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司空府前。
徐岩已換回官服,領著一幫衙役登門。
在其身後,是盧晃之子盧明。
“誰人驚擾!?”
剛走上台階,門前兩名護衛便怒聲嗬斥。
隨之,長槍落下,架在徐岩前方:“三公府邸,不得擅闖!”
徐岩略退半步,正色道:“廷尉府接到報案,當朝司農卿盧晃失蹤。據其子言,盧公身在司空府,特來此一查。”
一名守衛哼了一聲,道:“廷尉府又如何?在外候著,明早先遞名帖,待司空準許後方可入內。”
“我來此是辦案的,不是來拜訪司空的!”徐岩抖出辦案文書,冷色道:“要是司農卿有失,你們兩個可得擔責!”
兩人這才麵露難色。
對視一眼後,其中一人道:“容我去通報……”
“不用通報了!”
就在這時,大門旁的側門裂開一道縫隙,一人走了出來。
身穿藍袍,年逾五十。
“我是司空家臣,王福。”他眯著眼看徐岩:“廷尉府幾個掌事的我都見過,你是哪個?”
“徐岩。”
“嗯?!”王福慢吞吞伸出手:“我看看。”
徐岩將文書遞了過去。
王福一邊看一邊道:“徐左監的名字我聽著耳生,你是前段時間剛提上來的?”
“是。”
“我昨日聽到一些消息,說是新提的左監犯事被下獄了?”王福將文書卷了起來。
徐岩沒有跟著他的節奏走:“文書你可看好了?”
“看好了。”王福點點頭:“你待如何呢?”
徐岩道:“將門打開,本官依法行事。”
“依法辦事?嗬!”
“依本朝製度,非天子詔命在身者,任何人不得擅闖三公府邸,包括儲君和諸王!”
“小小一個廷尉左監,也敢在此叫囂?”
王福驟然變臉,一把將文書摔向徐岩臉龐:“去,讓廷尉卿來!”
在大夏,三公地位尊崇,要麼出身累世大族、要麼功勳震世、要麼名塞乾坤。
對於官員來說,他們是毫無疑問的士林領袖;對於學子百姓而言,他們是行走在世間的真偶像、活傳說。
以王宸本人為例,他出身太原王氏,其叔父曾任司徒、其祖曾任太尉,連他自己在內,已是三世三公。
此外,他七歲修《易》,十一歲便能參加儒生加冠之會,才撼州郡;十二歲時其父臥病,親身侍奉父親,床前苦讀。
三年後,其父病逝,王宸靈前痛哭,血作《哀父》,被列入本朝孝經新卷,為儒生必修之作。
又守孝三年,十九歲遊學天下,發掘地方弊政,上書中樞三回,皆被采納;深入不毛,教化蠻夷,還曾手刃凶徒,救下一船百姓。
二十歲,舉茂才,任縣令,考核為天下郡縣第一……
這樣一個人走到官位至極、人臣之巔峰,自是天子以下,俯瞰蒼生。
其人威嚴,真不是誰都能挑釁的。
要不然,區區一個家奴,也斷然不敢如此嗬斥徐岩。
徐岩一直平和的臉色終於冷了下來。
他將文書小心收好,再次道:“我為廷尉府執法,疑司農卿失蹤於此,特來此查……”
“我說了,讓廷尉卿來,你不夠進門的資格!”王福冷笑。
徐岩回道:“我若強闖呢?”
“視為刺殺三公,就地格殺!”王福目中殺意吐露。
得到準許,兩名守衛長槍再次壓來。
“那便殺吧!”徐岩挺身而進:“我為執法而死,為救九卿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司空先禁九卿,再殺命官,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一手遮天!”
說完,額頭頂著長槍就往裡走。
後麵的衙差們都看傻了,根本不敢動。
盧明也一時無措。
王福腦子轉的很快,即刻喝道:“收了兵器,將他綁了,明日交給司空發落!”
守衛正待抽槍,徐岩卻突然伸手,一把抽出對方腰間佩刀。
鏗鏘聲中,他又急退兩步。
幾個守衛以為他要反擊,長槍再度壓下。
誰知徐岩並不持刀砍人,而是將刀比在自己脖子上。
眾人看得頭皮發麻,王福亦是驚得不行:“你要做什麼?”
“徐岩位卑官低,心知九卿被困於此,雖任職廷尉府為朝廷命官,卻為三公家奴所欺阻,實在有愧天子、有愧朝廷、有愧欲天下正道伸張的百姓!”
徐岩大聲喊著,刀在脖子上帶出一條血跡,滿臉悲憤:“今日便死在此處,血濺三公門,以明我誌!”
他聲音很高,話剛喊完,深夜的街頭便出現數人遠觀。
立在衙役後的周徹也目瞪口呆:徐岩這小子,操作挺騷啊~
“停下!你給我停下!”
王福大叫,手指著他直
哆嗦:“好好好……算你狠!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去通報司空。”
沒多時,大門敞開,一名身姿挺拔的老者走了出來。
王宸須眉極長,雙目如淵,平靜的打量過徐岩後,他點了點頭:“膽魄不錯,也算明珠蒙塵,六皇子眼光倒是極好的。”
看到王宸出來,徐岩將刀放下,躬身行禮,再次出示文書,以示來意。
王宸也不動怒,而是將文書接過,繼而緩聲道:“你先退去,明早讓廷尉卿來告罪吧。”
徐岩急向前一步:“大司空,我來是應家屬所請,尋回司農卿,是依製行事!”
“入三公府查案,廷尉卿、司隸校尉、繡衣指揮使以下,皆無資格。”王宸輕瞥了他一眼:“就你而言,律法也好、製度也罷,還夠不著我。”
“法與理皆明,讓你進才是壞了規矩,你還要尋死,便由你去了。”
說完,其人轉身往門內而去。
就在這時,一道勁風向他身後襲來。
左右守衛皆驚。
他們還沒撲上去,來人手已搭到王宸肩上:“深夜拜訪,還請王公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