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叢林(保底更新15000/15000)(1 / 2)

台風過後,十裡溝村大半個村子重建。

鄉裡為了完成山區移民的安置工作,特地在這裡設了一個事實上還夠不上派出所資格的警務站,每天派一名民警和兩名協警前來執勤。白天三個人,晚上兩個人值班,輪流休息。

警務站的位置在村口東麵,是一座二層小樓,距離村小學的直線距離也就三四百米。所以江阿豹鬨事,他們來得很快。

江森跟著兩名協警進了警務站,進了大門,一樓的布置格局,一眼便一覽無餘。總共就三間屋子,前方和左右,各是一間辦公室,一間問詢室,以及一間拘留室。當然也有個招待前台,不過人手上捉襟見肘,那張前台桌子就是個擺設。

上二樓的樓梯,則架在室外,樓上應該就是他們晚上值班睡覺的地方。除此之外,江森進門的時候,還看到二樓陽台上架設了一台望遠鏡,估計也是他們出勤快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這個安裝不起太多監控攝像頭的地方,這玩意兒就算是將來天眼係統的替代品了。

江阿豹被押進警務站的時候,態度格外囂張,看得江森很是疑惑。這個狗東西,往日裡一直都是很怕警察的,怎麼今天突然一反常態,難不成狗仗人勢,感覺自己的兒子出息了,他就飄了?這特麼可不是個好兆頭啊。現在在十裡溝村裡飄一飄也就算,哪天要是飄到鄉裡甚至縣裡去,那丟人的分數,可是要扣在他江森頭上的!

馬拉個蛋蛋的,要不要趁月黑風高的時候,找個人把人……

阿呸呸呸!媽的老子在想什麼?

這種事情怎麼能乾,想都不該想!

還是得想一點更妥善的辦法,今時不同往日了,老子已經是江竹席了。

要體麵!一定要體麵!

如果你江阿豹不想體麵……啊呸!

為什麼分分鐘又繞回來了……

江森心裡正嘀嘀咕咕,異常熟門熟路,自覺就走進問詢室的江阿豹,才剛坐下來,突然拍桌就吼:“那個媠媢生的棺材兒!賺了錢不給自己親爸用,拿去給那些狗生的用!我操你馬拉個幣的!敢花老子的錢!那些狗生的早晚都要#¥@#¥!我跟你們說!他今天要是不拿個一百萬給我,老子就天天來你們這裡,喂你們這些狗生的吃糞!馬拉個幣!我說錯了嗎?就是你們這些狗生的東西欠我的!我兒子的錢就是我的錢!你們這些狗政府!你們欠老子三百萬了!麻辣隔壁的報紙上都寫了!麻辣隔壁的還想騙我?還捐?我捐你馬拉個幣的!他是我兒子,老子說不能捐就是不能捐!馬拉個……”

砰!

詢問室的房門一關,兩名協警從屋裡走出來,臉色發黑地看著江森。

江森急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沒管教好……”

“唉……進來說吧。”年齡較大的那名協警,把江森喊進辦公室。

辦公室也很小,裡麵就三個工位,外加一張最多隻能坐兩個人的沙發,連個茶幾都沒有。

老協警把江森帶到他的工位前,拿出一本出警檔案,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最近一個月多來,他們在十裡溝村的總共213次出警記錄,其中江阿豹這個名字,一眼掃過去,最起碼特麼能占到三分之一,“你自己看!你自己看!過不過分?你說過不過分!?”

他拍著桌子,憤怒地控訴著:“從上個月開始,你爸就每天在全村沒事找事!到處說國家欠他錢,我說句難聽的,真是跟條狗一樣,見人就呲牙,見人就要咬一口氣。

工地施工他去工地鬨,耽誤多少工期?學校施工去學校工地潑大糞潑了五次,到了夜裡還去寡婦家門口踢門,村子裡修個公共廁所,他天天就蹲在女廁所裡,我們沒辦法,樓上的望遠鏡,天天就對著公廁看,生怕他又搞出什麼事情來!鄉裡頭新的領導過來視察,還以為我們也是變態!媽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老子早特麼把他頭都打爆了!”

“是是是……”江森不住點頭,“我一定會教育他的,您受累,您受累……”

“唉……”老協警歎了口氣。

年輕協警端來兩杯茶,放到桌上。

老協警端起茶來,歎道:“受累倒是不至於,就是你爸這個問題啊,確實不好處理。現在是打也不是,罵也沒用,教育看來也來不及了。”

江森小聲道:“不能拘留嗎?”

“怎麼拘留?”老協警道,“把他關在這裡,一個大活人,要吃要喝,我們這個拘留室裡,連衛生間都沒有,你爸那個人,你知道的,吃飽喝足、來了感覺,那脫下褲子就要解決的。你當我們沒關啊?關他一晚上……誒喲!早上起來那滿地的,嘖嘖嘖嘖……我現在想起來都想吐!他是躺在屎裡都能睡,我們不行啊!”

“行了行了,不用描述得那麼具體了,我已經有畫麵感了……”

江森急忙打住老協警的話。

老協警又繼續歎道:“還不光是這樣,他要求又高,又要抽煙、又要喝酒,我們哪來的錢嘛,這半個月,就為了盯住你爸,不讓他在村子裡搞破壞,我們真是自己往裡頭都不知道搭了多少進去……”

“哎喲!還有這事兒?”江森聞言一驚,連忙說道,“您儘管列張單子,這部分費用我馬上給您結清,真是太對不住你們了,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單子在這兒了。”年輕的協警直接拿了個小本本過來,“到昨晚上為止,為了哄住你爸,我們一共往裡添了兩千四百八十六塊五。”

江森二話不說立馬掏出包來,一看包裡沒多少現金,忙又抽出卡道:“能刷卡嗎?”

兩個協警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看江森。

江森默默收回去,說道:“給我個你們警務站的銀行賬號吧,我回鄉裡馬上給你們打過來。”

老協警這才點點頭,“也行。”

就在這時,警務站外,一個渾身濕答答的人從門口經過,朝裡頭看了眼。

老協警立馬喊道:“邢隊!江阿豹關詢問室裡了啊!”

“看著點!彆讓這狗東西又特麼拉屎拉尿的!我先上樓洗個澡!”姓邢的民警怒吼著,二樓外的鐵樓梯,隨即響起腳步聲來。

江森歎了口氣,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老協警這才說道:“先坐一下吧,等我們邢隊長下來再說吧。”

“誒,真是對不住,太對不住了。”江森端著杯子,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那個年輕的協警則走出辦公室,走到問詢室前,打開窗戶朝裡麵看了眼。

江阿豹的聲音立馬從裡麵傳了出來:“草你媽拉個比!看你爸乾嘛?狗生的!有種槍斃了我啊!來啊!麻辣隔壁的!廢物!你媽%¥¥%……”

年輕協警直接關上了窗戶。

江森在屋裡喝著茶,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學校召喚的家長,內心一陣頭大。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邢隊長換了身乾淨衣服,從樓上走下來。警服幸好有備用的,穿得整整齊齊,走到江森跟前,沉聲道:“你就是江阿豹兒子?”

“是是。”江森急忙站起來,掃了眼他肩上的一毛三,趕緊再次道歉,“我爸真是讓您費心了。”

“不是費心,他是要把我們全都弄死。”邢隊長一開口,比老協警還誇張,“你說說吧,你爸這個事情,你覺得該怎麼處理?”

江森想了想,問道:“能怎麼處理啊?”

邢隊長掏出一包煙來,往嘴裡塞一根,又走到老協警身邊借了個火,然後才吞雲吐霧走回江森跟前,眉頭緊皺道,“能怎麼處理,就看你的意願嘛。要是你都同意的話,你爸這個情況,判三年以下,我是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猥褻婦女、尋釁滋事、衝撞警務機關、辱罵和傷害公職人員……你自己算算,該不該判刑?要不是看你麵子,老子早把他腦漿子都打出來了!”

“那你們還等什麼呢?”江森聽得有點茫然,“我願意啊!”

不想這話一出口,邢隊長卻是很奇怪地看了江森一眼。

“你願意?省廳剛剛給你發了見義勇為的表彰,通報都發到鄉裡來了,你前腳見義勇為,後腳就讓你爸坐牢,這樣像話嗎?”

江森聽得有點迷糊,不由問道:“那你們究竟想我怎麼樣?”

邢隊長忽然就冷靜下來,盯著江森,對視片刻,緩緩說道:“最好呢,我看還是先拘留起來,你去把食宿費繳夠了,我們把他送到鄉裡的拘留所,好好關上一段日子,大家都省心。”

江森仿佛是聽明白了,微微點頭,然後想了一下,又問道:“那我乾脆大義滅親不就好了?”

邢隊長和屋裡頭兩個協警全都聽得一愣,邢隊長不由問道:“你想怎麼滅?”

江森道:“直接去鄉裡報案啊,就說我爸犯法了。”

邢隊長連忙問道:“你不怕影響你的社會形象嗎?”

“這有什麼好怕的?”江森信誓旦旦道,“我覺得我主動報案才好,不然如果你們直接抓人,那事情的重點,就會側重到我爸犯罪這個事情上,對我的市場形象,那才叫直接抹黑。

可是我自己主動報案呢,就不一樣了,事件的重點,就是我大義滅親,是強化我的這個道德形象,把我襯托得更加偉大……”

“等一下。”邢隊長打斷道,“你都親手搞死你爸了,你還有什麼好偉大的?”

江森大聲道:“所以才叫大義滅親啊!”

“大義滅親也不能這麼滅啊!”邢隊長立馬放下茶杯,“你爸現在這個情況,完全是屬於可判可不判的情況,你現在說自己是大義滅親,將來等時間長了,這破事兒再被人挖出來,要是有王八蛋想斷送你前途,反過來就能說你是泯滅人性,你不怕嗎?”

江森一聽邢隊長這話,就不由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接道:“到時候把輿論控製一下,就說江森你這個龜兒子,因為自己紅了,不想讓親爹拖後腿,就把你可憐的生父關進了牢裡。

這個住在山裡的可憐農民,一輩子沒享過福不說,臨老好不容易有點盼頭了,還被親兒子斷送掉晚年的自由和幸福?”

邢隊長忽然覺得江森的腦回路有點可怕,不由點點頭,說道:“對!基本就是這麼乾的!”

江森還沒完沒了,又繼續道:“然後他們還會追問,江阿豹到底做了什麼錯事呢?什麼猥褻婦女,你有證據嗎?到時候隨便給點錢,撐死幾千塊錢的封口費,就能把消息摁下來;

甚至反咬一口,找一群人寫點軟文,把江阿豹寫成一個淳樸善良的老農民,幾千個帳號特麼的在網絡上眾口一詞,說我傷天害理、滅絕人性,再收買幾個當年的當事人出來給江阿豹喊喊冤,順帶再把我當年報案的資料調出來發到網上,我特麼到時候百口莫辯,那就是褲襠裡被人強行塞了泥巴,不是屎也是屎!還談什麼道德模範?”

邢隊長的眼神,開始像是在看一個犯罪分子,點頭道:“對!”

江森繼續逼逼:“所以到時候我越是之前被誇得道德高尚,我就死得越慘!就算國家和政府相信我,那也隻是國家和政府的事情,但問題我是要靠市場吃飯的!市場才不管你什麼真相不真相,市場隻聽誰的聲音大好吧!我日子還過不過了?”

江森一通吼,反倒把邢隊長給吼愣住了。

“我草咧……”邢隊長這一刻,何止是不喝茶了,簡直連煙都抽不下去了,忍不住把煙從嘴裡拿出來,愕然道,“你特麼還能把這件事想得這麼複雜?”

“真要有人想複雜,那就能很複雜,想不複雜,當然也可以不那麼複雜,問題主要還是在我到底想掙多少錢。”江森略顯糾結到來回走了走,抬頭歎道,“唉,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老邢被江森這個逼格鎮住了。

江森忽然又猛一拍桌:“所以正是這樣!我才越要大義滅親!警察同誌!我要自首!”

“年輕人,不是……”邢隊長有點慌亂了,“你爸這個事,判刑還是可以商量的……”

江森卻依然正氣凜然:“警察叔叔!你不要勸我了!我意已決!我絕不能再留我爸在村裡害人!我寧可不賺這個錢了,也不能再讓他為害鄉鄰!但是對這個事情,我隻有一個要求!”

“哦?”邢隊長還當江森放棄了,“什麼?”

“我爸這個事情,就算要判,最多也就半年左右吧?”

“估計……差不多吧。”

“那能不能麻煩您向上級領導再建議一下,我希望有關部門還是要從嚴從重處理,給孩子……啊,不是,給我爸一個深刻的教訓,爭取不要寬大處理,多判幾年。”

邢隊長都懵了,“孩子,你這是何必呢?也不見得報了案就立案的,萬一沒立案,不是影響你跟你爸的感情……”

“不會影響的。”

“怎麼不會?”

“因為沒感情。”

“……”

……

五分鐘後,江森把江阿豹從派出所裡領了出來,甚至連案底都沒留下。

邢隊長明顯是想借江阿豹從他這裡拉點讚助,但江森卻隻想給江阿豹一個好的歸宿,順便發揚他最近這段時間接連的掃黑除惡、人人有責的政法先鋒小達人的精神。可惜雙方判斷破裂,最終警務室的讚助沒拉到,江森想給江阿豹一個幸福晚年的想法也沒落實。

於是唯一的結果,就隻能是釋放江阿豹。

“麻辣隔壁的,還想關你爹?!”江阿豹被關了半小時就獲得自由,還以為是自己牛逼,出來後越發囂張。要不是附近人多,幾百雙眼睛盯著,江森感覺自己會忍不住揍他一頓。

像吳晨那樣,把江阿豹倒吊起來抽一頓。

以他現在的體型和體能,要收拾江阿豹,已經綽綽有餘。

隻要不被人發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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