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您找我是有什麼吩咐嗎?”
宇文軒在周誨洞府外,恭敬而乖順的低頭問道。
他平時當然沒那麼乖順。
作為周誨的大弟子,跟隨不倦仙尊最久的存在, 宇文軒是看著天靈派怎麼建立的,他也將整個天靈山區域當作了自己地盤, 從小在這裡招妖逗魔,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半夜往師尊洞府丟煙花這種事情,他都乾過兩回——下場很慘就是了。
自然, 平時的宇文軒想鑽師尊的洞府就鑽的,哪怕周誨閉關都攔不住他, 但唯有一種情況,會讓宇文軒不敢直接進去:
那就是他家師尊主動召喚他。
根據宇文軒(多年作死)的經驗,師尊主動找他, 總沒好事,不是他最近在乾的壞事暴露了,就是以前乾的壞事找上門, 還有可能是還沒有來得及乾的事情曝光了。
宇文軒站在周誨洞府門口思考了半天, 沒有結論。
他做的能被師尊責罰的事情那可太多了, 一時間真數不過來。
偏偏師尊還催促道:“你站在門口做什麼?進來。”
聽起來不像是太生氣的樣子。
好,先拿一件“小事”試試看——
“對不起, 師尊!我不該將《萬獸決》交還給他們的弟子, 還唆使那姑娘去當掌門的!”
“啊?”
不是這件事?宇文軒想了想,拿出更嚴重一點的:“那是黃鼠狼那件事嗎?它其實來曆挺清白, 也不會亂放P,除了做菜難吃沒有大問題,我覺得它當廚子當得挺好的, 不是還刺激年輕弟子自力更生努力進步了嗎?”
“……哦?那你說得更詳細一點,你將一隻做菜難吃的黃鼠狼放在廚房的全過程。”
完了!果然是最嚴重的那個暴露了。
宇文軒大聲道:“師尊,我下次不敢了!我再也不跟那些小妖怪打牌了!”
他這麼說著,利落的五體投地的跪在了地上,姿態之熟練,讓人看了心痛。
也虧他跪得夠快,一記風刃就擦著宇文軒的頭頂飛過去,直接碾碎了宇文軒固定發髻的青銅簪子,黑色的長發散了一地。
慢一秒鐘,掉下來的就是宇文軒的腦袋。
周誨的聲音這才真正怒了:
“你又賭了?!”
“不,不算,我真的就過年跟它們打了兩圈牌。”宇文軒委屈道。
至於兩圈牌是怎麼輸掉食堂的五十年的主廚之位的,宇文軒絕口不提。
好在周誨也沒有深究。
準確的說,周誨沒有繼續訓斥宇文軒,而是隱隱從洞府裡傳來了說話聲,似乎有人正在跟周誨說什麼。
宇文軒那凜凜劍眉頓時挑了起來:
師尊的洞府還有人?
啊,不會是哪個小的來告狀了吧?
可惡,自己平時那麼“愛護”他們!他們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宇文軒心裡盤算著下一輪怎麼“愛護”師妹師弟的方案。
裡麵周誨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算了,這件事以後跟你算賬,你先進來。”
“我知錯了!師尊,就讓我跪在這裡反省吧!”宇文軒趴在地上裝死道。
他才不會傻到輕易進去呢!
感覺最近隻是被扭斷脖子已經滿足不了師尊了,萬一他下次將自己切成兩段掛在樹上幾個月怎麼辦呢?被掛事小,不能外出才麻煩。
自己還想要去參加冬至節的拍賣會呢!
宇文軒正如此想道,卻聽見裡麵傳來了一聲輕笑聲。
恩?莫喜?
然後是周誨憤怒的聲音:
“進來!”
好吧,看來自己不進去,師尊就要出來了。
宇文軒這才磨磨蹭蹭的爬了進去。
結果洞府裡的情況跟宇文軒想好的三堂會審並不一樣。
隻見周誨的臥室亂的像是剛剛被宇文軒翻過(X)招賊了似的,到處都是散亂的衣服,周誨正站在屏風旁,專心的整理著一件掛在上麵的長袍的袖子,而曲千星則抱著幾件衣服站在旁邊,見宇文軒進來就翻了個白眼,像是看見了什麼大白癡,而莫喜則晃著雙腿坐在後麵的大衣箱上,看到他的大師兄就低下頭肩膀抖了起來,顯然忍笑忍得很艱苦。
看這兩個師弟的表情,宇文軒哪裡不知道:
他自掘墳墓了!
看來師尊不是為了訓斥他才叫他來的?
宇文軒頓時覺得自己又能行了,反正他臉皮一貫厚的很,也不將剛剛的事情放在心上,隻對莫喜做了個鬼臉,就覥著臉湊道了周誨身邊。
“師尊,您這是在乾什麼啊?”宇文軒問道。
他順手也聚集了靈力在腿上,隻要周誨有攻擊舉動,就立刻逃走。
周誨並沒有那麼做,他看宇文軒過來,就將那件正在整理的長袍拽了下來,披在宇文軒的肩膀上:“穿上看看?”
“啊?”
宇文軒不明所以的被師尊塞進了長袍中。
“哎呀,很好看嘛!”莫喜說道。
“我覺得不行,這件長袍果然顯胖,”曲千星沉吟道,“大師兄肩膀這裡比較直才好看,但換個相同體型卻沒那麼標準的,就顯得很胖了。”
“換個顏色會不會好點?”周誨打量著宇文軒說道,“換成黑色的。”
“禦劍飛行的時候會很顯眼吧?而且太陰鬱了。”
“那換這件看看。”
周誨另外拽了一件長袍過來,披在了宇文軒身上。
“?”宇文軒一臉莫名。
“啊,這個緋色好好看!”莫喜叫道,他從衣箱上跳起來,似乎想自己試試看的樣子,但比了比宇文軒的身高,又沮喪的坐了回去,“我不行,我壓不住。”
“恩,這個色大多數人都壓不住,”曲千星偏頭道,“但確實挺好看的。”
“這件確實不合適給所有人,但給高級班的劍修應該不錯,”周誨道,“一般能到高級班,至少也能感知劍意了,這個修為的劍修沒有意外,應該體型都挺高挑的……不過緋色有點霸道,喜兒,把我們剛剛看的那件有銀色鸞鳥暗紋的白色對襟長襖拿過來看看。”
“好嘞!”
莫喜跳下衣箱,在裡麵翻找起來。
宇文軒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當做換裝娃娃,試了好幾件衣服,才知道周誨準備給門派內弟子定製統一製服,而宇文軒的個子比較高,也比較壯實(相對曲千星來說),所以被拉來當了模特。
“有必要嗎?”宇文軒不以為然。
他抬起手,一邊乖乖的讓周誨擺弄,一邊抱怨道,“反正每個門派的裁縫都不一樣,走到外麵一看就知道了是什麼門派了。”
這是句大實話。
雖說修仙門派不流行“校服”,但弟子們吃穿用度都在門派裡,每年的衣物也會當作固定福利按季發放,而在商業並不發達的修仙界,門派大多靠自產自銷,那麼多的衣物當然不可能外包給其他人來做,所以每個門派內部都有類似天靈派的“天//衣/閣”這樣專門的後勤部門,裡麵製衣的師傅徒弟一脈相承,對普通弟子的衣物又不必太上心,所以款式配色大體上差不多,一出去一看就是某門派的弟子了。
所以,一個門派不能光看高層,他們真正的品味,其實通過底層弟子可以表現出來。
比如天道盟的底層弟子大體上是藍色短打,背上還有個偌大的“天”字,搞得像是某連鎖店店員似的,B格儘失。
再比如逍遙宮的底層弟子是黃白配色,明明是貴氣的顏色,但不知道是服裝材料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莫名有種廉價感。
最慘的是萬獸堂的底層弟子,那都是灰撲撲的,說是為了馴獸方便,但看起來和垃圾袋差不多,若是評選個修仙界最差製服的獎項,非他們莫屬,普通弟子有點靈石都會想辦法自己置辦點正常衣物。
這麼算起來,天靈派的昔日“製服”確實不怎麼統一。
因為門派小,天//衣/坊的工作量不大,或者是因為有閒心折騰的地步,弟子們的衣物主要是跟著他們所在‘工作單位’來的。
比如冉燈喜歡嫩黃色,陣法廳的衣物通常就和小鴨子似的,關業喜歡黑色,煉器堂黑壓壓的一片,路書瀧喜歡綠色,煉丹房連帽子都是綠的,反而沒被分配固定部門的弟子會好點,跟著周誨一身白色,披麻戴孝似的。
“還是統一點好。”曲千星評價道。
反正他不會反對周誨的提議的。
“不過,沒想到師尊會有那麼多的衣服呢!”莫喜則說道。
他略有些驚訝的看著滿洞府的衣箱,這些都是從周誨的儲物袋裡翻出來的,裡麵什麼款式,什麼顏色,什麼花樣的,滿滿的能開一間店鋪,甚至比逍遙宮開在東境的那家製衣閣還要多樣。
這麼仔細想來,莫喜突然發現周誨以前的衣品就不錯,不過他大多數時候喜歡白色,而且為人處世的風格又那麼自製,給人簡樸的印象,就想不到他會有那麼多衣服。
周誨倒是覺得理所當然:“裝備這種東西,有備無患,不說應對天劫中需要多少,就是普通的秘境試煉,有個意外也不好。”
比如上次天劫,周誨至少有九件繡著不同防禦符文用頂級珍惜材料製作的仙衣在雷霆下灰飛煙滅了。
衣服在修仙界,是貨真價實的消耗品,越是高層越是如此。
周誨說到這裡,看向了宇文軒:“所以,我想要統一‘校服’,並不是為了給外人看的,而是更實際的用途。”比如防禦魔族之類。
“是——”宇文軒興趣缺缺的應道。
莫喜聽著也覺得無趣。
他以為能聽到師尊的八卦呢!
隻有曲千星心悅誠服道:“不愧是師尊,為了準備戰鬥竟然收羅了那麼裝備……恩?我說錯什麼了嗎?”他沒說完就看宇文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宇文軒這時候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似的,帶著古怪的笑容道:“你以為這些衣服是怎麼來的?收集?買的?定製的?千辛萬苦獲得的真仙遺寶?”
“不是嗎?”曲千星問道。
“當然不是,”宇文軒宣布道,“這些是師尊親手做的!”
““!””曲千星和莫喜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們看看宇文軒,再一起惶恐的看向了周誨。
周誨不解的看了回去:“很奇怪嗎?”
“不是,為什麼這些都是師尊做的?”曲千星的表情難得有些混亂。
“買不到啊!”周誨理所當然道。
在修仙界,越是修為往上走,就越難買衣服。
事實上,以這個世界商業不發達程度程度,就是低階修士,也很難買衣服。
尤其在周誨得罪了逍遙宮後,就更難了!
何況周誨剛剛也說了,衣服是裝備,是消耗品,普通的裝飾功能的還可以找裁縫定做,但這種有特殊功能的,甚至穿著去扛雷劫的,即使不扛雷劫,高級的材料也需要相對的修為才可以處理,這又不是另一個世界的網遊,怎麼可能輕鬆找得到一堆相同修為的裁縫幫忙縫製?更不可能打怪做任務掉落——或者有些秘境可以找到一兩件真仙遺寶,不過僧多粥少,分不過來,何況再怎麼真仙遺寶,都“遺”了,誰知道它是從什麼東西身上扒下來的,穿著也不安心。
所以,隻能自己做!
“包,包括這件?”
聽完周誨所說的理由,莫喜表示還是難以接受,他翻出了一件用精細繡工繡著繁複花紋的衣物問道:“這是師尊親手繡的?!”
“是啊,不難的,反正練個五十年總能上手,”周誨理所當然的說道,鼓勵的看著自己兩個弟子,“當然,你們現在修為還低,主要任務是修煉,這個階段同修為的修士也多,總有擅長縫紉的,所以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但到了煉虛往上,同階的修士就不多了,就算有,也不一定願意做這種事,好在到了那個修為,普通歲數也有三五千年,拿個五十年出來,學得一門手藝,不算虧。”
這是虧不虧的問題嗎?
“……我可以找個道侶的。”莫喜小聲道。
周誨聞言笑道:“這也是個辦法。就是有一半的機率,會變成你要做雙倍的繡工。”
*
天道盟,蘇家倉庫。
“阿啾!”
蘇枚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有些憤怒道:“有人說我壞話。”
“多心了吧?”辛燭說道,她在旁邊的架子上翻了翻,找出一截散發著彩虹色光芒的虹草絲來,丟給蘇枚,“我要用這種線,幫我把那隻鳳凰修完。”
“正在做。”蘇枚拿起了繡花針,“彆總催,慢工出細活。”
“那你慢慢做吧?”辛燭這麼說著,想要出去,但又有點不滿的在倉庫門口頓住了腳,“不過啊,你每次非要躲到這裡來嗎?家裡又不是沒繡房,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這不是不想讓孩子看見嘛!我也是有自尊的!”
“隻是繡個花,自尊就沒了,男人的自尊真廉價。”
“喂,辛燭我警告你,你再這樣就不給你繡了啊!”
“嗬嗬。”
*
天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