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
紫禁城。
今日是下元節。
與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七月十五的中元節相比,下元總是少了那麼幾分存在感。
但在宮中,下元亦是祭祀先祖的大節。
禮部純屬是硬著頭皮來請皇帝去祭拜祖先。畢竟七月十五中元大祭之後的巨大陰影,還籠罩在頭頂……
這次皇帝倒是好請,從善如流就同意了。
薑離:反正也是見一麵少一麵了。
而且,正好去看看光祿寺的貢品,此番備的怎麼樣。
奉先殿內,薑離持香,眼睛卻落在貢品上。隻見除了常見的羊鵝、雞鴨,鮮果等祭祀物,還有些油炸影糕,油炸湯圓,油炸豆腐等物。
原是下元節在秋收後,為體現今年風調雨順,所以貢品裡會多米麵之物,至於這供油炸物,從前倒是民間的習俗。
畢竟百姓之家吃油不寬裕。於是在祭祀祖先時,加上些炸物顯得日子過的比從前好。
而太祖正是來自民間:朕和前幾代祖先也過過吃不上炸糕的苦日子哇,便在宮中的下元節祭祀上,也多加了這些貢品。
而薑離見到這些累累的炸物,要不是手裡拿著香幾乎都要雙手一拍:就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忘記把金拱門版炸雞送來讓曆代先帝們嘗嘗了。
她之前借用了不少‘祖製’,就憑這點,怎麼不得給先帝們表示下心意。
祭祀過後,見皇帝揮揮衣袖上了車駕,沒有‘眾卿咱們上個朝,朕有個新想法’的舉動,朝臣們俱是鬆了口氣。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又下意識看向郕王殿下。
然而郕王卻也道,今日無逸殿常朝且免。有軍國要事需回稟者,便先承報兵部,急事由於尚書從權裁處即可。
之後,他便往乾清宮去麵聖。
朝臣們行禮送郕王殿下離去,之後便三三兩兩結伴回各自的官署去。
路上彼此相熟交好的同僚不免討論起京城頭版頭條——書坊出版的各類。
“這等書……”人要皮樹要臉,此時的官員們,絕大部分還不能直接歡快表示喜看這種刺激新穎文學,甚至還會在心裡琢磨下自己的信素是什麼味道。
反正甭管有沒有躲在自家書房裡連夜追文,在外頭還是隻能矜持沉痛表示:“這等書都流傳於市井而不被禁毀,可見陛下是真要廢除從前太祖太宗時,天下儒生學子隻得專注正經五經、孔孟學問的舊例。”
哎呀,搖頭表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很快就有官員道:“是啊,你們不知,我聽夫人說起那書坊的所有戲曲,都是以筆名出書的——若是作者願意露麵署名倒也可以,但若是不願,隻需要尋個中間人去交稿簽訂文書便可。這樣一來,咱們倒不知這些有傷風雅,稀奇古怪的,都是什麼人寫的!”
這句話說完,周圍一圈人忽然就是一靜。
是那種有點複雜,各人心裡都打著算盤的詭異安靜。
可以匿名啊……
要知道,幾乎所有官員,公務之餘都要搞文學創作的。彆的不說,想要進官場詩詞得會做吧。
不然逢年過節,皇帝要百官寫應製詩,彆人都落筆而成,獨你抓耳撓腮,這官怎麼當。
因此大明官員閒暇時候寫詩、寫文的很多,自然也不乏動筆寫話本戲曲的。
但之前他們可都是實名!比如從前周獻王的朱有燉就帶著王府裡的人親自做了《誠齋樂府》呈送宮中,不少國子監(約等於國家教育部門)和禮部的官員,也常會寫些勸人向學,遵守禮法的戲曲,讓人編演了,好‘教化萬民’。
這種偉光正文學,不但不怕署名,創作者好容易撓頭寫完後當然要把自己的大名寫上,以彰顯他們本人就像書中寫的這般忠孝無雙。
但,如果這家書坊不會計較作者真名……
那他們是不是也能想寫什麼,就寫點什麼?
方才還在批判不正經文學的官員們,忽然就真香起來。
*
其實這些朝廷重臣們朝事忙碌,真香的已經晚了。
高朝溪已經與薑離說過:近來書坊收到不少文人的投稿。有的對官場之事信手拈來,隻怕還是做過官的人。
“可以收啊,隻要合適就可以。”不是那些什麼貞潔烈女得到了神仙菩薩的好報;什麼婦人苦盼出軌丈夫回頭,任勞任怨留在婆家當牛做馬十八年毫不後悔;以及那種落魄書生的意/淫幻想,各種宰相之女,公主都非要死活嫁給他等故事便好。
若有新奇的好故事,何必不收。
“對了,但若有官員文人,以為匿名便無所顧忌,敢寫什麼關於‘纖足’的好處……”
那就直接出門左拐到金拱門,把書交給東廠的人去查吧。
這又是另一種薑太公釣魚了——釣魚執法。
“再者,也可直接定一些題目,諸如宋劉金定抗遼、本朝奢香夫人這些,向外征文。”
劉金定是南唐末年北宋初年之人,曾帥兵救過趙匡胤,也曾北上抗遼,是宋初戰功赫赫的女將軍。
可惜後世相關的不太多。
倒是還有種說法,劉金定可能是穆桂英的原型。楊門女將的傳播度似更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