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午飯時分,王雪照和大家一起吃到了豆腐。
不過,知青們沒有太多的做豆腐的經驗,現在也沒有石灰水、鹵子之類的……
昨天田麗和麥燕強做豆腐的時候,是用鹽和醋來替代鹵子的。
這就導致了,豆腐不像點了鹵子和石灰水以後凝固的那樣,是方方正正的,結結實實的。
知青們自己做的豆腐凝固了,也成型了,就是質地比較鬆散。
烹飪好了以後,幾乎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說它是豆腐也可以,說它是豆腐渣也沒錯。
豆腐呢,烹飪的時候不放油又不好吃。
許雲山走到陳與舟身邊,“你這人挺有意思的哈,人家大老遠來找你……又正好是這個點兒,你也不問問人家吃飯了沒?”
被昭昭的笑容給迷得七葷八素的陳與舟徹底呆住。
他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兒?
急得他一蹦三尺高,朝著王雪照離開的方向衝了過去,還跑出了一道殘影!
可是!
當他追究過到大馬路上的時候,王雪照已經不見了,正好有輛公共汽車朝著遠方駛去……
氣得陳與舟要命,回去揪住了許雲山的衣領子就單方麵揍了他一頓。
鼻青臉腫的許雲山怒吼道:“狼崽兒你踏馬是不是有病!”
本來都已經沉著臉走開了的陳與舟又衝了回來,重重踹了他一腳。
許雲山吃痛,暗罵了一聲有病,不敢說出口了,唯恐又捱揍。
王雪照不會捱餓。王雪照沒打算讓大家回答,而是提出另外一個問題,咱們去年獲得了蔬菜豐收,大家全都親身體驗過了吧?”
眾人齊齊點頭。
“那些蔬菜種籽,在咱們農場裡大放異彩……”
“可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本地老百姓很少種菜?”
大家齊齊愣住。
宋成粵小小聲說了句,“因為大西北的水土條件不是很好。”
王雪照肯定了宋成粵的回答,“是的,因為大西北的水土條件不是很好。”
“也加上資訊不到位。”
“我們是外來者,來到這裡以後,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要怎麼融入這個環境……而不是改變這個環境,這其實是我們的固化思維。”
“所以大家都沒有想到,其實還可以利用大西北短暫的雨季,來種植南方的快熟蔬菜。”
知青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雪照繼續說道:
“在去年夏天的那場種菜戰役裡——”
“我們種的雞毛菜,沒經過育秧的話,大約30-40天成熟,經過育秧的雞毛菜,最快22天就能收獲,超過30天它就老了,不水嫩也不好吃了,對吧?”
知青們連連點頭。
王雪照提問,“那麼還有哪些蔬菜的生長周期短,能讓我們在短暫的雨季裡,抓緊時間多種幾茬呢?”
知青們踴躍發言,“在三個月的雨季裡,大白菜能種兩季!”
“蘿卜挺好的!蘿卜纓子也能吃,就是不能扯太多,扯太多,蘿卜就不長了!三個月的雨季,蘿卜也能種上兩茬!”
王雪照給予了肯定。
然後她又問大家,“那我們可不可以改良現有的蔬菜,比如說,爬藤類的蔬菜,咱們隻來得及種一季……”
“那我們有沒有可能,嘗試著讓它們的藤長得短一點兒,果實結得大一點兒,生長周期快一點兒,或者更加適應大西北的環境和氣候,最好冬天也能長呢?”
知青們目瞪口呆。
好一半兒,姚若男才小小聲說道:“那不就是……關教授的研究嗎?”
“關教授一共做了六期蜜瓜實驗,將好多不同品種的蜜瓜嫁接在一起,得出了新品種的蜜瓜……”
“咱們的溫棚裡,現在還種著關教授的六期蜜瓜秧苗呢!”
王雪照朝著姚若男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對大家說道:“這就是溫棚存在的意義。”
知青們陷入沉思。
先前大家被王雪照給催著、管著,像趕鴨子上架似的,一刻也不停地勞動、學習……
對她有怨言的人不少。
隻是看在這個農場確實在她的管理下越來越好了。
大家才沒說什麼的。
而王雪照厚著臉皮找譚司令要來的溫棚……
說實話,大家都把這裡當成暖冬福利。
大冬天的,呆在溫棚裡都不需要烤火!而且溫棚裡的自留地還能產出新鮮的蔬菜!
但直到今天,知青們才意識到——
這個溫棚,似乎並不隻是大家冬日樂園!
王雪照開始了解說,“現在這個溫棚,咱們隻能以幫忙的性質,替關教授、華教授試種植他們的農業科研成果。”
“他們是研究蜜瓜的,是研究棉花的……這當然很好,也是民生相關的農產品嘛!”
說到這兒,王雪照話風一轉:
“可是,大家不想吃上大米飯嗎?我們能不能在缺水的大西水種上水稻呢?”
“啊對了,種植水稻需要大量的水,大西北最缺的就是水,對吧?”
“那我們能不能研究出旱稻?不需要大量的水也能種出稻子,也能讓大家吃上自己親手種出來的大米飯呢?”
“蘑菇菌子隻能在溫暖潮濕的地方生長,那我們在大西北能種出來嗎?”
“竹子可是個好東西,它是一年生草本植物,隻要溫度濕度合適,它一夜之間能躥高好幾米,是絕佳的建築材料,它可用來編織筐子籃子,冬天還能拿來當柴火來燒,竹筍還是特彆好吃的菜……大家不想改良竹子,讓我們在大西北也種上竹子嗎?”
眾人全都驚呆了。
王雪照的發言,振聾發聵,直擊人心!
知青們齊齊陷入沉思。
在這之前,大家被王雪照逼著學習……
已經學會了比較基礎的《西北地理》、《植物嫁接原理》、《酸堿土壤性質原理》、《常見土壤病與植物病蟲害的治理》和《基礎植物學》等等。
如果他們完全不懂這方麵的知識,聽了王雪照的話,隻會笑她癡人說夢。
現在?
王雪照的話卻讓大家有種……
是啊,為什麼不可以?
明明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嘗試一下的想法。
去年雨季時,他們已經在大西北種活了南方特有的蔬菜,長勢喜人!
那為什麼不敢暢想一下,他們可以在大西北,種活更多的南方植物呢?
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就買了幾個饅頭,還帶了一壺涼白開。
再說了,她沒想到來軍營要花那麼長的時間……
就算陳與舟要帶她去吃飯,她也是不同意的。
她坐在公共汽車上,就著涼白開啃了一個饅頭,就算是吃過了午飯。
一直到下午快五點了……
王雪照才終於抵達了北大。
同樣的,北大校門口也有戴著紅色袖章的人把守。
王雪照拿出介紹信給他們看,又拿出自己的農場工作證,很順利進入了北大。
隻是,北大校園太寬廣,幾乎無人。
過很久很久才能見到一兩個戴著紅袖章匆匆走過。
可這些人也不認識姚若男和秦宇新。
王雪照在校園裡轉悠了一個多小時……
一直沒找到人。沒了燒餅的乾擾,化肥的氣味變得明顯多了!
雖然說,這裡本就是大貨車集結點,可能正好是拉化肥的車經過這兒……
但指不定就是梅局長倉庫裡的那二十袋化肥呢!
王雪照決定找一找。
這個地段是個麵積超大的平地,常年有大貨車來回在這兒行駛,早把地麵壓得平平的。
此刻亂七八糟停著十幾輛運輸重卡,另有人力板車、獨輪車什麼的。
王雪照循著味兒找到,最終她和小夥伴們停在了一輛板車麵前。
板車上堆滿了整齊又沉重的東西。
或者是水泥、或者是麵粉、或者是化肥……
總之,碼得整整齊齊的。
麵上罩了一層黑色氈布,將下麵的貨物罩得結結實實,什麼也看不見。
王雪照伸手戳了一下。
手感……
總之就是袋裝的粉末狀物質。
當宋成粵準備打開黑色油氈布時……
有人製止了他,“哎,你們想乾啥?”
王雪照扭頭一看,還遇上熟人了——梅局長的小舅子胡豐收!
胡豐收也認出了王雪照一眾,他神色揶揄,“你們這是想乾啥?偷人家東西?”
王雪照道,“這是什麼?”
胡豐收,“我哪兒知道?”
王雪照,“是你的?”
胡豐收,“呃,不是!我就在這逛逛……”
王雪照,“那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我們的?”
胡豐收笑了,“這些貨物怎麼可能是你的呢!明明……”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化肥。”
胡豐收臉色一變。
王雪照又問,“化肥又不是日化產品,產生不了個人利益,你要化肥乾什麼?”
胡豐收沒吱聲。
他是平縣供銷社業務員,但業務量一直不太行。
前段時間,他敏銳地覺察到,他姐夫梅西安好像成了大紅人。
好多人趕來見他,聽說是為了一批化肥來的。
而他姐夫更是為了保持這批化肥,直接把東西收進了物資局的小倉庫裡藏好了。
胡豐收覺得,這些化肥一定著過人之處。
聽說數量也不多。
如果搞到手,囤起來……
說不定後續還能賣個好價格。
以及,昨晚也有人來打聽這批化肥的下落……
這讓胡豐收覺得,必須要馬上動手了!
於是他立刻拿出偷配好的鑰匙,半夜打開倉庫門,把化肥全搬走。
他打算把這批好東西放在他平時囤貨的地方。
但這玩意兒味道太大了。
胡豐收就想著,先放在外頭散散味兒……
他沒想到,竟然等來了王雪照一眾!
他更加沒想到,王雪照都沒揭開油氈布,光是聞到了味兒,就知道這是化肥!
一時間胡豐收又急又羞,還無話可說,“你說什麼啊……什麼個人利益哈哈哈哈……我都不懂你在說什麼。”
王雪照說道:“你現在還回去,我看在梅局長的麵子上不告發你。”
胡豐收立刻開始左右搖擺。
一方麵,他想,要不就順著小王給的台階下來好了,保住他的鐵飯碗工作才要緊!
另一方麵,他又想,小王她們是外地人,他一本地的,還能被個外地來的給威脅住?
他內心天人交戰,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胡豐收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貨車集結處突然來了一群人。
竟然是梅局長!
梅局長正被氣得半死,逢人就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二十袋化肥?”
胡豐收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王雪照朝著宋成粵使了個眼色。
宋成粵會意,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胡豐收,“彆跑!”
王雪照則大聲叫喊,“梅叔!我們在這!”
梅局長聞訊趕了過來。
王雪照,“在這裡!”說著,她還拍了拍板車上的油氈布。
梅局長已經看到了和宋成粵扭成一團的胡豐收,然後快步走到板車那兒,伸手一摸貨物……就什麼都知道了!
氣得他上前去,一把扯開宋成粵,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扇在胡豐收臉上,“胡豐收!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後來宋成粵在清華等王雪照等了很久很久,見她遲遲不歸,怕她出事,急得要命,就找來了北大。
就這樣,王雪照在北大校園裡居然遇到了宋成粵!
宋成粵見王雪照無事,一顆心兒終於安定了下來,然後又不可思議地問她,“你一大早八點鐘過來……到現在還沒找著他倆?”
王雪照:……
可她也不好解釋她上午去找陳與舟了啊!
她甚至都不能說出陳與舟的存在。
最終她隻能違心的點點頭。
宋成粵埋怨道:“我看你平時也挺聰明的,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找個人也找不到?”
剛說到這兒,宋成粵突然意識到什麼,麵色瞬間慘白,“雪照!你、你找了他倆那麼久也沒找著你……你、你說,他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王雪照也被嚇一跳,急道:“你可彆嚇我啊!”
正好這時,有人從遠處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雪照!成粵!”
王宋二人定睛一看——
來人正是秦宇新!
王雪照和宋成粵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秦宇新跑到二人跟前,喘了好久的氣兒,這才平靜下來,拍了拍宋成粵的肩膀,說道:“我和若男……隔老遠看到雪照在這附近轉來轉去的,總覺得像、又不敢認……”
“後來看到你了,才知道真是你倆!”
“我立馬就跑過來了……就怕你倆走遠了。”
“快!你倆跟我來。”
說著,秦宇新帶著王雪照和宋成粵七轉八彎地繞了好長一段路,走了差不多快半小時,才走到一幢高樓前。
王雪照說道:“隔這麼遠……也難為你倆能看到我倆了。”
秦宇新看了看左右,直擺手,“彆提了!哎,咱們上去再說。”
王雪照和宋成粵對視了一眼。
大家好歹是一塊兒工作了很久的夥伴,彼此之間都很熟悉。
北大校園裡空蕩蕩的,秦宇新卻還要東張西望?
這樣子,分明就像是……
秦宇新或者姚若男遇上了什麼不好的事兒似的。
王雪照和宋成粵跟著秦宇新上了樓,一直來到天台。
姚若男急急地迎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王雪照,哽咽著喊了一聲“雪照”……
王雪照愣了一下,掙脫姚若男的擁抱,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問道:“若男,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秦宇新說道:“若男,你先帶他們進屋裡去。”
姚若男抹了把眼淚,拉著王雪照急急地朝著天台上的一排屋子走去。
王雪照一邊跟著姚若男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秦宇新將天台的門關上,還在門板下拉了根繩子?
她又順著那根細繩看去,發現秦宇新做了個機關——大約是這門要是被人推開了,就能帶倒一把椅子。
王雪照心裡開始不安,心想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她跟著姚若男進了屋,發現這是一間雜物房,裡頭堆積著好多摞起來的課桌和椅子。
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放著秦宇新的鋪蓋;
宋成粵沉默了一路。
剛才車隊一到,蔣大姐隻是問多了一句蓮姣你怎麼來了;
趙蓮姣立刻對蔣大姐說,昨天宋成粵對她怎麼了怎麼了,今天也是宋成粵帶她回來的,她甚至還胡說八道什麼宋成粵打算和她結婚成家……
宋成粵被氣得七竅生煙,什麼也顧不上,就飛快地跑來找隊伍。
他真的被趙蓮姣給搞怕了!
第 32 章 第 32 章
聽說了宋成粵的遭遇,王雪照整個人愣住了。
其他的小夥伴們也是目瞪口呆。
主要是,大家都認識趙蓮姣。
大家都知道,趙蓮姣雖然奸滑勢利、還愛占小便宜,但應該不至於……就變成了宋成粵嘴裡的樣子吧?
可是,宋成粵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就更清楚了。王雪照去找媽媽了。
談露和暢暢剛剛才安頓下來。
談露選了一間客房。
因為客房是用家庭房改的,放下兩張單人床也綽綽有餘,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用來儲藏她的私房——那些比較珍貴的滋補藥材。
談露問王雪照,“在你們這兒吃住得花多少錢啊?”
王雪照答道:“客房八角錢一天。夥食的話,是按我們農場的人均口糧來算的,差不多一個月六塊五。”
談露在心裡算了一筆賬——她和暢暢在這兒吃住,一個月隻花24元的住宿,外加每人6塊5的夥食,合計37元錢一個月。
談露連連點頭,“還挺實惠!一會兒你給我辦個手續,我和暢暢住一年!”
王雪照道:“先續半年吧!”她其實並不希望媽媽留在這兒過冬,確實太冷了。
但談露不同意,“我就續一年!”
王雪照歎氣。到最窮最偏僻的地方去,好好建設國家,這本來就是姚若男的初衷。
當初她剛下鄉時,也跟人說過實話……然後被人嘲笑。
就像現在裴霖的譏諷一樣。
但後來,姚若男遇到了王雪照,又和109農場的知青們慢慢有了共鳴。
她也就不再對自己的初衷感到羞恥了。
現在,她可是在首都!
這個裴霖自己還是宏小兵呢,這政治覺悟怎麼這麼低啊,居然還嘲笑她?
姚若男生氣了,她和秦宇新埋頭工作,再也不想理會裴霖。
裴霖呢,估計是自尊心挺強的。
他用熱臉貼了姚若男的冷屁股,剛開始還念及救命之恩,到了後來……就有點兒不耐煩了,“姚若男你什麼意思?”
姚若男說道:“我沒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也不想處對象!我就想好好工作!等我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我就要回大西北去了!這就我的意思!”
裴霖怒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姚若男不可思議地反問:“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救你,而是應該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嗎?”
裴霖,“你要是對我沒意思,你……你會那麼細心地照顧我一整夜?”
姚若男急道:“我照顧你還有錯了?當時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照顧你,秦宇新也照顧你了!再說了,我們農場裡……不管誰生病了我都會照顧他的!”
裴霖也急了,“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感情!”
姚若男破防了,“我都不認識你,我……我要對你有什麼感情啊?”
裴霖大約覺得麵子掃地,冷笑道:“好!好……那你這種女人,就是隨便看到一男的,就能貼上去的唄!要不是你同事在,你是不是還想對我做點兒什麼?”
姚若男幾時受過這樣的羞辱?
氣得她一揚手,狠狠抽了裴霖一巴掌,“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
裴霖也怒了,朝著姚若男揚高了手。
秦宇新及時過來,把姚若男擋在了身後,“裴霖,咱們有話好好說,彆動手。”
裴霖冷笑,“還說你倆沒有貓膩呢!誰信啊!”
姚若男氣哭了,“你心臟,看什麼都是臟的!”
裴霖冷哼,“我看,也是時候好好調查一下你們倆了……”
“誰不知道現在所有學校全都已經停課了?”
“偏你們還跑來轉移什麼項目……而且還是從大西北來的!真是笑話!大西北什麼情況,你當我是傻子、完全不知道呢?就那麼窮的地方,年年都餓死人……國家怎麼可能把已經停掉的項目轉移到大西北去?”
“你倆……是特務吧?”裴霖冷冷地他倆,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表情。
姚若男和秦宇新驚呆了。
幸好當時,有人遠遠地喊了裴霖一聲,好像是有什麼事兒。
裴霖盯著姚若男,一字一句地說道:“姚若男,你可彆跑了……”
姚若男強行壓下心中的害怕,說道:“我一個基層農場職工,我來這兒工作,有介紹信在,我為什麼要跑?”
裴霖冷冷地說道:“希望你一直這麼嘴硬。”說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昨天晚上,秦宇新和姚若男分彆回男女寢室去了。
半夜,有人在女寢室門口喊姚若男的名字。
但由於住在女寢室裡的女青年們,大家彼此之間都不怎麼認識,也就無人應答。
姚若男被嚇醒,久久不敢吭聲。
今天一大早,姚若男把這事兒告訴了秦宇新。
秦宇新也很擔心姚若男出事,兩人一整天都沒敢去實驗室,就找到無人的那幢高樓,先躲了進去。
——因為這幢樓比較高,能看到東門和南門。
二人商量著,先觀察一下,看看裴霖他們那一夥的人是守哪個門的,然後等天黑了,他倆就從另外一個門出去,上清華找王雪照和宋成粵去。
沒想到,王雪照和宋成粵正好今天找了來!
秦宇新在講述的時候,姚若男一直在小小聲哭泣。
王雪照想了想,說道:“這也太危險了!這樣吧,現在正好是飯點,我們馬上走……行李就彆拿了,扛著行李還招人注目呢!”
眾人齊齊點頭。
就這樣,一眾四人下了樓,準備離開——
王雪照又叫住了他們,“等等!”
她從斜挎包裡掏出幾個紅袖章,遞給大家。
宋成粵奇道:“雪照!這玩意兒你從哪兒搞來的?”
“在西寧火車站廣場看合門英雄事跡展覽的時候拿的……快,大家都戴好了!”王雪照催促道。
眾人趕緊把紅袖章戴好了,又匆匆往處走。
還好,這會兒天快黑了,視線不好,又正好是飯點,人也少。
大家很快就走到了東門處,王雪照衝在第一位。
隻是,當大家疾步走下台階,已經走出了北大門口時,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談露讓暢暢收拾客房,她則想要去參觀王雪照的房間。
王雪照領著她去了。
談露看到了一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但落了不少灰塵的屋子。
木板床上放著兩副卷起來、還被包袱布捆得整整齊齊的鋪蓋。
談露第一時間過去摸了摸王雪照的鋪蓋,心疼得直歎氣,“哎喲你這鋪蓋也太薄了!你在這兒就睡這個?晚上不冷嗎?”
王雪照失笑,“不冷的。”
遂解釋道:“我去北京的時候不還帶走了一副鋪蓋嘛!冬天的時候把那一副鋪蓋也墊上,然後我還有一塊羊皮褥子……天冷的時候把羊皮鋪在床上,很暖和的。”
談露不聽,“等咱們的行李托運到了,媽給你鋪床!保證鋪得厚厚的,軟軟的,能讓你睡個好覺!一點兒不帶冷的!”
王雪照笑著說了一聲好。
她小半年沒回來過,得趁著這會兒天還沒黑,趕緊把鋪蓋解開,拿去外頭去拍拍灰、散散捂味兒。
談露過來幫忙。憑什麼入鄉隨俗啊?
這個“俗”,連本地老鄉也不喜歡好嗎?
再說了,大家還沒試過呢!
完全可以先提出大膽的想像,然後去做……在做的過程中,發現了問題、那就決定問題啊!
能解決最好,解決不了,那就用迂回的方式去尋求解決。
一個難題,一定不止一種解法!
漸漸的,知青們的表情先由詫異、變成了釋然、再變成激動,最後變得自信起來。
姚若男說道:“我覺得雪照說得對!”
“我們不應該被局限了思維啊!”
“不是這塊土地上能長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應該是我們想吃什麼,就種什麼!”
“要是種不出來,就問問為什麼!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能嘗試著種植出來那當然最好!萬一真種不出來的,我們也應該留下點兒痕跡……讓以後的人來解決!”
“就像咱們的地下城一樣,一千多年前的先民們還給我們留下了這麼寶貝的禮物,我們也應該向他們學習,給後人留點兒……知識方麵的遺產!”
知青們紛紛鼓起了掌。
這時,譚司令開口了,“小王,你再給我畫個餅吧!你就說說,你這實驗室建起來以後,要多少才能達到理想狀態?”
王雪照認真答道:“給我二十年,我會把知青農場建成碧樹繁花的漁米之鄉!”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驚呆了。
譚司令“嘶”了一聲,笑道:“二十年?哈哈哈哈哈……二十年!我都已經死了!看不到了!”
二十年???
知青們麵麵相覷。
說實話,沒人想過要在這麼惡劣的環境裡呆上二十年!
大家都打著如意算盤——先成為國營農場的正式職工,然後再由家裡想辦法,把人從大西北調到家鄉去。
就是家裡沒那麼大能量的,也在盤算著在農場熬幾年資曆,將來以降工齡的方式,調到條件好一點的地方、好一點的單位。
一時間,眾人心裡又開始動搖了起來。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年輕人!二十年後,我也才……快四十,不算老。”
“不過,到那時候我應該已經找到了接班人。”
“我可能不會再參與農場的具體管理工作,我會醉心科研……同時,我可能還會致力於推廣咱們知青農場的成功模式!”
“一個小小的知青農場的成功,代表不了什麼。”
“能改變這片天地,讓它成為適合居住的地方,才能體現我們這一代人的價值。”
“我,會堅守在這塊土地上,直到我老去。”
“我,也會親眼見證它的改變。”
不知為什麼——
雖然大家都不太認可王雪照的話,但就是有些……激情澎湃的感覺!
姚若男第一個響應,“我,姚若男,非常同意王雪照同誌的意見!我,願意加入奮鬥!成為新時代、新天地的見證者!”
周士允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回家鄉的,他也站起身,大聲對王雪照說道:“王雪照!我聽你的!不過我學習成績不太好!注定我會成為你的累贅了!估計以後啊,我的學習成績,比科研還難搞!”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然而人人的眼角蘊含著淚光。
這……
這可真是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事啊!
和親愛的戰友們一起努力拚搏,一起見證從荒地裡長出一座繁華的城,這個過程……想想都覺得很帶勁兒!
可這又意味著,不但要和家人做長久的告彆,而且還會長時間處於饑餓、貧困、勞累的黑暗中。
這時,文濤猶猶豫豫地問道:“王雪照,我、我可以把我媽媽接過來嗎?”
王雪照柔聲答道:“現階段我並不建議。”
“因為咱們這兒目前的生活水平、醫療水平都跟不上。”
“但是將來可以。”
“你看,我們宿舍裡的那些家庭房,可不就是為了迎接來這兒探親的家屬、或者組成家庭的職工們用的嘛!”
文濤放下了心,連連點頭。
林燈燈也猶猶豫豫地說道:“雪照,如果我……以後會調走呢?”
王雪照說道:“真有這麼一天的話,我會替你感到高興,因為你即將和家人團聚。”
“同時我也會為你感到自豪,謝謝你為農場做了那麼多的貢獻!”
“我更加希望你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再回農場看看……”
“看看你曾經打拚過的地方,農場的後輩也會感謝你當初的奉獻!”
王雪照知道,強行留人,隻會失去人心。
隻要曾經停留在這裡的人們儘全力參與過建設……
母女倆人一抱著一副鋪蓋下了樓。
沒一會兒,文濤、秦宇新他們也過來曬鋪蓋。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了起來。
劉慧被趕出辦公室後,無處可去,便坐在食堂裡。
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她跑出來看了看……
劉慧一眼就看到了容貌美麗、氣質高貴的談露——畢竟在這平均年齡二十歲不到的農場裡,隻有談露看起來年長些。
劉慧盯著眾人,又聽到王雪照喊談露“媽”,頓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這時,談露正在問小年輕們,“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我們雪照屋裡全是灰,你們屋裡也是嗎?”
知青們笑著點點頭。
“不如我來替你們撣灰,你們打了水上去洗地吧!”談露爽朗地說道。
知青們搖頭,“不了不了,我們來,謝謝阿姨。”
王雪照笑道:“你們去吧!”
知青們這才向談露道謝,匆匆回去打掃衛生了。
王雪照拿出手帕,給媽媽做了個了“口罩”,
她自己也做了一個,將口鼻遮住,
然後母女倆一塊兒拿著木棍子不停地擊打著平掛在晾衣竿上的棉被。
很快,暢暢也從樓上下來了,“昭昭姐,我來幫你吧!”
王雪照揮手趕她走,“我來我來!你走開些……這兒灰好大!”
談露也捂著口鼻說道:“暢暢你要是乾完了活兒,就去三二四房幫昭昭洗洗地!”
“媽!一會兒我自己去洗地!”王雪照嗔怪道。
可是暢暢已經飛快地跑了。
等到王雪照把鋪蓋處理好的時候,暢暢已經提著水桶來回好幾次,直把王雪照的房間給洗涮得乾乾淨淨……
王雪照滿身滿麵滿頭都是灰,恨不得先去洗頭洗澡。
但這會兒已經到了飯點,她隻好帶著媽媽一塊兒去洗手池那兒洗手。
談露看著洗手池,覺得特彆驚訝。
洗手池一共有六個水槽,是用水泥砌的。
有三個水槽上方掛著木牌,寫著“無油淨水”,另外三個水槽上方掛著的木牌,寫著“廚房油葷”。
看起來很好理解——要洗有油的,就在“廚房油葷”這邊兒洗;要洗沒油的,就在“無油淨水”那邊兒洗。
但這是為什麼呢?
談露指著木牌問王雪照。
王雪照笑道:“洗有油的那三個水槽,下水道的水會被收集起來,拿去喂雞喂豬喂驢子。沒有油的那三個水槽,下水道會把水引到後麵去……哪兒種了蔥薑蒜,方便做飯的同學隨手采摘。”
談露恍然大悟。
接下來,談露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洗手的“水籠頭”上。
談露一早知道109農場不通自來水也不通電,那麼洗手池裡的水是從哪兒來的?
王雪照拉著媽媽過來看——
原來,一旁有兩個大水箱,裡頭穿著滿滿的清水。
他性格溫和,彬彬有禮,對誰都很客氣。
這一路行來,到現在為止大家已經認識他小半年了,從沒聽他說過誰一個壞字。
就連他和周士允因為意見不同而吵過架、動過手……
宋成粵也從未說過周士允一句壞話!
他許雲山也是個很厲害的獵人。
他會造房子,也會拆。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做好了機關。
隻要他一拉繩子——
陳俏妞家的院牆就會倒塌。
衣衫不整的她,就會被所有來參加賽馬會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她至少還穿著肚兜不是嗎?
也不算太不堪。
再說了,一會兒院牆一塌,他就衝過去護住她,不讓彆人看到她的身體就是了!
這麼一想,許雲山狠著心腸,用力拉動了繩子。
此刻宋成粵正氣得麵色鐵青!
這人吧,一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也塞牙。
他本想趕緊補好褲子的……
可脫下褲子認真一看——老天,這褲子爆襠的原因,是掛紗呀!
眾所周知。
掛了紗的布料,基本沒有補救的可能性。
也不是不能補,但會很麻煩——得找塊同色的布料當成底子,再把掛了紗的布料縫在底布上……
那現在怎麼辦呢!
也沒辦法啊,隻能補。
於是宋成粵把自己的一隻褲腳剪了下來,準備當成底布。
但這不是一個小工程,而且宋成粵的針線功夫很一般。
他咬牙切齒地飛針走線……
然後,他突然聽到了女人哭泣的聲音,以及細碎奔跑的腳步聲。
宋成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他甚至還在想,可能是村裡哪個小孩兒受了啥委屈……
他沒管,隻是心急如焚地希望趕緊縫好褲子。
直到有人推開了院門,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宋成粵被嚇得……捏在右手的針,狠狠戳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上。
當他看清楚來人正是陳俏妞,且她滿麵淚痕、雙手掩胸……很明顯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時,
宋成粵吃了一驚!
雙手一劃拉——
針尖直接從他的手指劃到了手臂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在這一刻,宋成粵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氣得兩眼通紅,站起身問她,“俏妞,是誰欺負了你?”
陳俏妞嗚嗚地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裡盛滿了驚恐、痛苦、屈辱與絕望。
就在此時,變故再次發生!
也不知從哪兒傳來哢哢哢的聲音……
宋成粵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這布滿了裂紋的房子終於要塌了!
他急忙喊道:“俏妞!快跑!”
見俏妞呆愣住……
急得宋成粵第朝她猛撲了過去!
他拚命地將她護在懷裡,然後帶著她想從院門那兒逃出去!
隻聽“轟”一聲,建築物轟然倒塌,發出極大的震動與沉悶的聲音。
霎時間黃沙揚滿了天。
可是——
為什麼倒塌的不是那幢布滿了裂痕的房子,而是是院牆?!
宋成粵與陳俏妞驚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同時露出了迷茫、震驚、恐懼、無助的表情……
他們甚至還保持著逃跑的動作——宋成粵以絕對占有的姿態抱住陳俏妞,他將陳俏妞抱在懷裡,一手緊緊地護住她的頭,以防有落石砸向她;一手護在她麵前30厘米左右,以防前方有不明物體倒向她。
而陳俏妞縮在宋成粵懷裡,微微側過身——她想借用他的身軀,掩藏住她的不堪,她的左手抱住他的勁腰、右手抱住他的臂膀……
這其實是標準的求生動作。
可看起來,卻像是——感情甚篤的一對小情侶親密相依偎在一起。
當俏妞家的院牆轟然倒塌的一瞬間,村裡村外都被這動靜給驚嚇住。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俏妞家。
於是,所有人全都看見了——當沙塵散儘後,一對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女正抱在一起。
談露辦事有條理,王擎天收養的那些孤兒,她以前年年都會見他們一次,所以她今年雖然已經不記得了,但她的筆記本上還注明著每個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多大了,讀幾年級,身高體重大約多少……
談露給王雪照挑了好幾身看起來挺不錯的厚衣裳褲子。
王雪照覺得媽媽的眼光真好!
轉念一想,媽媽出生名門,解放前還曾經是個公費留學生呢!
難怪氣質好,衣品好。
於是王雪照就按照媽媽手裡的孤兒名錄,為那些孩子挑選合適的衣裳。
談露給女兒挑夠了衣裳以後,再一看女兒給那些孤兒挑選的衣裳……不由得笑了。
“我孩子就是隨我!”談露笑道,“哪怕咱們就是分開了,你的眼光也隨了我,選的這些衣裳也算洋氣。”
王雪照抿嘴一笑。
而這時,隔壁倉庫突然發生了喧嘩。
王雪照與談露對視了一眼。
——陶明暖就在隔壁倉庫忙碌呢!她不會出事吧?
王雪照與談露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去隔壁看了看。
還真是!
準確說來,是王九彩在找陶明暖的麻煩。
王九彩是工業櫃台的,平時負責自行車、半導體收音機、縫紉機這些商品的銷售;
而陶明暖是負責日化櫃台的,也就是香皂、雪花膏、洗發膏這類型的商品銷售。
這會兒王九彩正在罵陶明暖,因為陶明暖隻顧著盤點日化櫃的貨,不幫她盤點工業櫃的貨。
王九彩昨天在王擎天家吃了虧,這會兒憋著一口氣要找回場子,便跺著腳地罵陶明暖……
說陶明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什麼就該一早溺死在糞桶裡雲雲。
工友幫著陶明暖說了幾句,也被王九彩一塊兒罵了……
陶明暖在一旁委屈得嗚嗚直哭。
談露可不是好欺負的,她皺著眉頭想過去看看,卻被王雪照攔住。
“媽,昨天在我們家……那還是我們的主場呢,王九彩都敢當著我爸的麵,欺負我們。現在,這裡可是她的地盤兒,我們何必在這兒丟不必要的臉!”
“咱們彆聲張,先回去想個辦法,爭取一次性把事情處理好。”
“越低調越好,動作越快越好。”王雪照說道。
談露連連點頭。
周士允和秦宇新也吩咐自家組員趕緊吃飯。
霎時間,營地一下子就變得空蕩蕩的。
趙蓮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第 33 章 第 33 章
今天這頓飯可不得了!
因為今天是三組成員董建國的生日。
之前大家曾經商議過,輪流做飯時,要遵守什麼樣的規則。
其實最大的難題,就是物資不豐。
討論這個,是為了讓輪流做飯的同學節省糧食。
三人去了菜園子。
真的很難想像,三月份大家來到這兒的時候,這裡還是荒蕪的一片黃砂世界,如今竟然變成了一片綠意蔥蔥的草原。
這明明是個充滿了生機的世界啊!
所以?
入冬以後,就算那些牧草會變黃,也總該留下些乾涸的根莖吧?
為什麼春天知青抵達時,這裡卻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呢?
王雪照問起了陳俏妞這個問題。
陳俏妞答道:“我們這附近的草根,乾透了以後就被人撿回家當柴燒了。”
“遠一點兒的地方,枯草雖然沒人收,但會被會風卷起來的砂子掩埋掉。”
“又或者這些枯草會被大雪壓住,春天雪化的時候它們也跟著腐爛了,全都滲進了鬆散的砂子裡……”
王雪照又問,“聽說以前這附近會有放牧的人趕了牛群、羊群、馬群來?今年怎麼沒見?”
陳俏妞說道:“我聽村長爺爺說,是建設兵團的人不讓他們來。”
“說從今年起,放牧的隊伍不能靠近砂村十裡地。”
“因為要保護知青農場的菜園子!”
“那些牛群、馬群、羊群……要是看到了我們的菜園子,肯定會搞破壞的!”
“雪照你放心,這對放牧的隊伍沒啥影響,不光我們這兒牧草多,其他地方也一樣。”
“而且他們不來也好。”
“他們一來啊儘招狼……”欣慰的是,女兒重視程曉健這件事兒,並且要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主動解決;
好笑的是,她也知道怕危險,還主動提出要看著她……
談露忍不住笑道:“那你也彆去井邊啊!”
——枯水期的水井並不危險。
623兵團打出來的水井是長方形的,長約兩米,寬約一米半,井深三米左右。豐水期,水井裡的水位最高不超一米五。現在是枯水期,水井裡的水位大約隻有五六十厘米左右。
王雪照說道:“井邊人多,他隻能跟我說話,不能對我做什麼!”
——現在是枯水期,但也是農忙時期。知青們需要不停地從水井裡取出水,裝在木桶裡,再用驢車運送到麥田那兒去澆灌。
談露說道:“知道了,你和他先走一步,我和暢暢跟著你倆。”
王雪照心下大定,朝著程曉健的方向揮揮手。
程曉健立刻跑了過來。
“王雪照,你找我?”程曉健驚喜地問道。
王雪照道:“是你找我有事兒吧?”
程曉健瞬間漲紅了臉,“不不不……沒有沒有沒有!”
“真沒有?”王雪照問道。
程曉健手足無措。也有一些老人、婦女和孩子留守,但人不多。
見孫秀英回來了……不但被繩子綁著,身邊還有倆穿製服戴大蓋帽的公字押送?
大家驚得目瞪口呆。
好幾個婦女跑了過來問長問短:
“公安同誌,你們這是在乾什麼?我們村的孫秀英是犯了什麼事兒嗎?”
“村長!這是咋回事?你們不是下山去接花兒嗎?咦?怎麼花兒一家沒回來?秀英她這是怎麼了?”
“秀英!秀英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啊?”
其他的婦女們則嘀嘀咕咕:
“這是怎麼一回事?秀英還真犯了事兒?可她在咱們村裡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連門都很少出,又能犯什麼事兒呢?”
“其實我一直想說,她不出門、不乾活……就憑著讓花兒去上工,掙回來的工分,夠她倆吃麼?”
“你是不是傻?秀英有錢著呢!先前細花說親那兒她就得了一百塊錢的彩禮……”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你就沒想過王細花的條件嗎?她長得又不好看,以前沒出嫁的時候,天天被孫秀英拘在屋裡,也不乾活……所以一個不會乾活還長得不好看的姑娘,就因為是被寡婦養大的,有人願意拿一百塊錢來娶她?依我看,要麼就是對方有殘疾人,要麼就是……細花被孫秀英給賣了!”有人大聲說道。
眾人皆儘稱是。
王雪照看著孫秀英,孫秀英麵色慘白,顯然也聽到了這些婦女們說的話。
不過,公安已經交代過村長,所以村長出麵安撫了一下婦女們的情緒,又嚴令大家不要隨意討論。
王雪照帶路,領著大家直接去了孫秀英家。
王明曦則站在孫秀英家門口的那條小河旁,張望了許久。
公安已經開始辦案了。
東西了。”
孫秀英這才看到,戰士懷裡還抱著個極漂亮的小女嬰。
女嬰不哭不鬨,乖巧得很,睜著一雙瑩潤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孫秀英隻看了那女嬰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睛了。
直到年輕的戰士喊了她好幾次,她才回過神,趕緊去煮了一鍋米粥。
倉促之間,米粥煮不爛,她又用勺子頭把米粒壓得爛爛的,混著米湯吹涼了,端了出去。
那戰士手法嫻熟地喂孩子吃粥。
孫秀英又去添了一大碗濃粥過來,讓戰士吃,她則嘗試著喂那個小女嬰。
小女嬰盯著孫秀英,很警覺。
孫秀英喂她吃粥,她不肯吃,還看著戰士露出想要詢問的眼神。
年輕戰士笑了。
他很有禮貌、也很認真地向小女嬰解釋了好幾遍。
小女嬰認真地聽著。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聽懂了,還是看懂了戰士的意圖,小女嬰終於放下防備,很配合地吃起了孫秀英喂過來的米粥。
孩子大約是被餓極了,居然將一大碗米湯吃完了。
戰士也捧著粥碗吃了幾大碗稀粥,簡單地問孫秀英這村子叫什麼,村長叫什麼,下山的路要怎麼走……
吃飽以後,他放下了一點兒錢,抱著孩子準備離開孫秀英家。
孫秀英勸他,“你在我家歇一宿,明天天亮了,我領著你去見村長。”
戰士不同意,“謝謝大嫂了。可你家裡現在就你一個,我在你家過夜……這不太合適。這樣吧,我就在你家門口坐著,天亮以後麻煩大嫂帶我去見見村長。”
就這樣,年輕的戰士抱著小女嬰出去了。
孫秀英有些不放心,追了出去,本想問問要不要讓孩子跟著她在家裡住。
可小女嬰已經很乖巧以抱著戰士睡熟了。
孫秀英隻好回了家,上床睡覺。
可躺在床上的孫秀英,再也睡不著了。
她一直想著剛才的那個小女嬰。
戰士說他們已經兩天沒吃了,可小女嬰依舊乾乾淨淨,白皙漂亮。
小女嬰還很聰明,看著最多也就一歲大的樣子,卻已經會看人臉色了。
再想想徐敏養的那個女孩子……
又乾、又瘦、又醜,還病歪歪的!
哪有這個女娃娃玉雪聰明!
其實讓孫秀英最難受的,不是她在情敵徐敏麵前的一無是處。
還因為——
王梓壽參軍以後,居然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徐敏!
這讓孫秀英瘋狂嫉妒。
她去鬨過徐敏很多次,逼問徐敏是不是還跟她的丈夫有勾連,不然為啥她的丈夫不寄給她、反而要寄錢給徐敏?
徐敏每一次都很耐心的解釋,並且否認王梓壽有寄過錢給她。
孫秀英被氣得不行。
偏偏旁人還都向著徐敏。
孫秀英就在想:如果她也能收養一個孩子……尤其是,收養一個女孩子,就能和徐敏打擂了!
到時候,徐敏養的女兒,處處被她收養的女兒給比下去……
她倒要看看,彆人還能怎麼誇讚徐敏!
這麼一想,孫秀英就更加熱切地想要得到剛才被年輕戰士抱在懷裡的小女嬰了。
他飛快地瞥了王雪照一眼,垂下了頭,耳尖緋紅。
從他知道王雪照的父親,是華北軍區司令王擎天開始,他就起了心思。
尤其是,當他被繼母劉慧連累,被記了個大過之後。
被記了大過,等同於斷送了前途……
從今往後他所有的例如“當官出人頭地”的夢想,全都與他失之交臂。
所以他這些天根本懶得去上工。
反正上了工也掙不到太多的錢,不上工也一樣天天有三餐飯吃。
但是,如果能當上王擎天的女婿,那就不一樣了!
當王擎天的女婿、當王雪照的丈夫多好!
首先,王擎天可是連他爸都得退避三舍的大人物!當了王擎天的女婿,他還怕什麼記大過?隨隨便便都能當個大官兒!
其次,王雪照長得多漂亮啊,而且她還才華有能力,娶了她,那多風光!
最後,王雪照厲害,他要是真娶了她,能把劉慧活活氣死!
就衝著這些,程曉健也想試試。
王雪照道:“我可以給你半小時的時間,過了這個點兒,你再想找我也沒辦法了。”
程曉健呆了一呆,苦笑了起來。
果然,王雪照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給他麵子。
見王雪照已經朝著水井房的方向走去,程曉健連忙跟了上來。
“王雪照,你……是哪一年的?”他沒話找話說。
王雪照思忖片刻,答道:“我是五零年的,今年十九歲。喜歡農業科研,愛看書,夢想是把大西北打造成漁米之鄉。目前沒有對象,十年內也沒有想處對象和結婚的打算……怎麼樣,我說得還算清楚嗎?”
程曉健目瞪口呆。
這……
這王雪照一下子就把天給聊死了啊!
程曉健急了,“王雪照,你怎麼這樣啊!你……那你說說吧,你想找個什麼樣兒的對象?”
王雪照說道:“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那我再說一遍——我目前沒有對象,十年內也沒有想要處對象和結婚的打算。”
程曉健不可思議地說道:“十年不處對象……那十年以後你可就二十九了!”
王雪照點頭,“這很正常。”
程曉健:……
“這不正常!”程曉健焦急地說道,“男女青年十八九歲處對象,談上三四年再結婚,三十歲的時候都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這才是正常的!”
王雪照繼續點頭,“你說的對。”
程曉健先是一呆,繼而大喜,“所以你……”
“所以我們的婚姻觀念不一樣,你應該去找和你擁有相同觀念的女青年,才能達成一致。”王雪照說道。
程曉健又愣住了。
他深呼吸,然後問道:“王雪照,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對我一點好感也沒有?
他倒是想問,又覺得有些問不出口。
“是!”鋼鐵直女.王雪照直截了當地給出了肯定答案。
程曉健愣住。
他吃驚地看著王雪照。
好家夥!
她也太公事公辦了!
所以她是怎麼知道他對她的小心思的呢?
三人一邊聊天,一邊摘菜。
不大一塊兒,三人的背簍都沉甸甸的。
於是三人又結伴往回走,和值日的知青們一塊兒做飯。
當周士允他們回來的時候,王雪照她們已經做好了晚飯。
主食是蔬菜卷餅——薄薄的麵餅,裡頭鋪上烤熟了又撕去焦衣還擂碎了的青椒泥、清炒大白菜、生黃瓜絲,以及炒香了又擂得碎碎的黃豆末。
吃在嘴裡,口感鹹辣鮮香還嘎嘣脆,可好吃了!
湯麼,就是蔬菜湯。
切塊西紅柿炒成泥,燜煮一會兒後,再把絲瓜塊、雞毛菜什麼的投進去,湯汁酸酸甜甜的很開胃。
歸來的知青們都很興奮。
王雪照一邊給大家分飯,一邊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說給我們這些沒去成的人聽聽。”
最愛看熱鬨的魯娟開口說了起來。
大家直接去了砂村。
來參加賽馬會的人們差不多已經離開了。
村裡人不多。
但結伴而去的知青們,足有一百來個!
大家直接去了許家。
許雲山柱著拐杖從家裡走出來,鐵青著臉問知青們想乾什麼。
周士允氣勢洶洶地說道:“我,叫周士允!”
“我跟陳俏妞不熟!”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場工人!”
“同時我也是光榮的無產階級!”
“聽說陳俏妞家房子的裂縫是你弄的?”
“我也沒彆的意思,我就想來問問你……當初你是怎麼弄的?”
說著,周士允重重地推搡了許雲山一把,直接把他慣到了牆上!
“還是說,你是這麼乾的?”
“或者是這麼乾的?”
“你看看,你家挺結實的嘛,是不是我沒用力氣啊……這樣呢?”
“或者說這樣!”
周士允每說一句,就提溜著許雲山胸口的衣裳,將他往牆上狠撞一次。
許家人都在,但無人阻止。
村裡人也都圍了過來,大家卻隻是看、無人吭聲。
就連許雲山的媽媽也不說話,坐在一旁默默地淌眼淚。
直到許雲山被打得吐了血——
宋成粵才讓三大寶塔拉住了周士允。
秦宇新告訴許母,平時許雲山是怎麼欺負陳俏妞的。
跌坐在地上的許雲山滿麵慘白。
而整個過程,許母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反駁,隻是垂淚搖頭,“我曉得那孩子受了委屈,可我家這個……他真沒壞心,他其實……”
許父打斷了妻子的話,對秦宇新說道:“我們會把許雲山送到他舅舅家去養傷。”
殊不知,趙蓮姣一聽這個車隊是送糧食的,她就什麼也不管,非鬨著要跟車走。
薑幗英怕她出事,還喊來了劉主任、丁書記和蔣大姐他們。
沒想到趙蓮姣把他們仨罵了一頓,還主動爬上了運糧隊的車鬥,死活不下來!
耽誤了車隊不少時間。
最後車隊的人說,要不他們就把趙蓮姣送到青山縣的知青站去。
就這樣,莽撞又無知的趙蓮姣走上了一條茫茫的未知路。
第 34 章 第 34 章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王雪照和大家已經在這裡慢慢安定了下來。
也就是剛開始的時候,兵團可能是運送物資不太及時。
王雪照向溫政委提了好幾次意見,主要是說水不夠……
後來她又問溫政委,大家的口糧供應到底是怎麼一個標準。
溫政委立刻在給大家開會時,明明白白說了:
“這些水是從井裡打來的,”王雪照指了指不遠處的水井,“瞧,那就是水井。”
“前年我們剛來的時候,這口井還沒打,我們過得可苦了。”
“後來打了這口井,我們才能用上水。不過呢,這兒又分枯水期和豐水期。枯水期的時候,這水井也不好用了,沒水!”
“不過,後來我們又複原了地下城供水係統,就再也不缺水了……嗯,明天再帶你去看地下城,咱們在那兒還有個小型的地下農場。”
“現在咱們在生活上還是喜歡用水井裡的水,因為距離宿舍和食堂近麼!值日的同學會負責打水。”
“現在枯水期,這口水井裡的水估計撐不了幾天,過一段時間我們連生活用水也要去地下城取水了……”
談露點點頭。
她拉著女兒回到洗手池那兒,指著既像水籠頭、又不像水籠頭的竹筒,問道:“這是啥?怎麼用?”
王雪照笑了。
這其實就是農場裡的水籠頭。
用竹子做的。
現在農場還沒有培育出新鮮的竹子。
所以這些竹筒,其實是用報廢的建築材料製成的。
這些竹筒,是以前623兵團工程處,援建109農場宿舍和倉庫時用的腳手架。
後來竹竿裂了,也就不能用了。
這些報廢品也被知青們收集了起來,將一截一截的竹節筒鋸了下來,先變成一個竹杯,再用燒紅了的鐵絲在竹杯底部戳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最後將這底部開洞的竹杯固在水槽上方。
想洗手的時候,就用拿個水瓢,揭開水箱的蓋子,舀上一勺水,再倒進竹杯裡。
細水的水柱緩緩從竹杯底部流下。
趁現在,趕緊洗手啊!
王雪照三下五除二洗乾淨手,又轉頭看著媽媽笑。
談露眼裡露出驚豔的表情,毫不吝嗇地誇獎道:“我們昭昭太棒了!真聰明啊,居然想出了這麼好的流水洗手的方法!”
王雪照啼笑皆非,“媽媽!這可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大家一起討論著做出來的東西!”
談露立刻改了口,“我們昭昭,還有昭昭的朋友們可太厲害了!”
這時,知青們上完工回來,也排著隊來這兒洗手。
大家已經聽說王雪照回來了,很高興。
再加上小半年沒見著王雪照了,王雪照在北京家裡也被媽媽給養胖了一點……
以及王雪照和談露實在是太像,隻是談露更高、更瘦,麵相更顯老些,但母女倆的背影也稻像,導致站在她身後的知青們認錯了人,親親熱熱地朝著談露的背影打招呼,“雪照你回來了!哎呀你提前回來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啊?”
然後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野菜口感苦苦澀澀的。
吃上兩口,他就吃不下去了。
程曉健破防了,氣急敗壞地說道:“王雪照!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王雪照把蘿卜和兔肉挑出來,放在飯盒蓋上,然後把餅子撕碎,蘸著飯盒裡的紅燒醬汁,吃得心滿意足。
再時不時喝口清甜的蛋皮絲瓜湯……
愜意!
聽了程曉健的話,王雪照奇道:“我們怎麼了?沒餓著你啊!”
程曉健氣惱道:“你們不能這樣!我也是農場職工!我也是無產階級,你們怎麼還搞區彆對待?我也不吃野菜!我要吃和你們一模一樣的飯菜!”
“啪!”一聲——
全場安靜了下來。
薑幗英的火暴脾氣壓製不住了,“程曉健是吧?”
“我告訴你!討飯吃,就要有討論吃的覺悟!你以為你是誰?你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來我們109農場蹭吃蹭喝,我們給你一碗野菜,都已經是看在革命戰友的份上了!”
“怎麼?你還看不上野菜?紅軍長征三萬裡的時候連野菜都吃不上呢,你有什麼資格嫌棄?”
“這麼愛挑三揀四的,你不如去蹲監獄啊!監獄裡包吃住,你想住多久都行!”
知青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程曉健又羞又窘,又轉頭質問王雪照,“你做為一個領導,就是這樣讓你的下級欺負人嗎?”
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幗英哪一句說錯了?”
程曉健:……
王雪照將自己堆在飯盒蓋上的一大塊紅燒肉,挾進了薑幗英碗裡,“剛才辛苦了,多吃點!”
大家都知道王雪照的飲食喜好,薑幗英也知道,所以沒拒絕。
不過,今天的肉,含量多,她也不缺,便轉頭對周餘平說,“餘平,上回你幫我挑了一擔水……來,這塊紅燒肉給你,當做是謝禮!”
說著,薑幗英還挾起了那塊肥瘦相間還帶著骨頭,油光發亮的紅燒兔肉……肉塊隨著薑幗英的動作,顫顫巍巍的。
程曉健忍不住張大了嘴,恨不得一口叼住。
周餘平一聽,飛快地端著碗跑了過來,往薑幗英麵前一遞,“謝謝薑幗英同誌,下回要挑水請一定要喊我啊,你喊彆人我會不高興的。”
知青們哈哈大笑。
薑幗英把肉塊放進他碗裡,也樂得不行。
程曉健又急又氣,還很眼紅109農場裡的知青們,關係居然這麼融洽。
再一看,坐他對麵的文濤正用筷子戳著紅燒肉舔……
是的,文濤在舔肉。
他不吃。雖然犧牲的不是623兵團的大兵。
但設身處地的想,如果真有一天知道身邊熟悉的人不幸去世……
這種感覺可太糟糕了。
姚若男拭了拭淚,說道:“那孩子也可憐,才出世沒多久呢!”
周士允也說道:“那兩個大兵也已經很拚命了嗎?他們就兩個人,乾掉對方十來個……”
魯娟問道:“也就是說,隻有那年輕小媳婦兒還活著?”
胡大牛搖頭歎息,“年輕女人落在那群馬匪手裡,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薑幗英則疑惑地問道:“那對小夫妻是怎麼落到馬匪手裡的啊?”
胡大牛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王雪照說道:“我應該知道……不過,我也是猜的。”
眾人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說道:“咱們要是想搭乘順風車去遠的地方,那就得拿著介紹信,去建設兵團的運輸大隊問。能有直接去的,那當然好。如果沒有直達的,就隻能找個就近的兵團。到了另外一個兵團以後,再拿著介紹信去問,再找個距離目的地更近一點兒的地方。”
“其實就是這樣,一趟又一趟的轉車,最終才能抵達目的地。”
“但是在中部戰區醫院,其實沒有這樣的條件。”
“那會兒我和阿蘭從中部戰區醫院回來,特彆順利……是因為那會兒馬上就要大雪封關了。來往的運輸車隊特彆多,特彆密集。”
“我和阿蘭拿張紙,在上麵用毛筆寫著623三個字,隻要一有軍用大卡車路過,我們就舉起那張紙……等了差不多四五個小時吧,還真讓我們等到了623兵團的車!我們才順順利利的回來了。”
“開春以後的情況不太一樣,那兩口子可能是歸家心切,沒有搭乘部隊的車,而是搭地方上運輸車隊的順風車……”王雪照說道。
知青們齊齊緘默。
去年他們一路西行,當然也見識過地方運輸車隊的真麵目。
地方運輸車隊的主管部門,一般都是地方上的縣政府之類的。
司機們不是軍人,沒有組織約束、也沒有嚴明的紀律約束……
他們平時也願意帶人,但得收點兒好處費。
好說話的,給包煙、幾個果子都行;
不好說話的,必須給錢!
還有些心狠手辣的,把人拉到偏僻的地方,然後漫天要價。給得起錢,那就跟他的車繼續走,給不起錢,那就滾下車去!
當然了,之前給的錢還想要回來?
做夢!
要不然,為啥大貨車司機是時下最最最吃香的職業呢!
除去私下倒貨,這賺路費都不知能掙多少!
姚若男突然想起來了,“啊對了!我記得……去年咱們來了這兒,還在廢墟那附近安寨紮營的時候,趙蓮姣來過。”
“那會兒她一來,還搞三搞四的,不但搶了我們的飯吃,還想留在我們這兒……”
“後來她應該是看我們都不理她,不願意接收她,她呢又即將被建設兵團給遣返,然後她就生氣,跟著一隊送糧食的車走了。”
“那個車隊,好像就不是建設兵團的車。”
“當時那些司機上我們這兒討水喝,我還聽到他們勸趙蓮姣,說他們不是去623兵團的,而是去隔壁縣的,跟623兵團是反方向。”
“可趙蓮姣不聽,非要跟著走……”姚若男努力回憶起當時的細節。
薑幗英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對啊!對對對……我們不是要說趙蓮姣的事兒嗎?”
“怎麼還沒說到呢?”
然後她問胡大牛,“大牛叔……不是,大牛哥,你快說說吧!趙蓮姣她到底怎麼了啊?”
胡大牛說道:“趙蓮姣啊,她應該是瘋了!”
“她……”
看起來,他正準備好好說一說趙蓮姣的事兒,但剛說了個她,就頓住了。
胡大牛看看薑幗英,又看看王雪照,一張大餅臉漲得通紅。
姚若男疑惑地問道:“她怎麼了?”
胡大牛期期艾艾地說道:“沒、沒什麼……反正就是、就瘋了唄!亂說話亂發瘋這樣!”
薑幗英問道:“具體怎麼個瘋法?”
胡大牛支支吾吾,最後被逼急了,才說道:“反正不該你們這些正經姑娘家應該聽的!”
知青們齊齊驚呆了。
薑幗英雙手叉腰,“胡大牛你幾個意思?”
“什麼玩意兒不該我們正經姑娘家應該聽?”
“也就是說,你覺得男的就能聽了唄!”
“那你跟我解釋解釋,啥叫婦女能頂半邊天啊!”
胡大牛說道:“我的小姑奶奶!就是男的聽了也會覺得惡心的!我這也是為你好啊!”
薑幗英不滿意地說道:“你要是真為我好,那你就趕緊說吧!吊了我半天味口了,到現在還不說!”
胡大牛深呼吸,“這可是你逼我說的哈薑幗英!”
“這麼多人都見到了!”
“一會兒你要說我耍流氓呢,那我可是不認賬的!”
他就把紅燒肉表麵的肉汁舔光以後,再放進醬汁裡蘸一蘸,然後繼續舔!
這誰受得了!
氣得程曉健站起身,心想你們都不給我吃,那我就自己過去拿。
於是他朝著灶台走去。
是的,灶台上的鍋裡,還放著一些紅燒蘿卜和烙餅。
這是109農場的傳統——是防著周士允、張春明這些大胃王吃不飽,所以大家每頓飯都會稍微多做一點。
如果他們不夠吃,還能加餐。
如果他們吃夠了,那麼一百多人分幾張餅子和一點兒剩菜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隻是,程曉健剛走到灶台前,周士允就目露凶光地走過來、擋住了灶台,“想偷我們農場的食物?”
“沒有!我隻是、我隻是餓了……”程曉健說道。
周士允,“吃你的野菜去!”
程曉健氣惱道:“我不想吃野菜!”
周士允冷冷地說道:“那就餓著!沒乾活的人不配吃好飯!”
程曉健快要崩潰了。
他扭頭一看,看到了姚若男。
他知道姚若男心地善良,便哭唧唧地說道:“姚若男,我肚子餓,我想吃紅燒肉。”
姚若男溫柔地說道:“你還是吃野菜吧!想吃紅燒肉啊,明天你跟著我們一塊兒乾活吧!”
“隻要乾了活,你就能吃上和我們一樣的飯菜了!”
“再說了,你不是說,也想成為我們農場的一份子?那我們一起勞動吧!”
程曉健不想勞動。
他在617農場都從來沒有勞動過,憑什麼要來109農場勞動?
程曉健是萬萬沒有想到,109農場的知青們居然真那麼狠心!硬是一塊肉、一口餅子也沒給他留!
他們把所有的食物全都吃得乾乾淨淨!
程曉健隻好委委屈屈地吃了半碗又鹹又澀的野菜,又心想:沒事,等他在單身宿舍裡好好睡上一覺,緩一緩就好了。
沒想到——
知青們吃完飯以後,就在圖書室裡開始學習。
講課的人是王雪照。
他們說的話,都是程曉健聽不到的,一聽就是很高級的專業詞彙,全都跟什麼種植、養殖有關……
接下來,讓程曉健感到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王雪照居然給他們發卷子?!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就住在戰區醫院的招待所裡。
睡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鋪,一個床位五角錢。
拿出介紹信在招待所登記了以後,工作人員發給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一人一副鋪蓋,床單被套也是洗過的,需要自己鋪床、套被子。
大通鋪分男女間,進門就是一條兩米寬的走廊,兩邊靠牆壁就是磚砌成的大通鋪。
一邊睡十個人。
估計宿舍已經睡滿了人。
王雪照和姚若男進來的時候,至少有十來個年輕、中年、老年婦女正在嘰嘰呱呱的說著話。
二人找了一下,竟然沒有空的鋪位了?
沒辦法,王雪照隻好去找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衝進來,直接將其中兩個鋪位上的鋪蓋給掀飛了,罵罵咧咧地說道:“我說了多少次了!睡這些鋪位是要錢的!沒人睡的時候給你們睡一睡,有人來的時候就要把鋪位讓出來!”罵完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被扔了鋪蓋的病人家屬也不惱,笑嘻嘻過去撿起了鋪蓋,還拿出一個臟兮兮的飯盒,揭開了蓋子很和氣地問王雪照和姚若男要不要吃。
王雪照看了一眼。
飯盒裡是黑乎乎的不知道啥玩意兒……
她趕緊搖搖頭。
大通鋪上亂七八糟的,行李、衣物、淩亂肮臟的鋪蓋……
床下全是鞋子。
房間裡彌漫著腳臭、襪子臭、長期不洗澡的酸臭,還有……不知什麼臭氣,混合在一起,幾欲令人作嘔!
王雪照和姚若男呆了不到五分鐘,連鋪蓋都沒辦法整理好就跑了出來。
她倆剛一跑出來,就看到住對麵男寢室的周士允也捂著鼻子、一臉嫌惡地跑了出來。
大家相視一笑,都有些無奈。
王雪照想了想,帶著他倆離開醫院,“走吧,咱們出去找點吃的。”
周士允向姚若男吐槽,“若男姐我跟你說,剛一進這大通鋪的時候我都驚著了!還以為我回到家了!我家就這麼亂……真的!”
“然後我的第二個反應就是想吐!”
“老天爺!我本來想把隔壁鋪位挪過去一點兒,好鋪我的鋪蓋,結果一掀被子……那人的被窩裡全是沒洗的襪子!差點兒沒熏死我!”
“若男姐,你們女生宿舍乾淨多了吧?”周士允問道。
姚若男:……
周士允又歎道:“真是不出門不知家裡好哇!”
“平時還怨你們天天搞宿舍的衛生檢查……什麼被子鋪蓋要整好,床上不能堆衣服,鞋襪要放在固定的地方……”
“現在才體會到一句話——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日難!”
“今天見識了外頭的大通鋪,才覺得在家的時候,雖然宿舍規矩多,但每天做慣了衛生,十來分鐘就能整好,乾乾淨淨、舒舒服服的!”周士允碎碎念。
姚若男意識到,周士允這裡說的“家”,並不是前一段話裡的“家”。
他應該是把109農場當成了他的家。
姚若男看了王雪照一眼。
王雪照無奈笑著搖頭。
看吧,她在農場裡宣布宿舍衛生管理條例時,知青們還不是在背地裡說她多管閒事,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是捧著鐵飯碗的國家工了,怎麼還搞學校裡的那一套?
周士允以前也罵過。
王雪照佯裝聽不到罷了。
結果現在他出門一趟,立刻就理解了她的苦衷。
姚若男嗔罵周士允,“你也不想想,咱們那兒一窩單身漢,足有百來個!”
“一個懶,肯定個個都懶!”
“要不是雪照這麼管著你們,你們能這麼乾乾淨淨,帥氣好看嗎?”
“你們要是不帥氣好看,將來怎麼找對象?”
聽了姚若男的話,周士允很吃驚,看著王雪照,“這麼說,以後我們要是……成家了,你就不管我們了嗎?”
王雪照沒能忍住,卟哧一聲笑了。
姚若男也哈哈大笑。
她指著周士允,對王雪照說道:“你瞧瞧,他們還真把我們當成媽了!”
王雪照笑著對周士允說道:“以後你成了家,讓你媳婦兒管你啊!”
周士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三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了醫院大門。
大醫院附近由於人員的密集,勢必會變成集市交易中心。
——無論在什麼時候,疾病都會成為拖垮一大家子的罪魁禍首。
所以好多病人家屬會在附近擺攤,擺賣的都是些並不值錢、但等著換錢救命的東西。
當地的政府、軍區對此心知肚明。
109農場裡的知青們不但需要學習,還需要考試???
先是尷尬,繼而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大家全都愣住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為大家介紹,“同學們,她是我媽媽談露。談話的談,露珠的露,大家叫她談阿姨就好。”
知青們都知道王雪照的身世——知道她養父叫王釗、養母叫許靈芸。
卻不知道王雪照的親生父母是誰。
畢竟在過去,連王雪照自己都不知道……
現在看到了兩張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而且王雪照還親口承認那是她媽媽?還說她媽媽叫談露?
知青們都高興壞了,知道王雪照找到了親媽。
他們先和談露打招呼,“談阿姨好!”
然後又高興地拉著王雪照問,“你找著你媽媽了?哎呀太好了!”
見大家為她找到親人而感到高興,王雪照又感動又開心,隻好先告訴大家,“這事兒說來話長,等有空了我再告訴你們。”
知青們連連點頭。
王雪照匆匆趕到食堂。
米教授他們帶著學生也來到了食堂。
王雪照過去接待。
米教授把109農場給誇成了一朵花,“……真的!我去了十幾年的項目,大大小小的農場去了不下十五六個!你們農場的硬件確實很不錯!房子好,還收拾得好!”
王雪照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一會兒吃完了飯,您就趕緊回屋裡歇著去!養好了精神,明天我再陪著您幾位在農場裡轉一轉……”
米教授連連點頭。
很快,開飯了。
知青們在飯堂裡都有固定的座位,以前按組分的。
米教授他們也被安排了座位。
談露和暢暢的座位被安排在客桌那兒……
王雪照端了飯菜去了媽媽那一桌。
她下午打過招呼,所以晚飯特彆豐盛!
葷菜,是一人一個的豬油煎雞蛋,
半葷菜是香菇燜雞肉,當然了,雞肉少,每人隻能分到一塊帶骨頭的雞肉,香菇的分量倒是很多。
素菜,是溫棚聯合地下農莊出品的辣椒炒蔬菜什錦,
湯是雞骨白菜湯。
主食是大米飯。
這樣的夥食標準,放在談露家,真屬於不怎麼樣……
但要放在公家食堂來說,簡直就是豐盛到了極點啊!!!
而且談露也十分驚訝!
她盯著飯盒裡的菜,一臉的不敢置信。
“王雪照!你看看李楨啊!”
“哪有人像他這樣……自己的事還沒搞好,卻為了某個人,把所有的假期都賠上了!”
“我跟他說了好幾次,讓他陪我去城裡買東西,他不去還說他有急事要辦!”
“我尋思著他能有什麼事兒呢!今天過來了我才知道!”
“原來他還是衝著王雪蘭來的!”
說著,宋漫憤怒地衝著李楨大喊,“李楨!你要點兒臉行嗎?人家王雪蘭還是個孩子!還沒成年!你一個二十多的男青年,一天到晚守著人家才十四五的小姑娘……你到底幾個意思?!”
李楨:???
陳與舟:!!!
第 35 章 第 35 章
除了宋漫,大家都很尷尬。
李楨很震驚地看向了陳與舟。
從他的視角看來,王雪蘭還是個小孩子啊!
雖然這一個月來,阿蘭真是見風長,從軍營初見時的一米五幾,到現在好像一米六了……
而且她皮膚變白了變細膩了,臉上也多了些肉,不再像以前那樣瘦成了麻杆兒,但還是挺苗條的。
以前的王雪蘭總是包著頭巾……
“他居然跟我說……靠燒柴火升溫!哈哈哈哈哈哈……”
老首長哈哈大笑了起來。
王雪照一臉的尷尬。
等老首長的笑意漸漸止住以後,她才輕聲說道:“是的首長,譚司令他們援建的那個溫棚,就是建在我們農場那兒了。”
首長的笑聲戛然而止。
氣氛有點尷尬。
半晌,首長開了口,“你們那個溫棚,是真的靠著燒炭來升溫?”
王雪照點頭。
“那一天得燒少炭?”首長問道。
王雪照麵露難色,“這不好說。”
首長說道:“彆和我打馬虎眼。”
王雪照笑了,實話實說,“譚司令給我們的是柴火,並不是木炭。”
“所以第一步,咱們在做飯的時候,要把握住一個度。先得改造我們爐灶,改造好了以後,做飯的時候先點燃柴火,塞進半密封式的爐灶裡,就趕緊蓋上爐灶上方的鐵蓋。”
“這其實就是在燒炭。”
“同時,我們利用燜炭的餘溫,把整個農場的飯做好。”
“燒出來炭,會再送到溫棚去,做二次燃燒用。”
“所以您問我一個天要燒掉多少炭,這我覺得不太準確。”
“隻能說,我們一百三十四人的農場,冬天一個月要燒掉差不多三千斤左右的柴火。”
“這個數字,包括了我們農場的日常使用,也包括溫棚需要的木炭在內。”王雪照解釋道。
首長瞪圓了眼睛,“多少?”
“一個月三千斤木柴。”王雪照答道。
首長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你們有一百多人……大冬天的,一個月隻用三千斤木柴???”
王雪照點點頭。而現在又是集體勞動製,所有的土地歸國家所有,任何個人都沒有倒賣化肥的意義。
隻能是集體。
什麼樣的勞動集體會來倒賣化肥?
倒賣,意味著隻能動私賬,或者由個人瓜掏腰包。
為什麼會這樣呢?
隻可惜,對方似乎覺察到有人靠近,選擇了閉嘴,不再交談。
王雪照目不斜視地走開了。
她走在第一個,姚若男和宋成粵跟在她身後……啥也沒聽見。
王雪照大大方方地走開,直到過了轉角處,她才吩咐宋成粵,“成粵,一會兒我和若男先走,你就站在這兒守著,看看跟在我們後頭出來的,是不是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剛才找我們搭訕的黃牛,另一個是個……”
她根據剛才那男人說話的聲線揣測了一下,“……是個三十多歲的男的。”
“你不需要理會那個黃牛,隻觀察一下那男的到底往哪兒去。”
宋成粵愣住。“啪啪啪啪啪啪啪!”陳與舟一口氣扇了他十幾個巴掌,“你要是再不說,老子成全你!”
這人被陳與舟眼裡的凶氣給嚇住,先是拚命捂著臉,然後哭著用手指了指某個方向,又飛快地縮回手繼續捂著臉,“裴霖住那個屋。”
陳與舟看了這人一眼,又是一巴掌狠狠扇過去,“你踏馬早說不就行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傻逼玩意兒!”
然後他帶著許雲山大搖大擺地走了。
走遠了,許雲山才朝著陳與舟豎起了大拇指,“我看你是越來越有宏小兵的氣勢了!”
陳與舟橫了他一眼。
陳與舟走到了裴霖的房間門口,一腳踹飛了木門。
裴霖算是有點兒身份地位的,所以一個人睡一個單間。
大半夜的突然被人破門而入,裴霖是懵逼的,他從床上支起身子,喝問道:“誰?”
陳與舟道:“你爺爺!”
裴霖:……
落後一步的許雲山拉亮了燈,還體貼地關了門。
——許雲山守在屋子外頭。
住在隔壁幾個房間裡的人聽到了動靜,開了門,探出頭來查看情況。
許雲山抱臂而立,流裡流氣地說道:“跟你們沒關係,聽勸呢,就繼續回去睡覺。不聽勸的、想打聽的……來來來,快過來,你紅爺爺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當兵的人,身上多少帶著點兒殺氣。
再加上許雲山還跟著陳與舟乾過賣命的勾當,眼裡煞氣也重。
他身材高大,穿著破褂子,露出兩條肌肉賁張的粗壯手臂……
沒人敢招惹他。
大家又默默地關上了門。
而此刻,呆在屋裡的陳與舟也終於看清了裴霖的長相。
——可能是因為在睡覺,裴霖沒穿上衣,露出了綁著紗布的上半身。他臉上還留著一道長長的疤……
嗯,這人的特征和昭昭說的一樣。
應該沒錯。
說實話,裴霖長得也還算周正,就是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戾氣。
陳與舟痞笑著問他,“裴霖,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麼嗎?”
自從來了北大,裴霖一直被人捧著,已經養出了一身的傲氣。
“不知道。”裴霖說道。
他正準備問你是誰、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可陳與舟已經獰笑著,一巴掌扇了過來,“不知道就對了!”
毫無防備的裴霖生捱了一記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腦子也渾渾噩噩的。
陳與舟已經動了手。
他一邊狂揍裴霖,一邊怒罵,“你踏馬還想問老子是誰,為啥找你……是不是?是不是?”
“你還有臉問!你還有臉問!”
“老子是誰,你踏馬心裡沒點兒數?”
“那你就好好想想,最近都乾了些啥傷天害理的事!”
“說!你都乾了些啥?說啊!”
起初裴霖還頗有風骨。
他還想反抗……
可他怎麼可能是陳與舟的對手呢?
何況陳與舟還專門往他的傷處下手,不過三五下,裴霖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條件。
可裴霖還長著一張嘴呢!
於是他開始打起了嘴炮:
“癟三,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敢打我?”
“我是陳嘉行的人……不,我是譚自立的人!”
“今天你敢動我,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譚自立不會放過你的!”
挨了一頓揍以後,他連嘴也軟了,
“大哥……好漢!手下留情啊……”
“彆打了彆打了!你到底想乾什麼……你要錢嗎?我有錢,我有錢!”
“大哥,求求你彆打了,再打……我就要死了!”
“嗚嗚救命啊!救命啊……”
王雪照飛快地解釋,“剛才我聽到他倆在商量著要倒賣化肥呢!”
宋成粵與姚若男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宋成粵立刻點點頭,“我一會兒要跟上去嗎?”
王雪照想了想,“這縣城不大……咱們來招待所辦理入住的時候不是問過了嗎?”
“平縣一共隻有三家招待所,縣政府附近有一個,長途班車站附近有一個,縣人民醫院附近有一個。”
“我和若男先回我們住的縣政府招待所去查一查……”
“你就站在這兒,要是那人出來了,你看清他的樣子,然後看他往哪個方向走。”
“回頭我們再問問,長途班車站和縣人民醫院都在哪個方向……”
“這樣,我們就能知道他是住在哪個招待所了。”
宋成粵懂了,“我明白。”
姚若男不放心地交代他,“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宋成粵點頭,“放心吧,我又不找人打架。”
王雪照和姚若男急急回了縣政府招待所。
姚若男問王雪照,“那,如果買化肥的人跟我們住同一家招待所的話,又要怎麼查呢?”
王雪照直接去找了招待所前台,“同誌,你們的入住登記冊能給我看看嗎?”
招待所前台服務員皺眉,“怎麼了?什麼事?”
王雪照道:“昨天我辦入住手續的時候好像寫錯了名字。”
招待所前台服務員打量王雪照片刻,問她,“你叫什麼?”
“王雪照。”
“哪個王、哪個雪、哪個照?”
“一加一的王,瑞雪兆豐年的雪,明月鬆間照的照。”
招待所前台服務員愣住,“瑞雪兆豐年的……雪兆?姓姚的姚去掉女邊?”
王雪照很客氣地解釋,“不是,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照。”
招待所前台服務員:……
啊,頭好暈,好煩!
她把入住登記簿和筆遞給了王雪照,讓王雪照自己改。
姚若男在一旁悶笑,心想雪照也太會忽悠了。
也多虧了現在大多數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才會被她忽悠住。
王雪照不知道姚若男在想什麼,而是喊她一塊兒來翻看入住登記簿。
在這個時代,沒有介紹信是沒辦法在外麵買長途車票、或者辦理入住手續的。
同理,在招待所辦理入住手續時,也要憑著介紹信,在入住登記簿上填寫供職單位。
就比如說,王雪照昨天辦手續的時候,就在入住登記簿上寫了三人的名字,注明性彆,還寫了供職單位是623-109,
招待所工作人員分配好大通鋪以後,還會在每個人的名字後麵備注一下床位編號。
王雪照和姚若男睜著火眼金睛,飛快地掃描著入住登記簿上的每一個名字。
準確說來,她們是在看工作單位那一欄。
比如說祁縣勞動局、遙縣公路局……工作單位是這類的,基本可以置之不理。
因為他們的工作注定了與化肥無關。
可看了一圈兒,最近三五天內入住招待所的人,基本都來自機關單位。
難道說,那個想買化肥的人沒有入住這家招待所?
很快,王雪照發現了端倪。
——在入住登記簿上,王雪照的名字第一個當先,工作單位寫的是623-109,
姚若男和宋成粵的名字依次跟在她後頭,所以工作單位那一欄,隻畫了兩個小點。
這意味著,姚若男和宋成粵的工作單位和王雪照一致。
首長奇道:“你們……不怕冷,不用烤火的嗎?”
王雪照說道:“烤火的呀!我們在溫棚裡取暖。”
冬天的時候,大家全都擠在溫棚裡,人多了,自然會產生二氧化碳效應;
但溫棚是五麵封閉、一麵是完全鏤空但砌了四層鏤空擋風牆的,不可能存在缺氧的情況。
冬季的白天,隻要大家呆在溫棚裡,其實炭都可以少燒用一些;
主要是到了夜裡,知青們全都回宿舍睡覺了,才需燒旺了炭盆來升溫。
首長:……
首長又問,“那你們在那溫棚裡……到底種了啥?為啥偏偏要在冬天種東西?就不能等到開春以後嗎?花那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是,就算不怎麼費木材和木炭,可老譚當初為了建那個溫棚,簡直就是不遺餘力地在各個兵團裡薅各種建材!
真的值得嗎?
一說起這個,那王雪照一路奔波的疲倦與辛苦全都不見了。
她渾身有勁兒,滔滔不絕地說起了溫棚的用途,以及農業科研實驗是多麼的重要……
聽得首長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最終,王雪照還誠懇地邀請首長,“等您有空了,一定要來我們農場玩。”
“我敢向您保證,隻要您去看一看我們的農場,就一定會改觀。”
“每一個農場都有自己的管理學問,種植也是一樣……不同的農場,就應該根據不同的情況,來種植合適的農作物!”
“至於我們的溫棚、將來我們的實驗室,都是為了解決種植方麵的問題!”
“首長,我們歡迎您來!”王雪照認真說道。
首長愣住。
他看著這個身材瘦小、麵容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女青年,默默點了點頭。
王雪照笑了,“好!那我等您三個月!要是您不來,我會請溫政委催您來!”
首長哈哈大笑,“好!三個月內,我一定會去看看!”
是夜,王雪照和姚若男做為隊伍裡唯二的女性,被安排著睡在皮卡車的車鬥上,四麵都是抱著槍支歇息在車輪處的大兵。
有點冷,但安全感爆棚。
第二天一早,車隊出發了。
大約中午十二點左右,車隊在城郊處分道揚鑣。
運輸車隊繼續東上,皮卡車直接開到了中部戰區醫院。
王雪照帶著姚若男、周士允,向首長道謝、告彆。
然後就帶著姚周二人一塊兒去找去年幫她診治的醫生。
醫生一見王雪照,還沒給她複查呢,先是看著她風塵仆仆但不失紅潤的麵龐,明亮有神的眼睛,就已經很高興了。
他也沒含糊,直接開了一係列的單子,讓王雪照去抽血、去化驗。
一直忙到了當天下午下班時候了,王雪照的幾份報告單還沒出來。
醫生讓她明天再來。
他的昭昭,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昭昭!
絕不接受任何反駁。
宋漫繼續說道:“要是李楨喜歡的是你姐,那我還無話可說……我甚至可以高高興興地退出!”
“像你姐那樣的女孩子,又美又颯,又有文化又有本事,誰不喜歡啊?”
“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歡她!”說著,宋漫麵上露出了欽慕的表情。
陳與舟:???
不不不!求求你!你還是繼續喜歡你的青梅竹馬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隔了一天,宋漫果然一大早帶了五個穿便服的大兵,過來幫王雪照挖河道了。
而且這一次,宋漫學乖了。
她還帶來了六個人的乾糧。
說是說乾糧,可宋漫呆在部隊裡都是管吃管住的,她也沒地兒買大米什麼的。
所以她帶來的“乾糧”是:
一包二斤重的冰糖,