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自作孽(保底更新9500/15000)(2 / 2)

江阿豹捶了一會兒,感覺左手有點拿不住瓶子,右手又捶得有點生疼,這才悻悻然放棄,踢了門板一下,轉身離開了。

屋子裡頭,那對母女嚇得半死,抱在一起,半天都不敢吭聲。

這半年來,江阿豹在村子裡頭越來越橫行霸道,好像連警察都拿他沒辦法。之前還被抓進拘留所再放出來,好歹還能老實幾天,但現在,江阿豹儼然已經拿派出所當家,出來後照樣立馬搞事情。不但敢光明正大去村裡的公共女廁所裡看風景,甚至逐漸有了光天化日之下,對村子裡的所有女人都動手動腳的膽子。

隻有某一次,他跟著一個女人去到村子後麵的菜市場裡,被那些擺攤子的人狠揍了一頓,才稍微老實了一點,因為那些擺攤討生活的人,真的敢對他下死手。

“媽,他走了吧……?”屋子裡的女孩,嚇得瑟瑟發抖。

女人抱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放下了吊到嗓子眼的那顆心來。

這江阿豹哪裡還是人,分明就是畜生了。

可要真是畜生,那也還好辦了,大家合起夥來,直接打死就好了。

但現在,這個畜生,可是縣裡頭“領導”的親爹!

村子裡的人想不了那麼多,他們隻看到警察把江阿豹抓了放,放了抓,抓完又放,就跟演戲似的,對江阿豹一點招都沒有。他們心裡對警察的怨恨很大,可又不敢說出來,因為警察再怎麼偏袒江阿豹,他們這些在住在村裡的人,現在也隻能靠警務室裡的那個警察來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隻是包括這間屋子裡的母女倆在內,十裡溝村的村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把江阿豹槍斃了呢?他那麼壞,就連他兒子,那也是差點被他打死過的吧?江森前些年放假了整天在村子裡東躲西藏的樣子,這屋子裡的女人,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他那個“當領導”的兒子,當了領導後就對江阿豹既往不咎了?

“媽,我們為什麼不搬到那些樓裡去住啊……”小女孩子哭哭啼啼,“搬到樓裡,他就不敢跟進去了,我們家怎麼沒分到小樓房啊?”

因為家裡的男人沒用嘛!

女人聽到女兒的話,心裡又恨得牙癢癢的。

前年台風過後,政府讓村民搬到山後麵的新樓裡,她男人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風,就是死活不肯。去年那蠢男人在外麵的工地裡出意外沒了,包工頭就拿了三千塊錢回來,說是補償,她又沒文化,連村子都出不去,就隻能咬牙咽了這個結果。

男人死了以後,她跟很多後悔的村民一樣,去村委會要過房子。但是村委會也沒辦法。山後的房子,數量一共就那麼多。說是除非有人把戶口轉移出去,搬到鄉裡了,空出來的房子才能抽簽決定。現在村裡頭還有200來戶人家住木頭房,就算一年空出一間房子,運氣不好的,抽簽都得抽上兩百年!那還抽個屁!

“問你爸!”女人有點來氣,鬆開女兒,轉身去昏暗暗的廚房做飯去了。

小姑娘眼淚在眼眶裡頭轉,抿著嘴,滿心的沮喪。

她當然知道母親是在說氣話,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她現在在鄉中學讀初中,因為家裡沒錢,連洗澡的時候用透明皂洗頭,都要被同學笑話。而她的那些女同學,又都格外地崇拜江森。不過由於是同村,她又經常被同學問關於江森的事情,隻是對於江森,她似乎也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在她開始記事的時候,江森已經去了鄉中讀初中,後來等她去到鄉中,江森又已經去了市裡讀高中。

每次江森回來,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她一次也沒遇上過。雖然同樣住在一個村子裡,但她一直不知道江森到底長什麼樣,隻是聽說江森學習成績很好,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班上的班長,學習成績也很好啊!

她當然買不起江森寫的那些書,不知道江森到底寫了什麼,能讓同學們那麼歇斯底裡的,可是現在,她真的隻是想讓她的那些同學們看看,江森的親爹,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那樣的人,有什麼可值得崇拜的?

江森他再厲害,和村子裡的人,也沒有任何關係啊。

——除了那間2022君希望小學。

但那間2022君希望小學落成的時候,她都已經在鄉小學裡讀到六年級了。

而且現在,那間小學的三樓,都已經被村裡拿來當倉庫了。

村裡修好了路之後,五六兩個年級的孩子,現在每天都是早上五點起床,坐村裡免費的班車去鄉裡讀書,隻有低年級的孩子,還留在村子裡上小學。

想起這個,小姑娘就不由得想起,以前她爸爸送她去學校的情景。

好想爸爸啊……

她喉嚨一動,眼淚就靜悄悄地滑落下來。

廚房裡頭,這時又傳來媽媽的喊聲:“誒!過來把米淘一下!”

小姑娘急忙忙擦擦眼淚,跑了過去。

午後四點多,山裡頭沒什麼娛樂活動的各家各戶,早早地就開始準備晚飯。

炊煙緩緩升起,冷冽的空氣中,逐漸有一絲人間煙火帶來的溫暖。

很快的,天色不知不覺就暗了下來。

村子的警務室、衛生站、小賣部、郵政所,乃至公共廁所,全都亮起了燈。

巴掌大的村子裡,幾盞路燈給山裡的夜色增添了不少生氣。山後麵的家家戶戶,二十多幢現代化的小樓,更是讓這片犄角旮旯,有了幾分仿若城鎮的氣息。

那片用鐵棚子搭好的農貿市場裡,攤子也都收攏了。

早上和下午有來了兩撥鄉裡的人,在這裡成噸成噸地收購了一些便宜的山貨,賺了錢的村民們,晚上得回家好好慶祝一下。沒賺到的也不要緊,接下來馬上就要過年,過年之前的兩三天,才是這邊一年裡頭最熱鬨的時候。去年就是這樣,他們有經驗,也有信心。

一些見到外麵世界的年輕人,甚至已經在心裡頭盤算著,不如自己在鄉裡開個店,自己低價收點山裡的東西,再稍微漲一點賣到外麵去,像以前那個小賣部老板一樣,每天開個小貨車,整車整車地運出去。每趟扣掉油錢,就算隻掙一百塊,一個月下來,也有足足三千塊。更何況,一車貨,估計還不止一百的。或許能有一百五,兩百?

山裡的生活,在不知不覺間,發生著改變。

而那些不敢出門的,也依然能留在山裡種點地,糧食由村裡供銷社統購統銷,高價收,低價賣,自己種的糧食一倒手還是自己吃,每年還能存上幾百塊。

在05年的台風過後,十裡溝村,其實已經開始煥發出某種彆樣的生機。

村子裡唯一的禍害,僅剩一隻江阿豹……

敦敦敦敦……

天色徹底暗下來的時候,喝得已經連舌頭都快轉不動的江阿豹,又醉眼朦朧地,走回到了大池塘旁的那間小木屋跟前。大冷的天,大口的酒,血壓已經飆升到一百八的他,渾然不知道厄運已經悄然降臨。他感覺腳下有點發飄,卻隻當是稍微喝多了,有點站不住。

江阿豹嘿嘿嘿地淫笑著,走到那間木屋前,舉起酒杯,砰砰砰地砸了幾下寡婦門,喊道:“我超!我超你媽!開門啊!你爸回來了!我今晚超死你們兩個……嘔~”

一口酒嗝竄上來,江阿豹猝不及防,他倏然間感覺眼前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腳下站不住,嘴裡漫上來的酒,又陡然堵住了氣管,連呼吸都做不到,江阿豹驚慌扔下酒瓶,隻聽砰的一聲,酒瓶在木屋門口落下來,玻璃飛濺四散,然後慌張地轉過身,踉踉蹌蹌,就撲到了池塘邊,身子往前一翻,右手急忙握住欄杆,可是沒有左手的幫忙,整個人還是順勢一滾,嘩啦一聲,就掉進了池子裡。

“媽!”屋子裡的小姑娘推門出來,見到江阿豹落水,驚聲大喊。

那女人跟著走出來,見到江阿豹在水裡撲騰,猶豫了一下,卻捂住小姑娘的嘴,連忙把她拉回了屋裡,眼裡泛著光:“彆喊!彆喊!他沒了,我們就有新房子住了!”

房間裡3瓦小燈的微光下,小姑娘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等過了大概有半分鐘,屋外頭,才忽然響起警哨聲。

“落水了!”

“有人掉水裡了!”

坐在警務室二樓擺弄望遠鏡的老周,看到江阿豹落水,管不了那麼多,立馬飛速從幾百米外跑過來,把身上厚厚的大衣一脫,撲騰一聲就跳進了水裡。

可那池子裡的水,實在太冷太涼,老周剛一跳進去,自己就差點凍僵住,而江阿豹身上的衣服,又實在是太厚太沉,尤其是泡了水之後,更是仿佛有幾百斤重。

池塘四周,很快圍滿看戲的人,卻隻有兩個小孩子,拿來竹竿子,在水裡頭一陣亂捅,差點把老周也交代進去。轟轟鬨鬨間,警務室裡的另一個協警,終於拍馬趕到,大喊一聲:“都讓開!”把一個大網兜,從上麵扔了下去了。大網兜罩住老周和江阿豹,然後十幾個人哼哧哼哧地努力半天,才終於把兩人從水裡撈了出來。

網兜一撒開,老周吐了口水,晃晃腦袋,立馬晃悠悠站起來,扯著嗓子,朝著人群大喊:“醫生!快叫醫生!”

“在!在呢!”人群當中,衛生站的高醫生戰戰兢兢走出來。

老周一把拉住他,指著地上的江阿豹大喊:“快!快!人工呼吸!”

“我?”高醫生滿臉驚愕。

老周暴躁怒喝:“不然難道是老子嗎?”

“不是……”高醫生看看江阿豹的那張臉,滿臉的抗拒。

老周卻直接把他摁了下去,吼道:“當醫生的!救死扶傷,治病救人!抓緊的!”

“我……”高醫生都快哭了,隻能蹲到江阿豹身邊,掰開他的嘴。然後慢慢湊近下去,剛一聞到江阿豹嘴裡的氣味,立馬一個反胃,扭過頭就乾嘔起來,“嘔~”

“媽的!廢物!”老周一把將高醫生從邊上拉開,自己蹲到江阿豹身邊,用極其嫻熟的手法,挖出江阿豹嘴裡的堵塞物,然後對著他的嘴巴,就開始瘋狂吹氣、按壓胸口。

心肺複蘇搶救,其實是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

而江阿豹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還能活。

老周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七八分鐘都沒停下,大冬天的夜裡,渾身濕透,卻依然堅持。

在場的數十個十裡溝村的村民,神色複雜地看著老周。

很想勸老周停手,卻始終無法開口。

人群後麵的木屋裡,那對母女也走了出來,神情糾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寒冷的山風,呼呼卷過大地。

突然,半天沒動靜的江阿豹,發出一聲咳嗽,然後一隻手推開老周,一個翻身,就開始努力地喘氣,發出的聲音,就像殘破的風箱似的。

“吼~吼~吼~!”

老周累得滿頭大汗,癱坐在了一邊。

四周左右的人,眼中全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老周……”年輕的協警把周警官從地上拉起來,想說點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早上說要弄死江阿豹的人是他,現在舍命相救的人又是他。

人民警察啊……

“咳!咳咳!”正趴在地上大喘氣的江阿豹,忽然又咳嗽起來。

但聽聲音,仿佛咳得有點不太正常。

年輕的協警低頭一看,駭然喊道:“他在吐血!”

“吼~吼!咳咳咳!”江阿豹突然緊緊拉住年輕協警的腳,抬起頭來,滿臉青紫,大口大口地往外噴血,而且越吐越多,微弱的燈光下,那臉色仿佛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醫生!救人啊!”協警嚇得一哆嗦,一腳把江阿豹踢開。

高醫生卻早就慌了神了,大喊道:“我……我不會啊!”

這時人群當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胃出血了!”

馬瘸子走進來,扭頭朝著邊上那間木屋子的方向一看,“剛做完胃部手術,術後持續飲酒半年,加上天氣原因,血壓升高,這個吐法,估計八成應該是胃底靜脈破裂了。送醫院搶救吧,抓緊點,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說完直接扭頭就走。

老周愣神了兩秒,轉頭問高醫生道:“媽的現在回去,車都沒有!有什麼能應急一下的嗎?”

高醫生搖搖頭。

“媽的廢物!要你有屁的用!”老周罵了一句,轉頭就衝協警大喊,“快!叫車過來!”

“哦……好!”

漆黑的夜色下,年輕協警慌忙飛奔回警務室,路上還因為路滑摔倒兩次,可什麼也顧不得,爬起來就立馬接著跑,等跑回辦公室,拿起電話,兩隻擦傷的手都在哆嗦。

“那個,我……十裡溝村!快死人了!叫車!叫車!江阿豹吐血了!”

電話那頭,立馬一陣慌張。

年輕協警終於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池塘旁邊,老周向邊上的窮逼村民要了根煙,塞進嘴裡點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把煙頭豎起來,放在了江阿豹的身邊。

江阿豹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那在黑夜中閃動的火苗,滿嘴的血,卻再也沒半聲咳嗽。

一陣晚風吹過,將那根香煙吹倒。

老周一伸手,把江阿豹的眼皮合上,然後站起身來,就看見那個年輕的協警,匆匆跑了回來,興奮喊道:“車子馬上就來!”

“不用了。”老周搖了搖頭,“今晚你辛苦一下,先寫份報告,我先回去洗個澡。麻辣隔壁的,累死老子了……”

年輕的協警聞言,低頭看了眼江阿豹,過了兩秒,才狠狠打了個哆嗦。

媽的!真的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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