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著肉食走到軍士麵前,指著他腰間掛著的刀,道:“這是一位河東鄉親,他原先是在家務農的。”
“連年天災、田無所產、官府無力賑災,彼輩沒了活路,便掛著刀追隨郭公,以此混口飯吃。”
“如今——”他伸出手,將對方刀拔出,又將肉食塞在他手裡:“有人告訴他:不需拚命廝殺,有一條新路可供飽食足衣,還有一份產業能夠養家。”
“李公你說,他是願意去刀口舔血搶食,還是跟著沈信呢?”
“沈信隻有百人、千人,哪怕萬人!麵對李公您時,也需低頭做小。”
“可若有數十萬人乃至整個河東人都想投靠他過活,又有數萬乃至十數萬男子願意拔刀庇護他們的利益時,他還會畏懼李公您嗎!?”
這段話,徹底震住了李青。
郭鎮嶽表情也多出幾分嚴肅。
前者將酒杯擱下,眼中多了幾分冷色:“他便是有這個想法,也沒這麼快……我隨時能摁死他!”
“或許如此。”賈道點頭,又道:“但李公和李氏對他的鹽幫了解多少呢?安插了幾個眼線?控製了哪些據點?錢貨是否捏在你們手裡?”
“如果沒有,誰能知道他何時擁有顛覆之能?”
李青放下的杯子又拿起,臉上可見的不自然,以及殺氣更濃了:“是我疏忽了,總覺得和以往他做的生意沒有區彆……”
“沈信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能屈能伸,既能賺錢,也能迷惑人,是個天生的絕頂商人。”賈道點頭複搖頭,忽然笑了:“但所幸也在此,他隻是個商人。”
“不到最後時刻、沒有絕對把握,他沒有拔刀而起、振臂呼從與人決死的勇氣。”
“若有,他現在便具備叫河東天翻地覆的能力了!”
郭鎮嶽目光微縮:“有先生說的這般嚴重?”
“有!”賈道重重點頭:“誰掌握了河東人的活路,誰便能得到河東人的擁護。”
“這是大勢所在,絕不可逆。”
“若等他真正勢成,便是二位同去,再驅兵十數萬,也於事無補了!”
郭鎮嶽扶案而起:“何解?”
“急策,郭公即刻撇下朝廷敗軍不顧,領軍十萬回郡城,與李公聯手鎮壓沈信,攻殺一切有可能反叛者。”
“平策,郭公在此以吃下朝廷敗軍為要,李公則先回去,要求沈信交出鹽礦、依附人口、將整個鹽幫接管到手。”
目前,鹽幫雖然轟轟烈烈,但在河東內部異常和平。
對於李氏,沈信好處給夠;對於郭氏,沈信給夠好處。
概括來說:鹽幫一邊搞產業、搞發展,一邊瘋狂舔李郭,又喊爸爸又送錢。
要多乖有多乖。
以至於,郭登臨向父親彙報鹽幫之事時,也隻是隨口一提。
郭鎮嶽本人也沒有太大反應。
但他習慣性將事告訴賈道參謀,引起了賈道的絕對警覺!
如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賈道卻給出這般‘驚天動地’的解法,著實讓二人吃驚。
兩人陷入了沉默。
賈道也不再開口。
他是謀士,謀士隻負責參謀,至於決斷取舍,那便是老板的事了。
如賈道所言——沈信是隱患;依現實所觀——敗軍是利益。
舍下如此重利,用傾天之力去擺平一件目前還算小事的事……
站在老板的角度而言,劃不來。
所以,郭鎮嶽的答案顯而易見:“大勝不易,就此退去,這些敗軍將得以撤回,豈不前功儘棄?”
“有了這批精銳兵源,朝廷後續再來征討,也容易許多……李公!”
不等郭鎮嶽開口,李青便頷首:“郭公的意思我明白,我先回去處理。”
“有李公在,想來此事能迎刃而解。”郭鎮嶽輕鬆地笑了,又補充道:“我會讓犬子力助!”
——摘的沈信果子,我也要吃一份!
李青頷首:“自然。”
當下,李青放下杯子便往回趕了。
而郭鎮嶽也沒有拖遝,舉兵往山道內壓去——這批朝廷敗軍,他得儘快吃下去。
路上,賈道依舊麵露沉思色。
郭鎮嶽笑問道:“先生還在想鹽幫的問題?”
“不。”賈道搖了搖頭:“我在想一個人。”
“誰?”
“六皇子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