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斷斷續續做了一夜的夢。
次日,小英見到神色萎靡、鬱鬱不振的太上皇時,不免嚇了一跳。
“上皇昨夜沒有睡好嗎?”
薑離沒精打采應了一聲,把一張濕涼的帕子‘啪’的糊在臉上。
昨晚,她原本夢到了嶽家軍和幽州城。這倒沒什麼,大概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誰料後來還夢到了宋太宗,跟太廟裡懸掛的畫像活過來似的,襆頭黃袍,腰係朱帶。
他正站在幽州城門前發表重要講話:“此次北伐,我宋軍三路合圍於幽州城下——優勢在我。”*
薑離當場嚇醒!
薑離心有餘悸安慰自己:可能是上回多富說起朝臣諫皇帝指點軍隊的緣故,讓她想起了很多微操典故,所以才做了這麼個拚接夢……
可無論如何,也太嚇人了呀!
以至於後來再入睡,也是一夜光怪陸離奇奇怪怪的夢境。
這也就是距離遠通信不便,不然韓世忠必然要拉住薑上皇彼此傾訴:知己啊。
*
聽聞太上皇做了噩夢,小英執行力很強,先去院中折了一段桃樹枝子,表示桃木辟邪,上皇先用樹枝對付一下。
待他晌午去這龍德宮的庫房翻一翻,尋一把上好的桃木劍來,給上皇懸掛在床頭,保證百邪不侵。
以先帝徽宗對道教的癡迷,這龍德宮找不出桃木劍來才怪。
然後又體貼勸道:“上皇再沒胃口,也不能不用早膳啊。”
“前日外頭那家河間火燒,上皇不是覺得好?奴婢這就出宮買去。”
是的,雖然跟著嶽家軍打下河間的嶽雲,還沒有吃上河間驢肉火燒,但托他們的福,開封城的很多百姓已經吃上了。
黃河南北恢複擺渡已有半載,軍民多有往來。
——半壁北麵江山,像是一個本已重傷瀕死的人,經過搶救以及後續的支持治療,正在緩慢恢複生機和元氣。
而這片土地上,原就孕育著最堅強勤勞的人民,數千年來一直如此。
聽到河間,想到嶽少保,薑離心下安定了些。
“也好……但少買點,沒什麼胃口。”
“不要配驢肉湯了,配個清淡的豆腐粉絲湯吧,多放點胡椒和茱萸。”
小英依言買回來後,就見‘沒有胃口’的太上皇,沒精打采地吃掉了三個驢肉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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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這日黃昏,趙寰披著一身紅澄澄的夕陽進來。
她先給薑離看過特科考生的後續安排:落選的安排進國子監學習,得了出身的考生也根據其特長分配去相應的衙署實習。
而高中頭名的唐琬,直接就跟著易安居士。
屬於從政事公文到詩詞歌賦,各方麵的名師一對一輔導。
“但李尚書也說了,孩子還小,讀書自是不能停的。”於是安排了唐琬,晌午百官上朝的時候,她也去國子監繼續念書。
易安居士連課程表都給她安排好了,哪些直講(國子監教授)的課要聽,哪些完全不必聽。
薑離:天才的賽道真卷啊,十歲就開始半工半讀了。
說完特科事,趙寰把公文齊一齊後放到一邊。
目光專注關切,問起:“姐姐做噩夢了?”
方才她進門的時候,來奉迎皇帝的小英就把這件事告知。
畢竟太上皇這一天,除了食欲沒怎麼受影響,精神一直不太昂揚。
方才趙寰說起特科事的時候,也留神了下,見薑離精神頭確實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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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兩地,心有靈犀。
薑離跟韓帥一樣,也秉承噩夢說破就好原則,跟趙寰講了一遍。
雖然不知後世的運輸大隊長凱申,但趙寰聽過後倒也能感同身受:幽州城跟太宗一起夢到,是難免要嚇到的。
——畢竟太宗陛下也不隻輸了高粱河那一回北伐,在那之後的七年,趙光義又發動了一次收複燕雲十六州的北伐。
因彼時遼國皇帝忽然壯年駕崩,留下才十二歲的長子繼位,主少國疑,隻得由太後主政。
趙光義一聽:嗯?遼國現在是母寡子弱狀態?那正該發揮宋開國的傳統藝能。
於是動用大軍二十萬分三路北伐(倒是沒有親征):隻要這次拿下燕雲十六州,便可以一雪前恥!
然而對麵所謂的‘弱小孤兒寡母’,是遼國蕭太後那種女中豪傑。
趙光義自己又非男中豪傑。
宋二十萬大軍的雍熙北伐再次大敗,甚至連楊業這種大將都犧牲陣亡在了此戰中。
故而自這兩戰後的百多年,宋對遼基本就是解除進攻,進入全麵防禦狀態了。兩國再有大的摩擦,就祭出‘鈔能力’來擺平。
實在是,主動打人太疼了呀。
如果強行用積極的眼光來看待問題的話:隻能說太宗兩次北伐大敗,打法不同踩的坑也不同,給後人留下了北伐的豐富經驗教訓……
趙寰把這些先祖舊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後,實在說不出口‘姐姐夢到太宗是吉兆’這種虧心話。
隻得另辟蹊徑安慰道:“姐姐彆擔心,噩夢都是反的不是嗎?”
“如今前線軍情穩定,姐姐不必過於擔心。”
——哪怕沒有重大的交戰,北伐的軍情常報,也是每隔五到十日就會送回京城一封。
但因不是緊急奏報掛不上金字牌,待這些情報從幽州前線通過座座驛站回到開封,就已經是十多天前的前線情形了。
而上回收到的軍情,還是三路軍在幽州城外圍點打援,擊敗了從鬆亭關和虎北口而來的金國援兵。
依舊把個幽州城圍的鐵桶一樣。
完顏宗磐還能堅持多久?
*
而這回鎮守幽州的金國大將兼親王完顏宗磐,宋廷這邊對他態度很不一樣:既不希望他像完顏昌一樣死於陣前,也不想像對完顏宗弼一樣抓他回
來。
相反,宋這邊,倒是希望他能全須全尾地回去!
因這位身份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