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救護車很快趕到,將那名被帶頭輔警用警棍打暈的“萌萌團”少年帶走。少年名叫阿飛,被抬上擔架的時候忽然悠悠醒來,艱難地舉起手,豎起一個終結者的大拇指,贏得現場一片掌聲。所以江森一眼就能看出,這孩子將來一定不會是凡夫俗子。
每一個能在暈過去那麼久之後準確踩點醒來,並且不放過任何裝逼機會提高自我身價的,都絕不可能是凡夫俗子。今後的青山村乃至青民鄉,必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最起碼等他醒來之後,江湖地位就將僅次於夢夢和浩南仔,成為這一帶這個年齡段少年中的三號人物。江森連他今後可能要拿到的外號都想到了。很大概率,他會改名叫山雞。
山,是山雞的山。
雞,是雞……的雞。
由於救護車的座位有限,跟著山雞一起坐車離開的,就隻有江森、老邱和曾有才。一來三個人都是事主,二來確實也是他們傷得最重。老邱的腦袋和江森的胳膊,全都是鮮血涔涔。
曾有才雖然沒那麼誇張,而且在戰鬥過程中始終扮演者拖後腿的角色,戰鬥傷害輸出比例始終為零,全程下來比醬油還醬油,醬油好歹還能拌飯,可他畢竟終歸挨了足足三四分鐘的打,被打得自稱心動過速馬上要死,所以還是被救護車所接納。
至於其他受傷的人,那就隻能走路過去了。
反正也不是很遠,青山旅館離青山人民醫院直線距離不到400米,而且真的是直線,就是沿著馬路走到儘頭,山間小村莊,平地資源就是這麼可憐。
按理說,這種地方才應該叫寸土寸金才對的。
結果房價居然上不去,也是見了個鬼。
江森坐在救護車裡,看看滿臉是血是老邱,看看腦袋上一個大包的山雞,又看看滿臉、滿頭、滿身都是鞋印,金絲眼鏡卻依然沒壞的曾有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下事情鬨那麼大,總算是不用害怕被人擄走了。
至少在青民鄉境內,事情已經被挑明,某些人的力量和手段已經用儘,就是再想明目張膽綁了他,那也已經無人可人。剛才在戰鬥中受傷的那些地痞和派出所臨時工,現在正在人民正義的包圍下,連醫院都來不了。除非鄉裡派出所的謝指導員出麵,不然老孔絕對不會答應放人。嚴格意義上,全鄉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是老孔的人手。
這個貨,在鄉裡的隱形權力,那是真的非常大的。
而且人家之所以給他麵子,還不是因為他當的官兒,也不是因為他有時候比鄭海雲還凶殘,而是這些年來,他真的在為鄉裡的學生辦事情,也為鄉村老師們解決很多實際的問題。所以這種麵子,語言上說得矯情點,那就是人民群眾對他的信任、愛戴和擁護,這一點,是鄉裡謝指導員這種靠權錢關係鋪路的貨色,這輩子都不可能獲得和體驗到的。
隻可惜像老孔這麼好的基層乾部,可能全鄉也就這麼鳳毛麟角的小貓三兩隻了。
剩下的大部分人,其實都隻是普通的尋常百姓。
隻不過是機緣巧合坐到了某個位置上,然後靠這份工作謀生,偶爾也占點小便宜,獲得一些社會地位帶來的虛榮,最多個彆時候飄一下,做些可能不那麼能見光的私下小交易,一輩子不至於對國家和百姓造成什麼損害,但隻是同樣也談不上到底為國家和人民做了什麼貢獻。
大家都隻是順著時代的浪潮,在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的同時,無意識地在浪潮中跟著趨勢走。
就像謝指導員那樣,隻要總體上大方向上講規矩、不亂來,各方麵也就互相給麵子,基層也就能保持基本的穩定。穩定嘛,穩定才是發展的前提。
江森心裡想著,轉頭又看了看救護車後麵,跟上來的人,越來越少了。走在最前麵的是受傷最輕,被程展鵬派來照顧他們幾個傷員的王誌,還能看清他的寸頭……
然後想到寸頭,江森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胳膊一動,忽然覺得渾身都疼。
可能是剛才十幾分鐘前跑去菜市場求救,從那個矮房頂跳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摔到什麼部位了,隻是打架的時候太過上頭,一點都沒感覺到。而現在突然一口氣鬆下來,就所有的部位都開始向大腦報告哭訴,要求釋放點什麼內啡肽、多巴胺要戰後甜頭。
狗日的,人體內部醫療資源擠兌。
哪邊痛覺感受器越靈敏,哪邊就痛得越是讓人受不了,然而大腦和腎上腺之類的“醫療資源財政器官”才能分泌多少點東西,再怎麼比著喊疼,資源都不夠分的。
果然內卷無處不在……
“好痛。”江森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打架打狠了,說話都不利索了。
腦袋已經被隨車護士裹成粽子的老邱,嗬嗬笑了笑,說了句非常沒人性的話:“但是很痛快,是不是?我看你打架打得挺爽啊,深藏不露嘛!”
江森道:“低調,我隻想安靜地做一個文武雙全的美男子。”說完,那個隨車的年輕小護士不由瞥了江森一眼,看到他滿臉的痘子,不想對這句槽點百分百的話,發表任何評論。
她覺得自己此時所有的真心話,都屬於對江森的人身攻擊。
作為青民鄉第一個擁有本科學曆的護士妹妹,她勸自己必須做人要有修養。
不到半分鐘,等江森幾個人被送到醫院門口時候,時間才不過晚上6點30多分。
這場看似打了很久的架,從江森他們走出旅館被群毆,到此時此刻受到四五百名青山村村民的熱情圍觀,實際上一共隻持續了可能半個小時都不到。隻不過因為戰鬥中注意力高度集中和情緒高強度爆發的所產生的大量細節體驗,讓所有的參與者都感到時間被無限地拉長了。
就好比真正的拳擊比賽,一個回合,也才一兩分鐘呢。打架是很辛苦、很耗體力的,一場合格的群架,就像快閃表演,必然又快又閃。路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腦袋開瓢了。
然後群架也就結束了。
隻有這樣,才不會影響附近群眾正常的學習和生產工作。才會被以謝指導員為代表的,個彆基層單位睜隻眼、閉隻眼地對待過去。民不舉官不究,大家都省心省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半個多小時後……
“我知道了,甌順縣的日常用語是閩語,閩語屬於閩地文化,而閩地又是南拳的發源地之一,南少林武學源遠流長,地方上必然民風剽悍……”
已經站在四樓走廊上,前前後後看了一個多鐘頭熱鬨的輝哥,依然沒有要回房間的意思,嘴裡嘀嘀咕咕著,在江森跟著救護車離開後,依然觀察著樓下的局勢。
數百人的圍觀團,圍著那二十來個地痞和那些亂用警械傷人的派出所臨時工,久久不退不散。過了沒一會兒,一直在暗地裡不露頭的謝指導員,終於還是被逼了出來。帶著三個民警,氣勢洶洶跑來,還想倒打一耙先問孔雙喆的不是。老孔直接一句要不去縣裡說說,老子知道什麼說什麼,從前年一直說到上個月掃黃,你看怎麼樣?
謝指導員當場就慫了,板著臉不吭聲。
而一旁的程展鵬也知道謝指導不過也就是個被人使喚的槍,不論問他什麼,都沒有意義,便一直耐心地等著,中間感覺這邊的局麵穩定了,才給陳愛華打了電話,彙報了一下情況。陳愛華倒是沒什麼具體的指示,指示說了句注意同誌們的人身安全,就掛了電話。
又等了足有一個多小時,等到江森都包紮好手上的傷口,把自己裹得跟三級殘廢似的回來了,劉鄉長和謝指導員一行人,才總算姍姍來遲,明顯是通過氣才來的。劉大人一到地方,立馬就極其眼尖地找上程展鵬和江森,又是道歉又是說好話,希望程大人看在大家都是祖國現役棟梁的份上,高抬貴手,大事化小,不要影響和諧大局,給群眾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事情都到這份上了,就算程展鵬能忍,江森也不能忍。
“不行!話都沒說清楚呢!”江森摸著自己的木乃伊之手,就像摸著“受害者特權神杖”一樣,非常理直氣壯地煽動全場,指著坐了滿地的地痞混混們大聲道,“剛才這群人自己說了,是縣中喊他們來的!大家都聽到了是不是?”
圍在馬路上的人,其實九成都是打完架才到的,但是孩子熱愛起哄的天性不會改變。
江森這麼一喊,底下才不管自己聽到沒聽到,幾百個我的老婆是女神的書迷,紛紛異口同聲回答:“是!”彆人家的女書迷千裡送嗯,江森這個就更牛逼,直接當著鄉派出所主持工作的指導員和鄉長的麵作偽證,而偏偏鄉裡還真就沒一點辦法。
因為這個事情本身,就是這麼個事情。
這個情況本身,就是這麼個情況。
人,是縣中伍超雄安排的,話,是混混們自己喊的。
至於作證的人是不是很的聽到了,那重要嗎?
劉鄉長一看這場麵,血壓又開始飆升,可是隻能強忍著脾氣,大聲喊道:“同學們!各位同學們!還有各位鄉親!大家先冷靜!我知道這個事情,肯定我們鄉裡頭,個彆人是有責任的!我作為鄉裡的領導,監督不利,我也有責任!對今天這個事情,我先向大家道歉!
但是!事情的處理,是需要時間的,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大家圍在這裡,也等不出結果來啊!現在天色不早了,大夏天的,氣溫又高,這麼站著,對大家的身體也不好!各位同學要不先回去,我保證,一定會儘快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一定不會讓江森同學受到不公正的對待!也一定會給從市裡遠道而來的東甌市十八中的領導,一個滿意的說法!”
這話說得也夠低三下四了,隻差跪下來喊“各位祖宗都是我的錯,求你們給我個麵子,都先回去吧”,可是底下的祖宗們的水平就擺在那兒,這種拐彎的話,他們是聽不懂的。
李正萌帶頭大喊:“那特麼讓縣中的人過來啊!”
“對啊!讓縣中的人過來啊!”
“保護二哥!不能讓二哥被縣中欺負了!”
“保護二哥!”
“保護二二!”
馬路上九成九的孩子,全都是縣中的學生,卻為了一本,直接反了自己學校的水,所以要說還是女孩子最可愛,為了偶像敢愛敢恨。不像男孩子,他們隻想跟女明星睡覺。如果要讓他們為某個女明星像這樣豁出去,那麼他們就換個其他的女明星喜歡。
“二哥?什麼二哥?什麼二二?”劉鄉長被群眾的呼聲喊得有點暈頭轉向。
江森則小聲向同樣懵逼的程展鵬解釋:“校長,我在網上的筆名叫二零二二君,簡稱二二,想嫁給我的姑娘都叫我二哥。”
程展鵬過濾掉後半句,很驚訝又懷疑地問道:“你很紅嗎?”
江森一指滿場的姑娘,“你覺得呢?”
老孔也作證道:“程校長,江森是真的挺紅啊,我女兒為了給他投票,花了好幾十塊錢了。”
程展鵬越發不解:“投個票還要花錢?那拿第一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可能就是以後每年掙幾千萬吧。”江森輕描淡寫地,朝程展鵬的內心深處,投放了一顆沙皇原子彈,“打個比方,我現在的層次,就好比快要摸到國內商業寫作頂尖水平的那一撮。你也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如果寫作這行也像體育那樣搞比賽,我就是國際一流頂尖運動員,接下來的目標,不是世界冠軍,就是世界紀錄。”
程展鵬聽了,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江森……”
“嗯?”
“不管這個事是不是真的,我都覺得,你特麼真能吹牛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