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歲的劉備,今天心情很好。
甚至,他品了品自己的心境,是這些年來心裡頭最亮堂的一日!
——自二十多年前起兵討伐黃巾軍開始,他便走上了這亂世中無休止的征戰之路。
可至今,他還沒有一塊能夠安穩落腳,籌謀天下的地盤。
他輾轉四方,做過許多勢力的客將。
這世上有人欲招攬他(隻要他前去投奔,多有勢力願意相迎,譬如曾經自出鄴城二百裡相迎的袁紹),有人敬他防他,也有許多人才百姓甚至願意舍家追隨於他——可他似乎總是在時運中受挫,在……敗,一敗再敗。
其實,失敗也不可怕,顛沛輾轉也已經慣了。
人最怕的是沒有希望。
在三顧茅廬之前的這幾年,劉備過的其實還算安穩,他寄居在荊州牧劉表處,少有的停留了數年。
但這樣的安穩,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被困在一潭安靜枯水中的絕望。
這天下北方歸曹操,孫權定東吳,其餘各地勢力也漸趨穩定……
可他呢?
依舊是寄居人下的客將。
以至於去歲在劉表處喝醉了後,劉備磐石一般的心態都忍不住有些崩,感慨落淚道自己人過中年,暮年將至了,卻是‘髀裡肉生,一業未成’。*
——從前戎馬倥傯,哪裡有一點贅肉。現在寄居荊州多年,忽然發現自己大腿上的肉都多了!
當真是對肉傷心!
劉表看著對麵流淚的劉備:?都這個歲數的人了,咋還為長了肉傷心起來了呢?
哦,原來還是為大業無望傷心啊。
劉表很想道:罷了吧,如今這世道,有處安穩地呆著還有什麼不足?這世上有才無運的人太多,彆再執迷認了吧。
然後見對麵人徹底醉了過去。
酒醒後,肉還在,不是夢。
宿醉頭疼的劉備:更傷心了。
之後偏又連荊州都待不下去,簡直是人生的至暗時刻!
再堅韌的人,二十餘年的辛苦輾轉,行至此境都忍不住要問一問自己:上天從不偏愛於他。他真的還有成就一業興複漢室,出蒼生於水火的機會嗎?
其實他也清楚,在這般時局中,他缺少不隻是時運,亦是頂尖的能謀國的王佐之人。
可茫茫天地,戰火紛紛。
這樣的人,去哪裡尋呢?
就算有大才,對方又為什麼願意擇中自己呢?
直至在南陽的雪中,在隆中的草廬中,在相對坐論天下大勢中——
他心底那團靠著心誌與血汗頑強燃燒多年的,名為蒼生與興漢的火堆,遇到了最那個最重要的,會為他這蓬火焰擋住狂風的、添加薪柴的人。
不光是誌同而道合,在那青年人鞭辟入裡的分析中,劉備還看到了真正的希望,看到了前路。
故而帶著新請到的軍師回新野的路上,疾馳的馬蹄
都趕不上劉備心裡的暢快。
髀裡肉生算啥呀,既然是得水之魚,肉一點也沒關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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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劉備腦中都忍不住在循環播放方才的隆中對天下勢,而心裡在循環他的感慨歡喜: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才!怪道人稱臥龍。
而他怎麼會運氣這麼好,就能請的此人出山……
不愧是如魚得水,劉備整個人的狀態,確實像是魚:幸福的就差咕嘟嘟冒泡啦。
而關羽張飛,看到大哥這麼飛揚,他們的心情……倒是蠻複雜的。
哪怕這位作為謀士有些太過年輕的諸葛先生是水,甚至是天山流淌下來的神奇泉水,可(暫時)還沒有魚化的關、張:不明白啊不明白。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管它呢!
反正有件事是不會變的,是從涿郡桃園結義那一日起,就永遠不會變的:他們會一世追隨大哥,力成霸業,誌興漢室!
說定了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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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幸福的魚備,在回新野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在哭的孤童。
很多年後,他回想起這一天。
依舊頗多感慨。
薑離不是什麼都沒想,就直奔諸葛丞相而去。
在荒山野嶺抱著她的小碗爬起來努力找路的過程中,薑離已經讓係統給她這位‘bug用戶’做了初步的檢查,以免這孩子的瀕死狀態是瘟疫等疾病造成的。
好在,隻是過度營養不良導致的虛弱。
係統在薑離的威脅下,不得不破例給她處理了下全身狀況。
畢竟——“你們既然拿我當小白鼠用,就拿出照顧小白鼠的態度來!”
如此才放心地奔向丞相。
雖然薑離知道,這條時間線上,眼前的丞相才二十七歲,
但她心中的丞相,已然是吃儘了世間生離死彆、理想摧折、病痛操勞……簡直是所有的苦。
所以她真不忍帶著可能會引起他病痛的負擔,奔向他。
她帶著的,是在南宋數年整理的各種資料書——
當她第二次被bug卡到南宋去做完顏構的時候,係統表示作為工傷補償,願意讓步一點:薑離離開南宋的時候,可以帶走三件實物。
三件?
薑離當時就想,你說三件就三件啊?那你還說讓我見諸葛丞相,結果我睜眼是秦檜呢!這是普通的工傷嗎?
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於是,在南宋的幾年,閒下來的薑太上皇,一直在走勞動仲裁,堅持不懈地投訴無良bug係統,最終係統把‘三件’變成了‘三套’實物。
薑離帶走的第一套實物,是諸人贈給她的文稿:比如嶽少保於武侯祠寫下的《出師表》;易安居士to簽版《打馬圖經》……
第二套實物,則是一人一件(係統上限)紀念品。
第三套,就是她那幾年或默寫或謄抄的各種資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