疾言厲色,隻是問起自己說的‘邊關危矣’對不對。
這點王恕是敢於拍胸脯的,他為了激起陛下的危機意識,做了許多功課呢。
而聽皇帝如此問,於謙也就與皇帝分說了邊關的情勢——
是不容樂觀。
他也是調任回兵部後才知道:關外四衛皆失不算,連帶著龍崗、梁河、雲州等從前的守地,竟然已經到了有些武將會刻剝軍民,私賣土地,甚至是“名為守邊,實
則棄之”的程度。
以至於原本九邊連成一片的重要屏障,竟然隻剩下宣府和大同。若這兩處被破,京城便有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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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謙倒是沒有說自己的難處。
但薑離也明白,於謙再能乾,他也才接過兵部不足兩月。也不是神仙能夠撒豆成兵,一日千裡。如今這是邊關破破爛爛,他努力縫縫補補。
於謙說完後,就見皇帝蹙眉,神色還挺鄭重。
“當真這般嚴重啊。”
因皇帝在跟於尚書說話,王恕也不好插嘴,但他兩眼炯炯發光,用眼神堅定地表達了一萬遍‘是’這個意思。
年輕的皇帝看起來有點苦惱。
“那朕為天子,確實該多關心下邊關戰局。”
“於尚書,兵部有邊關輿圖吧。”
連於謙都怔了下,才應聲道:“是,陛下想要什麼樣的,臣都給陛下送來。”
薑離笑道:“就要從京師向北邊關各鎮的輿圖。”頓了頓:“於尚書不必急著送來。”
說著轉頭讓興安跟著取去,還道直接送去禦作坊,對著描做一張放大版,最好有一麵牆那麼大的輿圖。
再做一個用來掛大圖的鐵架子,下麵要做上木輪,方便推動。
興安:?
皇帝認真道:“大圖朕看著舒服啊。”
然後笑道:“於尚書公務也繁忙,回去吧。”
於謙當即就著這句話道:“那臣與王恕告退。”想趕緊把王恕一並撈走。
皇帝竟然真的就此輕輕放過,懶洋洋擺擺手:“都去吧。”
末了竟然還加了一句:“朕會對瓦剌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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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出得乾清宮,不止於謙和王恕,連興安都是有點暈暈乎乎的——
怎麼?難道我大明的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